湛蓮更加不解,她緩緩問:“為什麽?”


    孟光野不願回答她。


    孟家拖累苗雲姑娘多年,她千裏尋夫,豁出去告禦狀也要信守當年約婚,孟家的確有愧於她,並且這件事情如今人盡皆知,倘若他不替兄娶了苗雲姑娘,那他孟家興許百年也抬不起頭來。


    於情於理,他都必須娶了她。


    早在孟家還未出事前,他就已經有這想法,但他隻要思及湛蓮,他就不願站出來承擔這些。心底最深處的私心,是湛蓮與他大哥和離後,有朝一日他能娶了她。雖然知道這是一條荊棘路,他也滿懷希望地想闖過去。


    就因他的自私猶豫,導致大哥如今身陷死牢,娘親與小妹同獲牢獄之災,孟家差點家破人亡,他身為一家之主,實為差勁之極。如若再不撥亂轉正,娘親將一輩子鬱鬱寡歡,小妹是否能嫁給好人家也不知而知,孟府的名聲大抵也將毀於一旦。九泉之下的爹與列祖列宗,恐怕都將氣得自祖墳裏跳出來。


    “苗雲不是與孟光濤定的婚約麽?如今孟光濤關在大牢裏要死了,這婚約也就做罷了不是麽?”湛蓮見他不回答,又繼續問。


    “我必須娶她。”孟光野沉沉道。


    “為什麽?”湛蓮不死心地問。她不知為何,非得想要從他嘴裏聽到回答。


    可孟光野仍是不作聲。


    室內沉默久久,連小僮都看出二人之間有些古怪。


    好半晌,湛蓮幽幽道:“你真要娶她?”


    孟光野不再給自己退路,重重“嗯”了一聲。


    “那便恭喜你了,”湛蓮微微一笑,“隻是我讓人送藥膏來,與你娶苗雲又有何相幹?你早些好了,也能早些抱得美嬌娘哪。”


    說罷湛蓮站起來,“那我便走了,你好好休養。”


    孟光野驀地抓住了湛蓮的手。


    湛蓮一驚,回過頭來。


    孟光野回神,對上她驚訝的水眸,眼裏閃過一絲痛苦,猛地撒了手,“對不住,我、我就想向你道謝。”


    “哦、哦,不必了,舉手之勞。”


    湛蓮將手交疊,深深看了他一眼,再說一句,“我走了。”


    “嗯,不能送你了。”


    二人幹巴巴地道別,湛蓮快步往外走去,在門旁停了一停,扭頭往裏頭再看一眼,胸口好似失去了什麽東西,空落落的,但她不知是什麽原因,惟有抬腿離開。


    屋內的孟光野撐起身子,隻見一抹緋紅消失在門後。


    湛煊原以為再見妹妹,將看見一張因別的男子而開懷的刺目笑臉,不想自己竟料錯了。


    他的蓮花兒雖對他微笑,可那笑容是勉為其難掛上去的。


    “怎地,公主府不合你的心意?”湛煊笑問。


    湛蓮一言不發地鑽進哥哥懷裏。


    “這是怎麽了,誰欺負了你,說來哥哥替你做主。”


    湛蓮悶著聲搖搖頭。


    湛煊的拇指按上她微蹙的眉間,輕輕推撫,“還欺君。”


    湛蓮頭一偏,埋進他的胸膛。


    這場景像是回到了兒時,湛蓮受了什麽委屈,總是愛黏在他身上,隻是大了愈發堅強,委屈也少了,倒是從不做了。


    湛煊不逼她,抱著她靜靜坐著,原本批閱的折奏也擱置了。


    秦才人進來想稟事兒,湛煊無聲地擺擺手叫她出去了。


    直到鎏金仙鶴香爐裏的香燃燼了,湛蓮這才輕輕開了口,“孟光野,他要娶苗雲。”


    湛煊聞言怒火中燒。


    他用了斷腕之力,才割下心頭肉,已是拱手送到孟光野的麵前,這孟二居然……!


    “朕去殺了苗雲。”他更想殺了這不識好歹的孟光野。


    湛蓮輕笑一聲,“哥哥說什麽哪,他倆能結百年之好是好事兒,苗雲終圓了嫁進孟家的宿願,孟光野他,也能重振孟府。”她頓一頓,“是好事。”


    湛煊低頭看著強顏歡笑的心肝寶貝,“是好事,你為何眉頭不展?”


    嬌顏上閃過一絲茫然,“我也不知,總覺著心裏頭堵著一塊石頭似的。”


    湛煊見自己心尖上的人卻為別的男子悵然若失,心頭又如被鈍刀重割。


    “莫非因為我知孟光野並非傾慕苗雲,而被迫娶了她,為他惋惜所以難受?”湛蓮抬頭,詢問自己好似無所不知的哥哥。


    可這回他卻搖了搖頭。


    “不是麽?”湛蓮傻傻問。


    湛煊張了張口,卻是說道:“朕不知。”


    湛蓮愣愣看他一會,點點頭,複而低下頭,眼角卻滑落一滴眼淚。


    “我怎麽哭了?”湛蓮用力眨眨眼,窘迫地拂掉那絲淚跡。


    湛煊的大手緊握成拳。孟光野,他怎麽敢,他怎麽敢如此傷他蓮花兒的心!


    夜裏,湛煊陪著湛蓮用晚膳。湛蓮沒甚胃口,卻想喝湛煊的酒。


    “如今你酒量不好,喝多了明兒頭疼。”湛煊勸哄道。


    “我就想喝一兩杯。”湛蓮道。


    結果湛蓮喝了三杯酒,便軟軟地倒在了桌上。


    湛煊抱著湛蓮回到床上,為她蓋上薄衾。


    見那醉夢中也緊蹙的眉頭,劍眉也跟著皺成了川字。


    他是否做錯了?原以為隻要蓮花兒快活,她愛上哪個男子便就讓她去,可他卻忘了那男子會有眼無珠地肆意傷害他的眼珠子!倘若往後蓮花兒離了他的羽翼,她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傷了心,又有誰為她保駕護航?


    孟光野是個有作為的,自己當初選中他,就想將來在廟堂給他留一席重要之地,但沒想到……這樣的男子也會為了凡塵俗事傷了蓮花兒的心,這世上還有誰能讓他放心托付他的寶貝?


    湛煊凝視著湛蓮的睡顏,食指輕輕撫開她的碎發。


    除了自己,這世上大抵沒人讓他信得過了罷?


    除了自己。


    心頭驀地一窒,湛煊深吸了一口氣。


    自己才是那個絕不會讓蓮花兒傷心的人,自己才是那個敢立任何毒誓讓蓮花兒快活一輩子的人。還有誰比他更一心一意待她,還有誰比他更疼惜她?興許老天讓她換個身子重生回來,本是讓他疼她寵她一輩子的!


    這個念頭一旦冒了出來,便如瘋長的藤蔓纏遍了四肢百骸,且瞬間緊緊紮於血肉之中,竟是再也拔不掉了。


    湛煊的呼吸愈發粗重,一念之間的兩頭竟是樂土與地獄。


    銀燭流幹蠟淚,奴婢們卻不敢擅自進殿換替。


    燭火湮滅。


    湛煊俯下了身子,癡癡凝視著她,聲音低啞之極,“朕可真傻,是麽?”


    罵著自己,倒映著桃花玉麵的黑眸卻一掃陰霾,染上歡喜的瘋狂。


    凶獸解開層層枷鎖破柙而出,涼唇猛地覆住那嬌嫩唇瓣,大舌長驅直入。


    翌日湛蓮起來,腦袋不因醉酒疼痛,嘴巴倒莫名有些刺疼。她照一照鏡子,隻覺好似紅腫了些。


    湛蓮揉揉唇瓣,略覺古怪,但並未深思。


    喜芳奉旨轉告主子,若是主子起得早,便去泰來齋習武,若是貪睡起晚了些,便用了早膳再去。


    這臭哥哥,一日也不肯放過她。


    湛蓮埋汰一句,隻得換上武服,備選了一件白煙衫,一條翡翠色蝶戲花百褶裙,外搭一條艾綠輕紗,待習武後作換替。


    梳頭時,湛蓮垂眸瞟見放置在妝枱上的錦盒,那裏頭正是孟光野送的哪吒鬧海泥人。


    她探指輕撫棱角,又想起那高大似熊的男子來。


    待蕊兒為她挽好了長發,她才輕聲道:“把這個放進閣子裏去罷。”她頓一頓,“過個一段時日再拿出來。”


    蕊兒與喜芳互視一眼,點頭應下,麻利地拿了那錦盒而去。


    湛蓮去了禦書房,皇帝上早朝還未回來,湛蓮隱隱知道這些時日朝中有大變動,一個曾不起眼的尚書左史當朝彈劾齊相國,說其以權謀私,扣押百官奏折欺瞞於上。三哥哥大為光火,正下令徹查。


    湛蓮被強請著習了拳法,經由這幾月的習練,湛蓮已然進步許多,也不若以前渾身酸痛,但她沐浴出來,一宮婢仍熟稔上前為她揉腿。


    正與秦才人說話間,皇帝禦駕到了。


    還未來得及外出接駕,明德帝已大步踏入了西殿,湛蓮想起身,被他笑著抬手向下擺了擺,“躺著,躺著。”


    湛煊揮退眾人,自己坐上榻尾,大手覆上她的腿兒為她揉捏,笑容滿麵地道:“蓮花兒今日練得可好?”


    湛蓮心中雖仍有莫名煩悶,見湛煊心情大好卻是一喜,不答反問,“哥哥今日龍顏大悅,不知發生了什麽好事?”


    湛煊凝視她笑了笑,大手輕滑過她的腿兒,聲音低了一分,“是有好事。”


    “是什麽?”湛蓮好奇。


    湛煊笑而不語,修長手指輕彈她的小腿肚,“此好事不足為外人道。”


    “好小氣的哥哥,還有什麽事兒你我兄妹說不得?”湛蓮愈發好奇,不依嬌嗔。


    “乖兒,你以後就知曉了。”湛煊笑容不去,輕拍她臀兒一記,“起來罷,朕陪你用膳。”


    湛蓮一顆心被吊足了胃口,她跟著湛煊下榻,纏在他身邊非要他說。可湛煊含糊其辭,就是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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