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四姑娘臉上的笑容太古怪,五姑娘的臉上就帶了些不自在,又有些惱羞成怒。


    不過是個庶女,仗著自己就要嫁入尚書府,這是在看不起她?


    心裏恨得牙癢癢,隻是五姑娘到底是個心機深沉的人,隻擠出了一絲笑容,便陰沉著臉落在了姐妹們的後頭,一雙妙目來回地打量自己的幾個姐妹,之後,目光又落在了自己今日特地為討永昌郡主喜歡的裝扮,就見自己上身是銀線繡梅花桃紅長衫,下是妃紅蹙金海棠花鸞尾長裙,挽著一個流雲髻,斜插一隻鳳凰吐珠金步搖,光鮮奪目,就憑姿色便能叫前頭那幾個丫頭去撞牆,這才滿意地一笑,跟了上去。


    從前她就隱隱聽說,永昌郡主是京中宗室貴女中的領頭人物,隻是再之前她消息不靈通,隱約地得罪了她,不過好在朱氏的那件事兒上她將尾巴藏得不錯,應該不會叫永昌郡主發現。聽說這位郡主最喜歡美貌的女孩兒,若是能叫她喜歡,能在宮裏給自己美言幾句,那麽就算自己的父親壓著她不叫她出頭,她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錦繡正在前頭牽著齊堅與七姑娘低聲說話,便見七姑娘湊到自己的身邊小聲道,“那丫頭隻怕又在做鬼了。”見錦繡隻臉上淡淡的,不以為意,她便氣道,“你就不當一回事兒吧,你看看她,穿得鳳凰似的,想要做什麽呢?還不是想要在咱們姐妹裏當個尖兒!”


    身邊的小胖子眼巴巴地看著,錦繡便不願意多說,隻與扭了頭生氣的七姑娘笑道,“與不相幹的人計較什麽呢?再如何,郡主的麵前,誰還能越過姑娘去?”見七姑娘臉色稍緩,她便溫聲勸道,“難道郡主是個不明白的人麽?越刻意,便越落了下乘呢。”


    更何況,七姑娘不知道,錦繡可記得真真兒的,那當年朱氏的事兒,永昌郡主可還沒忘呢。


    永遠不要小看一個女人記仇的功力呀。


    想到永昌郡主連自己老公都敢想著幹掉,並差點付諸行動,錦繡心裏便覺得五姑娘有點兒上趕子找死了。


    縮在國公府裏,誰還能把她怎麽著呢?偏要作死,真以為自己一點痕跡都沒有?


    “七姐姐,”齊堅就在一旁拉著七姑娘的袖子,軟軟地討好道,“不要和討厭的人生氣。”


    “一看就是你教出來的!”看著齊堅的小模樣,七姑娘便忍不住伸手在錦繡的頭上點了一記。


    “咱們日子過的好好的,做什麽偏要與旁人糾纏,過的不痛快呢?”錦繡也隻笑道,“若是真與她們鬥到了一處,豈不是與她們一樣?倒失了身份呢。”她微微猶豫,便低聲道,“況且,就是我們不動手,她們自己,便能把自己給往死裏做了。”


    大太太穩如泰山,柳氏與五姑娘隻要敢動一動,英國公可不是個瞎子呢。


    “穩坐釣魚台就是。”摸著身邊齊堅的小臉兒,錦繡說完了這個,果然見六姑娘也在一旁淡淡頷首,見齊堅眼裏亮晶晶,似乎在憋著什麽壞主意,便無奈地與他說道,“郡主麵前,六爺可不要再與小侯爺頑皮了。”


    當年小小的安平侯朱琛年紀小,永昌郡主折騰得他吐奶。如今長大了幾歲,便開始回報自家老娘在他繈褓中的深情厚誼了,簡直就是個混世魔王,鬧騰起來都不帶重樣的,不知多少的丫頭婆子遭了他的毒手。若是齊堅一來,更是雙劍合璧所向無敵,連永昌郡主都跟著哆嗦。


    小胖子露出了一個無辜的表情。


    “別以為我不知道。”錦繡一見小家夥兒這表情,便掐了掐他的小肥臉,小聲說道,“上個月,是誰偷偷捉弄了陳王府的小少爺?”說作弄還算是輕的,兩個小東西也不是從哪兒翻出了人家陳王世子的嫡二子“珍藏”的春宮圖,竟然還小心地壓在了那位少爺的課本下頭,正好那一日,陳王世子心血來潮,溜溜達達地走來了書房,想著考較一下兒子的功課。


    既然考較,那就從最近讀的書開始吧,陳王世子心情不錯地拿起了書桌上,好兒子日夜“苦讀”的課本……


    巨大的悲劇就此降臨。


    那一夜,整個陳王府的上空,飄蕩著那位二少爺的求饒聲和被抽打聲。一整夜……


    錦繡的臉默默地抽搐了一下,低頭看著身邊的罪魁禍首,歎氣道,“六爺就壞吧。”


    “誰又倒黴了?”七姑娘是不知道此事的,急忙湊上來急切地問道,“說出來叫我開心一下。”那叫一個激動啊。


    小胖子見錦繡的臉扭曲的更嚴重了,蹭了蹭小腳,飛快地撒開了錦繡的手,躲到了六姑娘的身邊,探出頭來叫道,“不要再捏臉啦!”


    錦繡默默地扶額,覺得七姑娘與齊堅之間,這血緣還真不是蓋的。


    都是這麽壞!


    “罷了,後頭裏,那位二少爺不是還請六弟與小侯爺,往外頭下館子麽?可見是並未當真的。”四姑娘便笑著解圍道,“郡主,不是也笑得很開心?”


    若不是那位二少爺被聖人心血來潮,想著要給四皇子做個好基友,一同當個小夥伴兒,那次被抽,正要叫他仗著“重傷”躲過了此事,錦繡真覺得自己要是那位二少爺,一定將這兩個小鬼吊起來抽才解恨!


    到底兩個孩子行事極有底限,從不越界,錦繡也隻能無奈道,“姑娘們是向著六爺的,我能說些什麽呢?”見前頭幾個美貌的大丫頭笑著迎了出來,便掩住了話,隻落在了姑娘們的後頭。


    “好容易姑娘們來了,郡主等得著急呢。”先就有一個大丫頭笑著與四姑娘福身說道。


    “有勞姐姐了。”四姑娘便溫聲說道。


    “姑娘這樣客氣,竟叫我們不自在了。”幾個丫頭是永昌郡主身邊的得意人,也並不畏畏縮縮,隻好奇地看了五姑娘一眼,見她衣裳華美,麵容妍麗,舉止頗為有禮,又見她與英國公府的姑娘一同來,便多少猜出了她的身份,隻笑著福了福,便領著幾位姑娘往正堂走。


    剛一進正堂,就見永昌郡主坐在黃花梨透雕鸞紋玫瑰椅裏,手裏捧著一個小蓋盅,正與扭來扭曲的兒子說些什麽,見他說什麽都不肯吃東西,臉上就掛不住,更要抓他過來來硬的,就見幾個女孩兒走了進來,也不客套,隻指了一旁新置的梨木鐫花椅叫她們落座,這才對著眼巴巴看過來的齊堅招手道,“可來了,趕緊過來。”


    錦繡忙領著齊堅上前,見朱琛吧嗒吧嗒地跑過來,抓著齊堅的手就要出去玩兒,便笑著說道,“小侯爺稍等,且叫我們六爺吃口茶呀。”見永昌郡主目中一亮,將手上的小蓋盅遞了過來,急忙接過來與撅著嘴的朱琛笑道,“吃飽了,才能有力氣多玩兒會兒不是?”


    “很香呀。”齊堅便嗅了嗅,與自己的小夥伴兒說道,“我們一起吃,吃完了再去玩兒。”


    “不喜歡。”朱琛也不像齊堅是個大胃王,便撇嘴說道,“飽飽的。”


    “平安,餓了。”小胖子低下了自己的頭,委屈地說道。


    “我的,給你。”朱琛猶豫了一下,便把錦繡手上的小蓋盅取了下來,送到了小胖子的麵前說道,“香香的。”


    “一起吃。”小胖子的小鼻子動了動,卻很有骨氣地扭頭說道。


    “好吧。”這一回,朱琛遲疑了許久,還是先自己喝了一口裏頭的赤棗烏雞湯,然後給了齊堅。見好朋友吃了,小胖子這才眉開眼笑地接過來,大大地喝了一口,之後,便與小夥伴你一口我一口地把這碗湯分著喝了,與永昌郡主告退,手拉著手跑了。


    “若沒有平安,琛哥兒哪裏還吃飯呢?”見自己兒子這一回胃口不錯,永昌郡主便眉開眼笑,叫身邊的丫頭去跟著兩個孩子小心磕了碰了,這才與麵前的錦繡笑道,“也隻平安,才能叫他聽話了。”


    錦繡哪裏會在此時搶風頭,隻微微一笑,便站在了一旁。


    “還在這兒與我們裝規矩呢。”七姑娘便將她拉到身邊側坐了,便與永昌郡主笑道,“這丫頭如今,越發地裝模作樣了,便是在府裏頭,誰還叫她在一旁俯視呢?”見永昌郡主揉著眼角笑,便有笑著說道,“我就與她說,‘郡主是個火眼金睛的,哪裏看不出你的鬼呢?’,偏她不聽,隻與我說些規矩道理呢。”


    “這就是她的謹慎了。”錦繡向來規矩,從不仗著得寵越界,永昌郡主是最愛的,因此便笑道,“你倒是與她好,怎麽我未說話,你便拉著她做了呢?莫非是怕我忘了,累著了你的得意人?”


    “這個郡主就不知道了不是?”七姑娘明朗爽快,便拍著手笑道,“這丫頭如今欠著我好幾頓的飯,我可舍不得叫她累著呢。”說完了,就把之前的事兒一一說了,永昌郡主隻聽得有趣道,“怪道昨兒知道我下帖子,俊哥兒媳婦還使人來與我請安,說今兒也來,感情兒不是為了我,反倒是為了這頓飯麽?”


    “二表嫂要來麽?”七姑娘便笑道,“還是郡主情麵大,我下了幾回的帖子,竟連人影都不見呢。”


    兩個人說說笑笑,四姑娘與六姑娘向來沉穩,並不在意。五姑娘卻見永昌郡主一副無視的模樣,顯然沒將她放在眼裏,心裏暗恨,麵上卻隻露出嫻靜的笑容,靜靜地在一旁聽著。


    永昌郡主頓了頓,這才又問四姑娘與六姑娘些話,之後,便也不理五姑娘,隻撐著額頭笑道,“看你們那小模樣兒,古靈精怪的,可是嫌我煩了?”她微微一頓,便笑道,“行了,趕緊走吧,不然一會兒有人找不著人,又要來與我歪纏。”見幾個女孩兒都起身,便指著錦繡笑道,“錦繡留下。”


    錦繡低聲應了,自己送了幾個姑娘出去,這才折返回來,就見此時永昌郡主美豔的臉上,哪裏還有半分熱乎氣兒,隻臉上冰冷無比,隻對著錦繡招手道,“過來些。”見錦繡依言上前,走在了自己的麵前,這才輕聲問道,“那丫頭,是怎麽回事?”


    知道她是在問五姑娘,錦繡便低聲道,“隻將她一人拘在府裏,恐鬧出來叫咱們太太臉上不好看,連累了後頭兩位姑娘的名聲。”畢竟嫡母刻薄庶女,可不是好聽的,永昌郡主便緩緩低頭,聽錦繡繼續說道,“而且當年之事,咱們太太心裏不曾有一日或忘,也是想著叫郡主看看,這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確實頗有心機,我刻意晾著她,她也不動聲色,比你們府裏當年的三丫頭強多了。”永昌郡主便淡淡地說道,“且回去告訴你們太太,別叫她死了。”她眯起了眼睛,冷笑道,“長那麽大,我還是頭一回險些陰溝裏翻了船,還找不著頭緒呢,這一回,我就叫她好好地知道知道,招惹了我,是個什麽下場!”


    “隻恐……”錦繡見永昌郡主臉上帶著幾分殺意,便急忙說道。


    “必不會連累你們府裏。”永昌郡主冷笑一聲,下意識地轉著手腕上的翡翠鐲子,不在意地說道,“她可不是當年的賤人,我看著惡心,必要先行叫他去死。”她口中的,便是那從前的安平侯了,見錦繡噤若寒蟬,她便一笑道,“貓捉老鼠,才有趣兒不是?”


    這位老大一切都打算好了,錦繡還能說些什麽呢?隻能低頭聽著,掩飾住麵上的無奈。


    見錦繡老實,永昌郡主便十分滿意,又笑道,“我與你提個醒兒,回頭與你太太說去。”


    “郡主有何吩咐?”錦繡忙問道。


    “過幾日的後宮大宴,叫你們家姑娘少出風頭。”永昌郡主懶散地往後頭一靠,一身後,錦繡忙將一盞茶恭敬地放在她的手上,便見她慢慢地啖了一口,這才一挑修長的眉毛冷笑道,“不然,且叫我那皇伯父賜給了老四,你們就哭去吧!”


    “竟果然是為了兩位皇子的婚事?”錦繡一驚,忙問道。


    “老三還不一定,姓薛的賤人心心念念想給她那好兒子找個好泰山呢!”永昌郡主這些年煩透了上躥下跳的貴妃,連人家的封號都不叫了,此時便冷聲道,“如今也不知是從那個王八蛋的嘴裏傳出來的話兒,竟敢說老三是個斷袖!也不怕報應!”說完了,她便恨恨地一拍桌子,顯然是知道那王八蛋究竟是誰的。


    “這也太……”毒了!


    太子若還是被廢,三皇子再是個斷袖,可不就輪著了四皇子?


    “這樣的流言,聖人竟不管麽?”


    “聖人隻當聽不見呢。”永昌郡主便歎了一聲道,“安國公要從西北回京,從此京中多事矣。”從前,安國公一脈為了皇後太子,還知道夾著尾巴做人,如今太子都要廢了,誰還跟你玩兒低調謹慎啊,不出來要你的命就不錯了!


    西北啊……


    錦繡的眼裏便有些恍惚。


    她的那位恩人,也是去了西北掙前程。聽湛家嬸子說,這一回,也要跟著西北的幾位武將回來呢。


    也不知道如今的湛功,是什麽樣子了。


    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錦繡便打著精神與永昌郡主回了許多的話,好容易得了話能出來,便一路輕車熟路地往同壽縣主的院子去,走到了那院子裏,卻感覺那正立在一處石亭裏的幾位姑娘,竟是默默無聲,而幾個女孩兒的對麵,卻見兩道欣長的背影,其中一個卻是姚俊,另一個,竟似乎是那位蔣家的蔣季笙。


    錦繡的目光不知為何,落在了五姑娘的臉上,卻見她看著蔣季笙,似乎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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