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婷回到家時,父母已經睡了。


    她輕手輕腳倒了一杯熱水,放在手心裏取暖。水蒸氣的熱度漸漸融化了林婷眼裏的冰霜,一顆顆淚滴悄無聲息滑落下來,落進水杯,濺起幾片小小的水花。


    林婷的整個身體已經凍透,此時屋內的暖氣在一絲絲溫暖著她的身體,渾身上下麻麻癢癢,這種感覺讓她恍若成為太平間裏冰凍的死屍,被人拿出晾在空氣中,有種人體化凍的錯覺。


    林婷晃了晃腦袋,想是自己已經神經錯亂了。


    林婷躡手躡腳走回自己的臥室,徑直走到書桌前,打開抽屜從內拿出一個牛奶色的小盒子。小盒子裏整齊擺放著一塊折疊成正方形的布料,林婷拿出那塊布畫,攤開看了很久很久,才又重新仔細地折平放在桌上。


    林婷又從牛奶色的盒子底部拿出一塊精美的手表,手表的指針依舊是在0點。林婷輕輕旋動了幾圈按鈕,對照手機調好了時間,上好了弦,又放在耳邊細細聆聽指針一下下跳動的聲音。


    這兩件事她做了很長時間,最後她才翻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盒子,將手表包在布畫裏,一同放了進去。


    不屬於她的東西,早晚都要還回去。


    躺在床上,林婷拿出許久不看的鏡子,呆呆望著鏡中那張憔悴蒼白的臉,她想伸手去摸那張臉,伸出的手卻遮擋住了整個鏡麵,她急忙收回手,愣愣看著鏡中的人,許久之後,她將鏡子放在自己的枕邊,用被子蒙上了頭。


    房間裏再也沒有聲音發出,隻有傷心的被子因為痛苦做著起伏抽泣的動作。


    次日,夏米一大早就敲開了林婷家的門。


    林婷用腫脹的眼睛微眯著望向夏米,隻見夏米拿著林婷的外套和她昨天落在大排檔的包。


    夏米走進林婷家裏,簡單跟藍爸藍媽打了個招呼,就急忙拉著林婷進了臥室。


    “你們兩個昨天去哪兒了?我和可可出來的時候你們都沒影兒了,到處都找不到你們!”夏米急衝衝問道,隨手把包和衣服放在了林婷的書桌上。


    看到那件衣服,昨晚的一幕幕又浮現在林婷的腦海之中,她微微皺眉,輕聲問道:“我的衣服怎麽在你這?她呢?”


    “你們兩個是白癡吧!我和可可找不到你們,又哪裏都不能去,你們沒帶手機,包也沒拿,一走就兩個多小時!好不容易等到婷婷回來,她就跟丟了魂似的,手裏拿著你的外套,也不知道穿在身上,見了我們也不說話,拿著自己的東西就要走,被我給攔住了!你們一個兩個的都沒有交待說走就走,把我和可可當空氣嗎?!你說外麵冰天雪地的,怎麽不凍死你們啊!我真是,沒法說你們了。”夏米搖著頭一臉氣憤坐在林婷的床上,要不是林婷是女生,她真的想大長腿一腳踹過來。


    兩個多小時嗎?她自己又在外麵待了一個多小時嗎?連外套都沒穿?


    林婷的心微微作疼,下一秒心裏又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


    婷婷這樣的女人,不值得托付和信任!為什麽自己還在惦記她!


    “藍諾,你也太敏感了!那張照片乍一看是挺震撼的!我承認,我當時也蒙住了!但你們走之後我仔細想想,婷婷不是這種人啊!如果她會見異思遷當初我們怎麽會分手!如果她心裏沒有你,我絕對不會放棄她啊!有這麽好的我都不要,她怎麽可能再找個別人?”


    夏米拉過林婷坐在床上,繼續苦口婆心道:“後來我逼問婷婷,才知道是王琳的鬼主意。我昨晚就打電話給王琳問過了,真是這麽回事,婷婷沒撒謊,你說你還至於那麽生氣嗎?我都罵了王琳了,以後不讓她帶著婷婷鬼混,不會讓婷婷學壞的!”


    夏米的好意林婷很感動,自從夏米和婷婷分手以來,每次論及林婷和婷婷的事,夏米都是最尷尬的那一個,可是夏米還是一次又一次滿不在乎地撮合二人,幫助二人。這要擁有怎樣的胸懷啊!林婷捫心自問她絕對做不到。


    “夏米,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從來沒有懷疑婷婷的解釋,我知道她說的都是真話。可是,真話就應該被原諒,就應該被理解嗎?以婷婷的性格,如果她不想,王琳可能帶壞她嗎?會一起出去鬼混嗎?曾經我告訴過你我的顧慮,我不敢選擇這樣的女人,因為隨便一個小的考驗,小的誘惑,都有可能導致她的搖擺不定。我真的很失望啊!而且她竟然不覺得拍這樣的照片有問題,她再也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婷婷了啊!”


    林婷一字一句幽幽吐出口,說給夏米聽也說給自己聽。


    “唉,藍諾,你為什麽這麽倔呢?認著死理,不通人情。這麽大點的事情,她以後隻要不接觸那個圈子不就完了嗎!為什麽要不依不饒啊!”以夏米的性格,完全不能理解林婷的思維,她的世界裏不是黑就是白,沒有這麽多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人和事,她的感情也是簡單幹脆,在一起就狠狠愛,分手後就斷幹淨。


    “也許這就是我們的不同吧!也許這也是我不該被女人喜歡的理由吧!嗬嗬,我就不適合喜歡女人,不,我不適合喜歡任何人。”


    這件事情對林婷的打擊非常大,在林婷的耳朵聽來,夏米話裏有明顯的偏袒之意,這讓林婷心有委屈,不覺言不由衷故意說些反話。


    “唉,你別這麽說了,怪我多嘴。反正你們兩個,我誰都說不得。而且我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反正婷婷今天就回n城了,年都不在家過了。唉。”夏米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惆悵道。


    她竟然走了?林婷很想問清細節,卻終是搖了搖頭,歎了口氣,緩緩說道:“走不走,留不留,跟我又有什麽關係。”


    “我不能跟你們兩個說話了,再說會把我氣死!喏,你的手機在包裏,今天早晨好像響了幾聲,我沒敢看。以後我再也不看別人手機了,唉!”


    就因為昨天自己的好奇心,引出來這麽多事,夏米也是心裏惱火。她苦口婆心勸說兩人,兩人又都是一張冰山臉,這讓她的胸口好生憋氣。


    不想再跟林婷廢話,夏米走出林婷的臥室。藍爸藍媽見夏米出來,要留她吃午飯,夏米卻堅持要走,說要去車站送婷婷。二老這才沒有阻攔。


    夏米臨出門時深深望了一眼林婷,用眼神再次詢問林婷要不要一起去送婷婷,或者如果可能,去留住婷婷。


    林婷卻假裝沒有看到,眼神望向夏米的身後,眼裏沒有焦距。


    夏米再次歎了口氣,悻悻然準備離去。


    這時,林婷突然叫住了夏米,“夏米,等等!”


    夏米急忙轉過頭來,喜出望外:“我就說你口是心非,舍不得她吧!不用不好意思了,快點走吧!”


    林婷搖了搖頭,走回臥室,拿出昨晚那個巴掌大的小盒子,對夏米說道:“她的。”


    “是給還是還?”夏米問。


    “還給她。”林婷淡淡道。


    唉!夏米一瞬間就明白了林婷這次的決絕,她們兩個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夏米走後,林婷拿出手機翻開收件箱,發現今天早晨啞巴在兩個小時內分別發來的三條信息:


    對不起。


    我走了。


    我愛你。


    林婷的心在看到最後這三個字時,再一次生生疼了起來。她想起昨晚聽到婷婷喊出的那三個字,她也想起昨晚自己對婷婷的決絕。


    此刻她的心不再那麽混亂,也不再那麽暴躁,於是她靜下心來慢慢回憶她們之間的種種,終於她深深歎了一口氣。


    我也愛你,但是我不能原諒你。


    ...


    婷婷走了。


    林婷不肯承認她依然惦記著她,卻無法掩飾地一遍遍不停看著時間,直到時間超過了最後一班開往春城的大巴車時刻,她才呆呆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緩緩拿起了鏡子...


    走掉一批人,又見到一批人。離開一個地方,又到達一個地方。


    今天已經成為昨天的複印件,生活絲毫沒有新意。林婷的日子不再按天計算,她的生活已是靠月計時。很快十個月就過去了。


    婷婷徹底的從她的世界消失了,啞巴徹底啞了。


    林婷在大二這一年花了大把精力考取了各種證書,從英語到計算機,從普通話到人力資源,隻要是符合報名資格,她都報考!她不是擔心找不到工作,她是要武裝好自己,在以後的工作中大放異彩,在經濟上成為家裏的頂梁柱,撐起家裏的一片天。


    大二的專升本考試,林婷放棄了。以林婷前世的經驗來看,在專升本畢業時,已經是遍地本科生了!本科生已經不能單單靠學曆就能找到好工作,況且她學的是國貿,對口的工作跟前世也不同,之後怕是要做國際物流、出口報關或者外貿銷售的工作,而這些工作對能力的要求遠遠大於學曆,於是林婷再三思考之下,放棄了專升本的念頭。


    時間狂奔到大三上學期即將結束的時候,同年級的學生們已經如坐針氈,唯有林婷是最平靜的一個。


    馬上就要實習畢業的大學生們刻意摒除稚氣,故作老練,打扮成熟,希望這樣能為麵試加分。


    男生西裝革領,盡管他們並不知道自己領帶和西裝的顏色有多麽不搭。


    女生商務套裝,仿佛感覺不到穿了多年休閑鞋的雙腳在高跟鞋裏叫疼。


    總之每個人都躍躍欲試,時刻準備開辟自己的社會新天地。


    也有些不自信的男生女生,不,是男人女人,每日愁眉苦臉泡在網吧裏,蒙頭垢麵地吃著泡麵打著遊戲,逃避著即將到來的現實社會。


    林婷從來沒有擔心過工作的問題,她唯一擔心的是工資。不管她的感情環節如何薄弱,不可否認,林婷在事業上繼承了林媽的良好基因,事業線一直平坦順利,本身的事業線也很傲人。


    前世她是廣告公司的創意總監,年薪可以隨意換輛家轎。不過說是總監,她手下卻沒什麽人,這也正合她意,她並不願意領導任何人。


    今生這個專業,雖然她感覺無從下手,但有了前世的社會經驗和商場眼界,倒也不是十分擔心。她從來沒有想過麵試能不能通過,隻會考慮一個公司有沒有前景,這也許是源於學霸的自信,事業成功的慣性!


    這天,林婷從圖書館回來。剛一進宿舍門,就發現許久未回宿舍的粥粥一臉憤恨坐在椅子上,黑子在她身旁輕聲勸慰。


    不明所以的林婷很自然地走上前去,笑著打了聲招呼:“粥粥你怎麽回來了?”


    “啪”一聲幹脆的巴掌聲響起在201寢室的眾人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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