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這個……”麵對錦繡懷疑的目光,陳留郡君咳了一聲,抓著頭問道,“繡兒啊,你知道,墨寶是什麽麽?”


    “於是……”錦繡咧了咧嘴,抖了抖手上的紙簽。


    必須是半夜翻了你家的牆頭偷出來這麽一件來本郡君留著夜裏回味隻是不能告訴你啊哈哈……陳留郡君的目光漂移了一下,歎了一口氣說道,“這是我想著拿去問先生的問題,”她癟了癟嘴,憋屈地用好奇的表情問道,“這上頭是什麽意思來著?我很好奇啊。”被迫成為文盲真是太痛苦了,因為五姑娘等等等一係列外人在而不能暢所欲言的郡君大人很憂傷,順便默默地給礙眼的家夥們記了一筆。


    “我並未問這麽多。”陳留郡君真是太實誠了,錦繡不過是想把紙簽還給她罷了,誰耐煩去管二哥的閑事兒呢?此時捂著臉將紙簽交給了陳留郡君,這才低聲說道,“其實,誰家的先生都會給郡君解答一下的。”


    “下一回,就叫他解答一下關雎好了。”不然怎麽能補償她被傷害了的感情呢?


    陳留郡君正覺得今兒很沒有意思,便見外頭有個婆子匆匆地進來,一進來便急忙給幾個主子磕了頭,一臉驚慌地說道,“外頭英國公府上傳了話兒,說是國公爺叫四皇子從酒樓推下來了,如今竟還昏迷不醒,那府裏請姑娘們趕緊回去呢。”


    “什麽?”七姑娘小臉發白霍然站起。


    “家中有事,今兒便就此別過吧。”錦繡隻對著福王妃與陳留郡君福了福,見柳香儀與柳凝荷隱蔽地躲在了五姑娘的身後,三人竟是一點兒擔憂都沒有,雖然心裏也對英國公受傷不以為然,到底覺得這三人得了英國公的恩情,半點兒感恩都沒有,心裏越發厭惡,隻看都不看這三人一眼,匆匆地跟著七姑娘而去。


    一路上七姑娘慌得不行,隻低聲與錦繡說道,“大伯父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大伯娘會不會傷心呢?”她低聲歎道,“好容易有了兩年好日子過,六姐姐還未有孕,若是真生出變故來,這一守孝豈不是耽擱了?”她見錦繡以歪嘴,便歎了一口氣說道,“雖然大伯父是家裏的頂梁柱,一直庇護我們,可是我也與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她沉默了片刻方說道,“當年母親沒的時候,是大伯娘護著我。後頭父親一直鬧騰不休,不是大伯娘,我不知要如何呢。大伯父是很好,可是我卻更擔心伯娘些。”


    “不管姑娘是為了誰,隻這份兒心就足夠了。”錦繡聞聲說完,便對著七姑娘安慰地說道,“國公爺素來身體強健,不會有事兒的。”況且這時候四皇子正應該是巴結英國公的時候,哪裏敢將他推下樓?這不是自斷臂膀?實在有些蹊蹺。


    “咱們也拿這話,安慰伯娘吧。”七姑娘低聲一歎,便沒了說話的欲望。


    兩個女孩沉默著回了府裏,就見此時府中已是大亂。丫頭婆子小斯皆臉上帶著憂色奔走,竟現出了亂相。錦繡隻拉著七姑娘的手徑直往大太太的屋裏去,就見裏頭幾位姑娘皆已經坐定,大姑娘正俯在大太太的身邊低聲說些什麽,狀似安撫,便走到了大太太的身邊,輕聲道,“太太莫慌,不然姑娘們便又多了一個擔心的人了。”見大太太反手抓在了自己的手腕子上,便將手覆在了她的手上,隻覺得大太太的手竟是冰涼一片。


    “國公爺處,請姑奶奶們去看看可好?”隻覺得大太太的臉上竟是晦暗不已,錦繡心中一緊,便抬頭強笑道,“不然太太隻怕要為國公爺擔心呢。”


    “既如此,我們且去看望父親,你陪著母親。”四姑娘緩緩起身,撐著自己的腰溫聲道,“若是太醫有了結果,我們便來通報母親。”


    “有勞四姑奶奶。”錦繡見四姑娘通透,便十分感激。


    幾位姑娘都魚貫地出了屋子,錦繡這才扶住了大太太,見她吐出了一口氣,突然低聲道,“其實,我並未十分擔心。”


    “我明白的。”錦繡低聲勸了大太太喝了兩口茶,便小聲說道,“雖說夫妻情深,可是夫不成夫,不過是過麵子上的情罷了,太太如此並無什麽。”大太太若是此時真擔心得吃不下飯,錦繡就真覺得自己是遇上聖母了。


    “就這樣兒吧。”大太太搖頭歎息道,“那人,我如今不過當是住在一個屋簷下的無關的人。若是他無事,固然是好的。可是若是他有事,我也……”她閉目苦笑道,“也不過是歎息幾聲,全了這麽多年的一場緣分罷了。”她沒有她的好友永昌君主那樣的雷厲風行,連夫君都敢給宰了。可是雖然沒想過幹掉英國公,她卻也知道,他們兩個,也再回不去當年新婚時,舉案齊眉的情分了。


    這麽多年的感情,被這個人磨沒了,也就是這樣兒了。


    “太太還有我們,以後,我們孝順您。”錦繡將大太太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低聲說道,“太太一直都為旁人操心,以後,咱們好好兒地過日子。至於國公爺,”她頓了頓,這才說道,“他在與不在,其實都是一樣的,咱們從未指望過他,不是麽?”


    “還好有你們。”大太太摸了摸錦繡的臉,歎道,“不然這麽多年,我怎麽熬得過來呢?”


    對於英國公到底是怨是恨是愛都不重要了,她有了這些孩子,其實就足夠了。


    “四姑奶奶打發人來了。”外頭就傳來了一聲通傳,錦繡見紅玉竟然此時還未見,雖心中疑惑,還是自己過去挑了簾子,就見外頭正有個丫頭垂手而立,見了錦繡,急忙俯身道,“太醫出來了。”


    “太醫怎麽說?”錦繡急忙問道。


    “聽說國公爺的頭撞得不輕,短時間是沒法兒醒過來了。”見錦繡臉色複雜,那丫頭渾身抖得什麽似的,錦繡不過是揮了揮手,她便飛也似的跑了。


    錦繡沉默了片刻,這才回去與大太太低聲說了,又親自往英國公處而去,就見房外此時姑娘們與姑爺們都在,更近些世子正與幾個兄弟臉色陰沉地立在門口。那一頭唉聲歎氣的二老爺隻搖著頭走出來,點著世子的臉歎道,“你跟我來,我交代你些事兒。”


    若是英國公真的不好,世子就是國公府的當家人,因此大夥兒都對二老爺與世子單獨說話並無異議,倒是二老爺,見了臉上帶著擔憂的小輩,仰天歎道,“大哥若是見你們都這樣關懷,真是死也瞑目了。”


    幾個小輩的臉同時一抽。


    “父親。”大爺齊文恨不能一把捂住老爹的臭嘴,沒看見人家世子的臉都扭曲了麽。


    “一時說了句心裏話,你們別見怪。”二老爺歎了一聲,含淚與世子說道,“這些日子,便全靠你支撐府裏了。”見世子沉穩點頭,他便抓著他到了一處開闊無人的地方,低聲道,“別擔心,大哥沒事兒。”見世子的臉上微微一怔,他便甩手說道,“還不是叫聖人逼的,竟然要你父親上表廢後,這不是要人命麽。”


    “於是才有了今日?”世子飛快地猜著了此事,又關切地問道,“父親真的無事麽?”


    “就摔得肝兒疼,別的沒什麽。”二老爺不在意地搖了搖手,這才說道,“太醫是與我十幾年的好朋友了,況頗有幾分利益瓜葛,不會生事的。”見世子微微頷首,他便淡淡地說道,“你父親這一病,我們英國公府雖不敢與四皇子結仇,短時間卻也不會與他走得太近了,不然,豈不是叫人說咱們府裏太過巴結?”他看似不經意地說道,“不過若是皇後知道眼下有這一層,想必會很感激告知她此事的人。”


    這個功,他要著無用,世子以後還要在朝中許多年,能叫皇後與太子記得他一份情,還是很劃算的。


    “多謝二叔指點。”世子是個聰明人,便對著二老爺俯身說道。


    “我是你二叔,自然是希望你好的。”二老爺目光溫煦地看著彬彬有禮,風範十足的世子,便歎道,“以後這府裏,就是你們的天下,齊家,還需要你們同心協力,明白麽?”見世子點頭,他便垂目淡淡地說道,“若是委屈,誰沒受過呢?然而出身齊家,哪怕有再多的委屈,也不能怨恨家族,明白麽?”若是世子對英國公半分怨恨都沒有,殺了二老爺都不信,然而何是輕重,也需要世子自行衡量。


    “必不敢叫英國公府毀於我手。”世子知曉二老爺這是在敲打他,便恭聲說道。


    二老爺這才滿意頷首,徑直走了。畢竟英國公這麽大的事兒,他還需要在京中周旋一二,免得有人敢趁著英國公受傷,對府中不利。


    世子遠遠地看著二老爺走了,這才衝著遠處溫聲道,“出來吧。”見錦繡怯怯地走了出來,他便搖頭笑道,“不是什麽大事兒,你無須這樣擔憂。”見錦繡點了點頭,他便笑道,“其實我並沒有想過,你竟然會有那樣的緣分。”想到三奶奶與他笑言的湛功之事,又想到在太子處遇見過湛功幾回,那人一臉沉默穩重的模樣,世子便溫聲道,“你在母親的身邊,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有了這麽好的緣分,我也替你高興。若是今後有了什麽,便與母親說,我與母親不會不為你做主的。”


    “多謝世子。”錦繡福了福說道。


    “回去與母親說,父親並未大礙,無需擔心。”世子便笑了笑。


    若是換了個人聽到,隻怕世子不殺人滅口,也得叫人關這人幾天,不過錦繡的性情世子深知,日後嫁的湛功又是太子一係,世子便不再在意,隻恢複了凝重的表情,往著英國公處而去。


    不管怎麽個真相,想必這些日子,他就要做個孝子賢孫了。


    英國公府大亂的同時,福王府也好不到哪裏去。


    四皇子出師未捷身先死,把老嶽父給推下了樓,別的不說,就說誤了明日的大事,便叫他扼腕不已。他倒是想提議明日由二老爺出頭上表一把,不過再傻的人卻還是很明白一些道理的,隻怕這要求說出口,二老爺不一狼牙棒砸他臉上就怪了,隻好叫四皇子十分可惜,隻坐在了花廳之中唉聲歎氣。


    這一發愁,就是許久。正滿心煩躁之中,四皇子便聽見遠遠的喧嘩聲傳來,一抬頭正要發火兒,就見福王妃正領著人搖搖擺擺地進來,想到這位王妃家的定國公府如今還有些勢力,四皇子雖覺得自己這皇子做得憋屈,卻還是擠出來笑容來,對著福王妃招手,將她喚到自己的麵前,露出了夫妻情深的表情柔聲道,“今兒不是去陳留處散心,怎麽這麽早便回來了?莫非,”想到那個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陳留郡君,四皇子咬著牙說道,“她給了你氣兒受?若是,我必是不與她善罷甘休的。”


    隻怕你剛上門,就得叫陳留給打得滿地找牙。福王妃眯了眯眼,忍住了心裏的腹誹,隻露出了擔憂的表情,不著痕跡地抽出了四皇子的手,說道,“我在陳留的府裏,聽說殿下將英國公大人從酒樓推下去了,心中擔憂,哪裏還能坐得住呢?”見四皇子臉色發僵,她便知道八成是真有其事,便嗔道,“便是國公爺有什麽衝撞,到底是殿下長輩,殿下太魯莽了些。”


    四皇子冤啊,真心冤枉。


    正要與福王妃訴苦,他卻在此時,聽到一旁一聲尖銳的哭聲,刺得他耳朵疼,恨恨抬頭,就見自己的那側妃正渾身發軟地跪在了地上放聲哭道,“父親!”


    “再如何,妹妹也得顧忌腹中的骨肉不是?”福王妃見四皇子被哭得眼角青筋直蹦,便含笑與那正擺出活不下去的模樣的五姑娘溫聲道,“到底是殿下的長子,若是妹妹常這樣悲傷,且連累了這孩子呢。”她對著連連頷首的四皇子笑道,“妹妹心裏苦,我是知道的,畢竟是出宗之女,再在心裏想念國公爺,哪裏敢回去呢?便是回去,誰能叫她進門呢?且看在妹妹心裏苦,殿下寬恕了她這無狀之罪吧。”


    這話,說的就有些厲害了,雖口口聲聲是為了五姑娘,卻無時無刻不在點她出身卑微,四皇子本就煩了這側妃,況又想到今日在酒桌上,二老爺對她的不喜,心中便一凜,麵上隻冷冷地哼了一聲,看都不看那委屈得滿臉是淚的五姑娘,隻對著一旁的丫頭吼道,“都是瞎子啊!還不把她拖下去!”又與福王妃抱怨道,“簡直不知所謂!”


    當初,五姑娘也是這人寵過的,如今確實這副模樣。福王妃心裏發冷,隻斂目溫聲道,“殿下別為了這些生氣。”她微微一頓,便指著在五姑娘被拖下去後,有些手足無措的柳家姐妹,與四皇子笑道,“這是住在英國公府上的兩位表姑娘,聽說最得府裏長輩的喜歡,今兒遇上了,便叫我請了來與妹妹作伴,以解她心中的煩悶。”


    “你的心,素來是好的。”四皇子毫不在意地說完,卻猛地一頓,“受長輩喜歡?”他的目光,落在了溫順的柳香儀與美貌的柳凝荷的身上,突然露出了一絲喜色。


    福王妃看著這樣的夫君,微微斂目,隱住了眼底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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