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湛堯簡直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好了。


    為了那個丫頭,這傻兒子在西北過了好幾年和尚似的日子,就天天抱著一張舊帕子過日子,那點子心思眼睛瞎了的才看不出來。若不是看他確實情根深種,他也不會這般賣力,又欠二老爺人情,又偷偷在底下攛掇了齊武,把那丫頭約出來,給自己兒子創造些機會,也叫他心裏快活些。


    好麽,萬事俱備,這貨說不娶了?


    不娶了你做個癡情的傻樣兒做什麽?遛你爹很有趣麽?


    湛家老爹忿忿不平!


    “什麽不娶了?”徐氏剛剛去見自己的婆婆,見她就算換了屋子,精神也還不錯,方才放心出來,聞言聽到這個,不由好奇地問道,“說什麽呢?”


    她如今忙得腳底生風。


    湛堯與湛功於西北有功,安國公向來不會虧待自己的心腹,況且當年湛堯陷在西北外族,還與貴妃的娘家頗有瓜葛,就為了打擊貴妃一脈,給她再找個對頭,安國公就不會叫湛堯在封賞上吃委屈,不僅湛堯有功晉封,得了一個三等輕車都尉的三品爵位,另於京中賜了大宅與金銀,就是湛功也升了從四品,如今得命宿衛太子宮,掌太子宮禁軍。


    這樣的職位肩負太子安危,非心腹不能勝任,也能看出安國公一係對於湛功確實看重。


    “這小畜生。”湛堯“哎喲”一聲叫徐氏在後腦勺給了一巴掌,更委屈了,卻不敢與妻子硬碰硬,隻頓足道,“我隻恐這一回,你的心事就要落空了!”見徐氏皺眉,他便無力地指著低頭不說話的湛功說道,“你問問他,怎麽就不娶那丫頭了呢?我,我都與人家齊家說了。”


    “什麽?”徐氏臉色一變,回頭看著湛功,急聲道,“這是你的意思?”她嘎巴了一下嘴兒,想到自己這些年就想把錦繡給娶進門,還有那孩子一直以來對她家忙裏忙外地照料,隻覺得渾身亂顫道,“你這是瞧不上她了,想要反悔?”說到最後,已是聲色俱厲。


    若是她的兒子變成那樣的人,她豈能容他!


    “我沒有瞧不上。”湛功低聲說道。


    “行!”徐氏也氣笑了,胡亂地走了幾步,指著湛功冷聲道,“你給我說說看。”她冷笑道,“別以為你自己能了,就看不上人家做丫頭的。我也明白告訴你,這些年小善小風在人家蘇家讀書,聽著有人上門打聽錦繡的不是一個兩個!”見湛功飛快抬頭,目中閃過一絲苦楚,她心裏不忍,卻還是冷冷地說道,“況她如今在國公府裏什麽人沒見過,你以為能瞧中你?別自作多情!”


    雖然湛功是她的兒子,然而徐氏卻也不是個偏頗之人,隻淡淡地說道,“你隻說說,為什麽不願意。若是有理,今兒拚了我的臉不要,也與你父親親自登門,把你這事兒給抹平了,也少糟蹋人家好女孩兒。”


    湛功低頭,一雙手抓得死死的,沉默了許久,方才低低地說道,“我家與太子的瓜葛太近了。”


    “這是好事兒,怎麽,你還想著娶一門貴妻不成?”徐氏隻冷笑道。


    “太子儲位不穩。”湛堯卻聽明白了,見湛功偏開了頭,便若有所思地說道,“莫非,你擔心萬一太子倒了,咱們家要受到牽連?”見湛功猶豫了許久,輕輕地點了點頭,這才歎道,“這是怕這孩子嫁過來,萬一失敗,將來會受苦?”


    “她不應該過苦日子。”想到當年錦繡那雙纖長秀美的手,和嫻靜的目光,湛功就覺得,寧願她嫁給別人過快活平安的日子,也比擔著風險嫁到自己家來強。若是四皇子真有機會登位,那如湛功這般太子與安國公的心腹必要株連的,豈不是害了他喜歡的女孩兒?


    “莫非,你連叫自己喜歡的人過好日子的把握都沒有?”見這傻兒子竟傻成了這樣,湛堯便忍不住問道,“若是太子登位呢?”他見湛功咬死了牙關,便不懷好意地問道,“你以後就看著那姑娘和別人快快樂樂過日子,生兒育女?”


    說到這個,湛功隻覺得心裏跟針紮一般,臉色蒼白,嘴唇張合,到底說不出“我能”的話來。


    眼見他不是見異思遷,徐氏這才露出了笑容,溫聲道,“這事兒,說起來也簡單。”見湛功看了過來,一臉木訥,她便笑道,“你在這裏擅自決定,可問過錦繡的意思?忒自作多情了些,沒準兒人家通隻將你當大哥呢。”真相帝了一回的徐氏隻低聲道,“你如今的顧慮也有道理,我們家不能坑了她一輩子,隻是這樣放棄,我是真舍不得。”


    想到自己惦記了錦繡這麽多年,況錦繡心性良善,與她親近如同母女,徐氏便咬著牙說道,“就把你的這話也給英國公夫人帶過去,且看那位夫人與錦繡如何選擇,如何?”錦繡的親娘蘇氏是個不頂事兒的,統做不了錦繡的主,也隻有英國公夫人,才是他們最應該去爭取的人。


    “別看他瞧著不樂意,心裏不定歡喜成什麽樣兒了。”見湛功耷拉著頭,看不著臉上的表情,竟有些可憐巴巴的意思,湛堯還沒見過這在戰場勇猛無雙的兒子這麽個樣子,一時覺得有趣,便在一旁取笑道,“就拿前幾天說,他拿著令小善小風回家的名頭去蘇家,見人家灶下柴火沒了,還給人劈了一個上午的柴呢。”


    隻怕這兩個月,蘇家都不用再劈柴了。


    “這樣隻知道做事,不知道說,誰會知道他的心意呢?”徐氏看著沉默寡言的湛功,就頭疼的緊。


    “難得有心人唄。”湛堯可不知道錦繡生活的年代,還有一種英雄叫雷鋒,此時便搓著手說道,“要我說,那丫頭說是個聰明的,就應該選咱們家。”他揚揚頭,很是得意地說道,“雖然不會說話,可是把她當寶貝供著不是?”他一點兒都不覺得兒子把兒媳當仙女有什麽不對,隻笑道,“就為了那丫頭,西北好幾年,這小子規矩的要死,營妓一次都沒……哎呀!”


    剛想說這兒子一次也沒去過營妓處,湛堯就感到身後一股惡風襲來,一貫的對陣習慣叫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去,就見得一條極長的木板帶著凜冽的風聲呼嘯而至,一個沒有避開,竟是叫這木板硬生生地拍在了臉上,頓時鼻血與眼淚起飛,很委屈地叫道,“為什麽打我?”就見他身後,徐氏拎著不知道從哪兒抽出來的木板,正在冷笑。


    “看起來,你去過,嗯?”


    溫柔的女人發起飆來,也不是一般的可怕,湛堯下意識地抖了抖自己的虎背熊腰,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矮下了身子,指天立誓道,“絕對沒有!”他更慘,這幾年被丟在外族,心裏頭念著自家媳婦與老娘兒子,哪裏有心思去與旁的女子歪纏,竟也生生地做了一回和尚。


    當然,這和尚做得很心甘情願就是了。


    見他這樣老實,徐氏方才丟了木板,又與他溫柔地噓寒問暖,湛功無聲地坐在一旁,然而想到方才徐氏與他說的話,竟是叫錦繡來選擇,不知為何,雖心裏不想叫她卷到這樣的紛爭裏,卻升起了一種莫名的期待。


    哪怕,再見她一麵,遠遠地看一眼,也好。


    “死小子一定春心蕩漾了。”享受著媳婦的愛的撫摸,湛堯方才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


    “呸!”徐氏心說幸虧三個兒子都不像親爹那樣不著調,不然還叫不叫她活了!


    “過幾日,叫他穿得亮堂點兒,去和齊武那小子遊園子。”見徐氏目中一亮,顯然是聽明白了,湛堯便小聲道,“今兒我見著那姓齊的,竟是個極護短的人,我看著若是那丫頭不願意,誰也別做夢了!”他嫌棄地回頭看了一旁的湛功一眼,見這兒子身材高大,一張臉剛毅嚴肅,回想那嫩柳一般的丫頭,竟覺得就是一棵大樹配一株小花一般,又想起京中那些小公子,便扶額道,“這麽五大三粗的,能看上他才見鬼!”


    “錦繡可不是以貌取人的。”徐氏白了他一眼,隻是看了湛功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一回,也覺得湛堯說得有那麽些道理。


    “回頭給他做身精神衣裳。”湛堯歎道,“憑著衣裳,或許還能來點兒印象分?”


    “別胡說八道了,”徐氏推了他一把無奈道,“這些年我冷眼瞧著,錦繡是還沒開竅呢。況她的人品我深知的,並不是淺薄的人,對表象並不看重,隻要咱們坦誠待她,這才是最重要的。不然,她也不會與我走動了好幾年。”見湛堯連連點頭,她便低聲道,“不管如何,咱們隻盡力就是。”


    不說這頭湛功正在糾結的不行,英國公府裏,錦繡伴著一臉無趣的七姑娘,看著院子裏姹紫嫣紅的花朵綻放,便笑問道,“姑娘這一日,竟無精打采的。”


    “四姐姐也嫁了,如今家裏越發地冷清了。”從前姐妹們都在,何等快活,如今隻六姑娘一個人,還在備嫁,隻在屋裏繡東西,七姑娘便搖頭歎道,“等以後六姐姐出了門子,這家裏還剩下誰呢?”她看了錦繡一眼,臉上露出了壞壞的笑容,大聲歎道,“都嫁了,我就孤單了。”


    見七姑娘的目光頻頻狡黠地看過來,顯然意有所指,錦繡竟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又想到大太太與她說起的那戶給七姑娘相中的人家兒,不好與七姑娘透口風,卻隻臊她道,“莫不是姑娘心裏有什麽想頭,倒拿我湊趣兒?”


    “好啊,你倒打一耙!”七姑娘就笑嘻嘻地撲上來,與她扭成了一團。


    錦繡恐摔了她,急忙扶著她在自己身上撲騰,看著她明媚的,沒有半分陰騖的笑靨,也覺得心裏暢快。


    遇上三老爺那樣的親爹,還能生成這副性情,連錦繡都覺得這有點兒變異了。


    她又想到大太太給七姑娘相看的,正是她的娘家南陽侯府的旁支。說是旁支,卻也是世代官宦,科舉晉身。相中的那人如今不過十六,三年前便已然中了舉人,隻是來年春闈落了第,又閉門苦讀了三年,隻等明年下場,比蘇誌齊宣等人還要強些,又因秉承嫡枝南陽侯府的家風,男子不許納妾,竟是個極好的人家。


    更何況憑三老爺的名聲,七姑娘嫁到外頭哪一家,隻怕都要被看不起,倒不如嫁進大太太的娘家,便是看在大太太的麵子上,七姑娘也不會被刁難。


    心裏也望七姑娘好好兒的,錦繡便隻含笑道,“紅玉姐姐往小廚房去了,竟是要拿今兒贏得錢添菜,姑娘想做些什麽,可快些說,不然一會兒錢沒了,竟做不上了。”


    “我是那樣饞嘴的?”七姑娘便不服地說道,“六弟才是個貪吃鬼!”


    你們兩個不相上下好吧。


    無奈地看了叉腰笑著的七姑娘一眼,錦繡隻好哄她道,“您說的是。”卻在此時,見外頭世子正領著肥軟的小胖子往這頭走來,就見齊堅一邊走一邊抬頭看著自己的小肥爪被笑吟吟的世子抓在手裏,小肉臉上全是討好,似乎正在說些什麽,引得世子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表情,連連頷首,還隔得遠,錦繡便忍不住笑著與七姑娘說道,“三爺與六爺的感情真好。”以後,若是世子還願意庇護齊堅,就是齊堅最大的福氣了。


    “親兄弟,自然是感情好的。”七姑娘便不以為然地說道。


    親兄弟火上房的多了去了。不說別人,就說四姑娘嫁去的溫家,四姑爺上頭兩個庶兄,平日裏鬥得跟烏眼雞似的,若不是四姑爺是個靠得住,手段凶殘的,都能把他連同他下頭的那個嫡出的,還不大的弟弟給活吃了!


    然而到底不好說這個,錦繡便隻笑笑,見著小胖子看見自己臉上一亮,與世子向著此處指了過來,便與走過來的世子福了福含笑道,“六爺年紀小,虧了三爺有精神管他呢。”見世子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便笑道,“可見六爺方才,定是叫三爺歡喜。”


    “人逢喜事兒精神爽。”七姑娘就笑嘻嘻地說道。


    “多嘴。”世子笑嗔了七姑娘一眼,方才訓道,“這話是你做個女孩兒能說的?”


    “不過是三哥哥麵前,我方才多說的,”七姑娘便理直氣壯地說道,“難道三嫂要進門,三哥哥不歡喜?”


    “三爺尋太太有事兒?”錦繡急忙將話扯開,與世子笑道,“我帶著六爺回去吧。”


    世子來尋大太太確實有事兒,此時便點了點頭,將齊堅的小爪子鬆開,低頭與他溫聲道,“叫你讀的書,你要好好兒地專研,有時間我還要問你,知道麽?”見小胖子鼓著臉,世子還是知道什麽叫要叫馬兒跑,就要叫馬兒吃飽的意思的,便含笑道,“隻要你能叫我滿意,以後每頓飯多加一碗肉,嗯?”


    “肉!”小胖子急忙點著大腦殼,表示自己乖乖的。


    錦繡在一旁聽得臉上抽搐,覺得世子這種因地製宜的教學方法真是……很詭異,然而見小胖子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到底心軟,便溫聲道,“六爺若是想多吃肉,便要多在院子裏走動一圈,知道麽?”


    “無妨,”世子卻搖手笑道,“下個月我就請個騎射師傅,教平安騎射。”


    “六爺還小呢。”聽著要學騎射,錦繡就知道隻怕齊堅要開始受苦,看了他一身的細皮嫩肉,肥嘟嘟的小模樣,便忍不住心疼道,“不然,等明年開春兒再說吧。”


    “長於後宅,耽於享樂,以後能有什麽出息?”世子一臉不讚同地看了錦繡一眼,又不知從哪裏,竟然手一翻,好幾本兒書便落在了她的手上,這才說道,“你先帶著他看這些,等都讀完了,再從我的書房換新的。”說完,自己甩甩手,非常瀟灑地揚長而去。


    幾本書墜得錦繡險些閃了腰,她一低頭,下意識地翻開了那書仔細一看,之後便一臉同情地看著嘻嘻哈哈與七姑娘玩耍在了一起的小平安,默默地給這個幾碗肉就把自己賣了的小肥仔點了一根蠟。


    她記得,資治通鑒,是幾百卷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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