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到了7、8月,天氣炎熱,酷暑難當,演員稍稍一動就容易脫妝,每天的拍攝時間相應縮短,拍攝進度慢了下來。


    幸好早期戲份安排合理,沒有發生夏天穿冬衣,酷暑當嚴寒的情況,女演員都換上夏天的戲服,無袖下擺高叉的旗袍,款款而行,一片姹紫嫣紅,成為影視基地一道亮麗風景線。


    男演員可沒有那麽幸運,軍裝上身,上鏡時連第一顆紐扣都不能鬆開,對演技是莫大的考驗。


    接連拍了4個月的戲份,不論主演配角都感到有些疲憊。梁洲和葉言言的戲份不算多。蘇小暖兩個最熱的月份裏戲份排的很滿,漸漸有些耐不住氣,變得焦躁起來。


    故事裏女主角不斷被牽扯到冒險的事故中,吃苦受累,時不時有驚險場麵,最讓蘇曉媛不能忍受的是,不管是客串的演員,還是女配角,服裝和配飾都是華麗至極,唯獨女主角,裝扮樸素,雖然後期有所改善,和其他單元故事的角色依然有差距。


    但凡女演員,誰不想漂漂亮亮出境,就算心裏清楚這是角色需要,蘇曉媛仍然解不開心結。輿論媒體大多把她列為花旦之一,以她的年紀,還不想馬上步入隻要演技不要形象的青衣行列。


    還有一點讓她心煩的就是葉言言。以她在娛樂圈的地位,本可以完全不把新人放在眼裏,但戲份裏兩人摩擦很多,大多時候都是葉言言單方麵欺負她,言辭犀利,極盡侮辱之能事,她卻隻能做低伏小,唯唯諾諾。拍攝時間一長,她心裏憋了一團氣,私底下對葉言言不擺一絲好臉色。最近從導演的態度裏,她又敏感察覺到一些不同的東西來,這個新人進步飛快,令人側目——再不對盤,她也不能否認這一點。


    這個圈子,如常青樹一樣的永遠紅的畢竟少見,誰都不敢打包票說沒有新人能反超。


    她心生警惕,冷落葉言言的舉動越發明顯。通常兩人隻在戲裏對話,葉言言作風狠辣,蘇曉媛節節敗退。下了鏡頭,蘇曉媛冷漠高傲,葉言言謙遜低調。


    這天拍攝戴辰墨死亡的一幕,是第三單元故事的落幕,劇本重頭戲之一。


    道具組在小樹林裏挖了一個洞,上麵用竹片交叉布置了一個陷阱,洞裏排布鐵釘。


    拍攝對演員的走位要求很高,王澤軍對幾個演員的表現了如指掌,唯一再三叮囑的人就是顧沛東。


    化妝師在為葉言言補妝,她穿著一套繡花立領的襖裙,茜素紅的衣裳,襯得她烏發如雲,唇紅齒白,雪玉似的一團。


    統籌看見不禁誇了一句:“不說演技,就這顏值,恐怕一播就要紅了。”


    蘇曉媛是老江湖了,臉上半點不顯,握著水瓶的手緊了一緊,骨節分明。


    拍攝的這一段,是戴辰墨已經被男女主角勸服,將溶月騙到樹林中,要將她推入陷阱中。因為溶月是不死之身,陷阱要不了她的性命,卻可以在她身體恢複期間困住她。


    前期口舌之爭拍攝順利,戴辰墨終於忍受不了被人欺騙的憤怒,朝溶月肩部單手劈刀,隨後男女主角都上前幫忙,卻被溶月一一格擋開。


    顧沛東按照要求一手搭在葉言言的肩膀上,一手去折她的手臂,蘇小暖和葛一鳴也圍了上來,齊齊上手。葉言言感到一股大力猛然推過來,根本來不及動作,腳一滑就往陷阱裏倒下去。


    顧沛東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隻來得及拖住她的身體。


    葉言言右腳一下子衝到竹片編製的格網裏,“啊”的一聲慘叫。


    二號機的攝像師也跟著叫起來,馬上有一群工作人員圍了上來。


    葉言言的右腳以一種極其歪曲的姿勢卡在竹格裏,腳踝瞬間紅腫一片,被竹片邊緣刮到的傷口已經滲出血絲。


    “見血了。”曹佳擠到最前麵,一看就變了臉色。


    顧沛東忽然抬起頭朝蘇曉媛瞪過去。


    蘇曉媛臉上滿是擔憂,對著工作人員說:“還是送醫院吧,看起來挺嚴重的。”


    圍著的工作人員忽然散開一條通道,王澤軍和梁洲走近來,王澤軍臉色難看,梁洲神色還算平靜,隻是他麵無表情,就冷冽的叫人想避開。


    梁洲蹲下身,看著葉言言腳踝的紅腫和血絲,皺起眉,“你試著輕輕動一下。”


    葉言言輕微擺動一下,細細抽了一口氣。


    “去醫院。”梁洲當機立斷。


    曹佳要去扶葉言言,梁洲見她手臂纖細,擺手攔了一下,“你別動了,我來吧。”


    工作人員還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就見梁洲一手擱在葉言言腰後,一手抱住她腿窩,橫抱了起來。顧沛東抿緊了唇,伸出手說:“梁總,我來吧。”


    梁洲瞟他一眼,“你還有戲。”


    一群人幾乎都傻眼了,王澤軍大吼一聲:“還不快去找個擔架。”


    葉言言痛的眼淚在眼眶裏打了好幾個轉,一時也懵了。


    工作人員還在震驚中。梁洲說:“散開。”圍觀的馬上反應過來,如鳥雀般頃刻散光。梁洲轉過身,看到蘇曉媛時停了一下,他皺了一下眉頭,很輕微的,旁人幾乎沒有察覺,可是蘇曉媛看得清清楚楚,不知道為什麽,剛才顧沛東那樣明目張膽瞪她,她一點不擔心,但是梁洲什麽都還沒說,她卻心髒急跳,仿佛被看看得透透的,有些難堪。


    “先把葉言言的戲跳開,其他戲份先拍。這麽熱的天,辛苦你們了。”梁洲淡淡說了這麽一句。


    蘇曉媛覺得辛苦那兩個字似乎是朝著自己來的,心裏發虛,別過臉去。


    工作人員抬著擔架來,王澤軍臉色很臭地走上來,問梁洲怎麽處理,梁洲說繼續拍戲,隨後就登上車,陪著一起去醫院。


    葉言言坐在車上,腳像被撕裂一般疼痛,她摒了這麽久,到了狹小而安全的空間裏,低頭終於忍不住落下一串淚珠。


    梁洲上車時正好看見了,神色有些複雜。


    司機小周疑問:“梁總,您也去?”


    “開車。”他說。


    葉言言自小沒有受過那麽重的傷,心裏很慌很亂,腳又痛得難受,她閉上眼,身體微微縮成一團靠在椅子上。


    梁洲看一眼她,一言不發。


    到了醫院門口,梁洲先下車,繞到葉言言的門前,伸手要抱她。隨車的李勤和小周有些反應不過來。


    葉言言有些不好意思,“梁老師,讓助理來吧。”


    “這種時候不要講究了。”梁洲神色緊繃地說,“他們還有手續要辦。”


    李勤先一步下車到醫院去掛急診,曹佳也趕緊去醫院借了輪椅出來。


    葉言言先見了醫生進行傷口初步處理,然後拍片,等拍片結果出來後確證為外踝骨折,再進行包紮,一直從下午弄到傍晚。醫生處理完她的傷口,叮囑一定要靜養一周時間再來複診。


    在等待拿藥的時候,葉言言心情總算平複下來,這才注意到梁洲全程都陪同在旁。他穿著亞麻襯衣,袖口別致,閃爍著金色光芒,眉眼漂亮,冷峻而貴氣,醫院白牆的襯底下,莫名的有種時尚大片的感覺。


    “疼?”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問。


    “不疼了。”她搖了搖頭。


    “腳是怎麽崴到的知道嗎?”他問。


    葉言言心裏有些忐忑,她和對方等級差太遠,說出來會有作用嗎?猶豫了片刻,說:“發生的太倉促了,我不是很清楚。”


    她自認為說話進退自如,很恰當。


    梁洲沉默沒有回應。


    兩個小護士有些扭捏走近兩人,臉色微紅說:“請問您是梁洲是嗎?我是您的粉絲,能簽個名嗎?”


    梁洲微微點了下頭,小護士高興地直掩嘴笑,朝葉言言打量兩眼,露出很不以為然的表情來。


    葉言言一怔,等護士們離去,摸了摸口袋,這才發現自己還穿著戲服。她掙紮了許久,發現路過的人偷窺梁洲的,還有不少用古怪眼神看她的。


    “梁老師,”葉言言輕聲問,“手機借我用一下好嗎?”


    梁洲拿出手機,解鎖給她。原以為她是要打電話報平安,誰知她拿過之後打開相機,對準自己。


    這個時候要自拍?梁洲忽然感覺有些頭疼。


    葉言言打開自拍模式當做鏡子照,看了一眼險些要跳起來。難怪別人都是目光閃爍奇怪。她的妝全花了,眼線哭在臉頰粗粗延了兩條,像是毛蟲似的,有一隻眼的眼睫毛耷拉一半下來,還穿著大紅的戲服——模樣驚悚,幾乎可以直接拍鬼片了。


    形象實在太提神了,甚至讓她一時忘記了腳上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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