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見三老爺一臉呆頭呆腦,偏還做出一副“你們都不懂”的蠢樣來,二老爺就氣不打一處來,冷笑道,“你瘋了,嗯?一個小丫頭片子說幾句話,就把你糊得團團轉!有這種好事,你以為就你聰明,知道這裏頭的賺頭兒?你怎麽不見別人去挖鐵礦?”簡直就是蠢貨!若不是三老爺連著家族,他管這個弟弟去死!


    “是五丫頭自己從書裏看出來了那鐵礦的位置,旁人都不知道,這才找上了我。”三老爺便不服氣地叫道,“就你們聰明?我看,五丫頭才是真正聰明人呢!”


    “呸!”二老爺立時便唾了他一口,冷笑道,“國之利器,你去采,想造反不成?你自己不要腦袋,難道還要我們跟著你去死不成?”鐵這種礦物,向來掌握在朝廷的手裏,是抵禦外敵時的利器,一個小小的家族,卻偏要拿雞蛋往石頭上碰,這要是被人知道,全家都得完蛋!


    眯著眼睛在心中盤算著這一回,那齊五是不是在禍害他三叔,二老爺卻還是覺得,這姑娘應該沒有那麽傻。


    這可不是一個人的事兒,一旦有個好歹,她三叔自然是要被砍頭的,可是她齊五姑娘,也得不了好,一個滿門抄斬下來,她也要跟著陪葬。估摸這一回,大概是齊五隻是想要聯合三老爺賺銀子,二老爺卻覺得很不應該放棄這個好機會,至少要給齊五一個教訓,弄不死她,也得要了她半條命!


    上回這侄女兒敢算計他的事兒,他可是一點兒都沒忘呢。


    見三老爺支支吾吾,一副沒有承擔的模樣,二老爺也不耐煩了,隻告誡道,“給我老實點!再叫我知道你在外頭胡鬧,我饒不了你!”見這個沒用的弟弟一臉的垂頭喪氣,他又緩了聲音,溫煦道,“在外頭過日子,花銷不小,這樣,”他沉思了片刻,這才說道,“你去賬上支一千兩銀子,隨你這幾日的花用,沒了再與我說。”


    三老爺想要賺錢,就是因為自己平日裏的銀子不夠花。如今見二老爺還願意給,立時便飛快地點頭道,“多謝二哥!我知道了!”至於被這二哥踹了幾腳的事兒,三老爺覺得,誰家的兄弟不幹仗呢?這不還對他挺好的麽?


    “對了,什麽時候,你與五丫頭這麽好了?”見三老爺露出了笑容,二老爺也笑眯眯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這半年的事兒。”三老爺哪裏知道自家二哥與侄女兒之間的“愛恨情仇”呢?立時便不經意地把五姑娘賣了,說道,“母親叫我與五丫頭親近些,畢竟她一個人在外頭,身邊沒有個姐妹什麽的也可憐呢,沒成想我才發現,她聰明著呢,又有才氣,總之吧,等以後她回來,二哥就知道了。”


    “沒有姐妹,你這三叔竟成了知心人?”二老爺悶笑了一聲,目中閃過一絲寒光來,卻還是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和氣地說道,“今日的事兒,若是叫五丫頭知道了,隻怕會害怕,你隻在信裏拒了她就是,切不可說些別的。”他帶著幾分憐惜地歎道,“還是個小丫頭呢。”


    “二哥真是個好人!”三老爺見二老爺這麽心疼侄女兒,便感慨地說道,“這個家裏,竟隻有二哥,還保留著一些善心了。”等他拿了銀子,一定快點兒與小柔團聚去,這府中一群無情無義之徒,他真是看不下去了!


    “好人”二老爺險些笑出來,咳了幾聲,叫蠢蠢欲動的三老爺自去取銀子滾蛋,目送他走了,這才對著一旁看戲的大太太拱手道,“以後這府裏,便全憑嫂子做主了。”見一旁的妻子一臉歡喜,他便含笑道,“這府裏,本就該是嫂子當家!從前沒規矩,嫂子不要見怪。”


    “都是一家人,二弟竟這般見外。”大太太便客氣道,“今日,多虧二弟張目了。”


    “三弟鬧得實在不像。”二老爺頓了頓,便問道,“聽說,三丫頭去了庵裏?”


    “給老太太祈福去了。”大太太見二老爺一臉了然,便回道。


    二老爺的目光變得深沉了起來,似乎在沉思一般地說道,“外頭艱難,隻怕三丫頭還好,旁人一個不小心,就要生個不能治愈的大病了。”見大太太臉上一跳,他便急忙笑道,“不過是一些想頭兒,嫂子不要放在心上。”


    錦繡便在一旁聽得渾身一凜,這才發現,這個在府中向來和顏悅色的二老爺,竟也是這樣狠戾的人物。


    三姨娘與三姑娘湊在一起,生出了不少的是非,如今被大太太困在了庵裏,錦繡本以為已是最狠心的,卻不知二老爺竟是要殺人。三姑娘是血脈相連,他並不想要幹掉,可是三姨娘,今日見他的話音,隻怕是要“病故”了。


    隻是三姨娘雖然囂張,卻也沒有膽子囂張到二房去,二老爺怎麽就生出這樣的殺意來。


    “上躥下跳,由著她們胡鬧,這府裏的名聲還要不要?”見大太太閉目不語,似是下不去手,二老爺便眯起了眼睛淡淡地說道。


    大太太的手猛地抓緊了。


    “行了,你心計百變,我們是比不了的,不然,你去幹幹試試!”二太太在一旁仗義出言道,“逼著我們娘們兒算什麽事兒?”


    二老爺的臉色在二太太出聲的一瞬間便柔和了下來,無奈地看了二太太一眼,這才頷首道,“既如此,我便問問大哥的意見吧。”隻怕他那無情的大哥,是絕對不會將一個姨娘的命看在眼裏的。別說是姨娘,若是三姑娘真的幹出過火兒的事兒,弄死自己的女兒他那大哥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


    錦繡便聽到大太太小小地鬆了一口氣。


    二老爺沒有想到這嫂子竟是這樣心慈手軟的人,頭疼了一會兒,卻還是有些欣慰。


    若大太太是個“果斷”的,或許他會更頭疼了。


    到底是後院,二老爺不過是說了幾句要緊的話便匆匆地走了。二太太自然與他一同回去,錦繡見老太太的院子裏已然露出了淒涼敗落的景象,便不欲叫大太太繼續留在此處,與紅玉扶著她慢慢往回走,一路沉默,過了很久大太太方才歎道,“弟妹這一次,隻怕是真的傷心了。”


    丈夫無情無義也就罷了,可是那親兒子硬生生地捅了三太太一刀,連大太太都忍不住搖頭。


    “五爺年紀小,還不明白事兒呢。”錦繡從來都覺得同情“真愛”回頭覺得自己親娘無情的人都是腦殘,卻還是低聲道,“三太太把他護得太好了,也不想想,若是沒有了三太太,就三老爺那樣兒,莫非還能把他放在心上?”


    “錚哥兒這麽小的時候,都已經知道保護我這個母親了。”想到從前的艱難日子,如今老太太重病,三太太萎靡,一幹陰雲退去,大太太隻覺得眼前見了亮兒了,帶著幾分笑容地說道,“錚哥兒小時候,你不知道,身子小小的,卻知道跟我說,‘以後錚哥兒保護母親’這樣的話了。”


    “世子孝順,誰不知道呢?”錦繡忙笑著說道。


    “都是好孩子。”大太太含笑說完,卻有些苦惱地說道,“隻是我如今屋裏還有平安,管家卻有些吃力了。”她十幾年沒有管過國公府,如今冷不丁地遇上了這樣的事兒,便覺得有些倉促。


    “府裏頭都是按規矩走,況自有管事兒,太太隻需統攬全局便可。”錦繡忙笑著勸道,“還有幾位姑娘,如今也要出閣,不如先學著如何管家,以後到了夫家,也不會兩眼一抹黑,叫人糊弄了。”


    “你說的,竟極有道理。”大太太不過是此事來得突然,一時沒想明白,之後便含笑道,“幾個丫頭都大了,很應該學學這些了。”就算嫁出去不管家,至少自己的嫁妝也需要管好的。


    說完了這個,主仆便都心裏穩當了下來,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如今二老爺輕飄飄的一句話,管家權又到了大太太的手裏,院子裏的丫頭都十分歡欣。畢竟,一個管家的主子,與一個隻知道關起門來過日子的主子,在府裏的地位是完全不同的,以後丫頭婆子出去了麵子上也光彩。見大太太已叫人去曉月居給幾位姑娘傳話,錦繡這才請了假,想著去拜見宋氏的母親。


    紅玉本是不情願的,隻是見錦繡堅決,還是往家裏傳了話兒,自己帶著錦繡不緊不慢地收拾了東西出府。兩個女孩兒從角門坐了車出去,紅玉便有些懨懨地說道,“偏你多事兒。”


    錦繡隻是笑笑,安撫道,“不過是見一麵,隻盡了禮數就是。然後咱們就回來,幹娘心裏也安慰些。”


    “說這個我就頭疼。”紅玉搖了搖手叫錦繡別說了,之後便好奇地問道,“三姑娘這一回,是真不回來了麽?”


    “怎麽可能。”錦繡便笑道,“不過是叫三姑娘靜靜心罷了,況且兩位姑娘要定親,她夾在中間,隻怕太太正要辦了她的事兒呢。”雖然說隻是訂親,不按著姐妹的次序也沒什麽,不過以大太太的性情,並不會叫三姑娘單蹦兒地拎出來,如今這兩天,雖錦繡沒有精神,卻也知道大太太正在外頭尋個妥善的人家,好把三姑娘給訂出去。


    “如今倒是二姑娘處急了些。”錦繡便低聲道。


    大姑娘說的那一家確實不錯,不過男方家的年紀也不小了,自然希望能快點兒成親,這樣一來便頗為倉促,便是大太太也覺得趕了些。


    “這事兒,還多虧了大姑娘呢。”紅玉對二姑娘沒有什麽大印象,不過一說也就完了。兩個女孩兒說了幾句話,便頭碰頭地休息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感覺到車停了下來,錦繡這才與紅玉下車,一同進了一處不小的大宅子。


    紅玉家在國公府裏掌著管事權,素日裏極有臉麵,得主子的看重,油水也不少,因此住的宅子也極大極寬敞,雖不如國公府,到底也是亭台樓閣,丫頭下人都不缺的。錦繡並不是第一次來住,隻是這一回回來,卻感到這宅子裏有些亂糟糟的,另有人聲似乎在高聲喧嘩,便不由皺眉地向著紅玉看去,後者此時正嘟著嘴,見她看過來,便撇著嘴說道,“定是那幾個沒見過世麵的又在大驚小怪了,”她一拉錦繡,氣鼓鼓地說道,“我先帶你去見娘。”


    沒有宋氏,錦繡確實也不好大咧咧地主動拜見長輩,便由著紅玉去了。兩個人到了前頭,正見宋氏正在理事,便隻立在一旁聽著,待得問話的婆子走了,錦繡這才含笑上前道,“給幹娘請安。”


    “在自己家裏還這樣多禮。”見是錦繡,宋氏便笑了,扶著錦繡嗔道,“莫非你這是故意來給我上眼藥?”見錦繡含笑不語,隻向著紅玉看去,她便明白了幾分,搖頭道,“你是個謹慎的,這一回回來,便好好地陪著你外祖母與表姐妹們住幾日。”又看了錦繡身上的衣裳,滿意道,“你這身兒倒是極雅致,也是太太疼你,不然這樣的好料子,如何便宜了你?”


    “拜見外祖母是我的本分,”見紅玉在一旁聽到“住幾日”時,臉騰地就紅了,顯然是要發火,錦繡忙笑道,“隻是這一回卻是不能多侍奉外祖母了。”見宋氏麵露不解,她便笑道,“幹娘還不知道?如今咱們太太得了管家權,我在外頭時間久了,實在擔心太太缺人手。”


    “太太管家了?”宋氏果然驚喜莫名。


    她對大太太的感情極深,較之大太太,旁人都要差些的,雖覺得錦繡不能多住幾日有些遺憾,口中卻一疊聲地說道,“既如此,一會兒與你外祖母見過,你們便回去。阿彌陀佛!”她撫掌笑道,“太太也是苦盡甘來了。”


    “幹娘不如去見太太,給她道喜?”錦繡便含笑建議道。


    “你說的很是。”宋氏滿意地看了錦繡一眼,之後便拉著她匆匆地往外頭走,口中急道,“既如此,一會兒咱們一起走,去給太太道喜。”一路沿著抄手遊廊走著,便到了後頭一處極大的靠水的院子,錦繡便感到一股清亮之氣撲麵而來,叫精神都跟著一醒。


    宋氏如今連連遇上好消息,真是精神抖擻,帶著錦繡與紅玉便到了正屋,見外頭連個服侍的小丫頭都沒有,心裏便覺得有些怠慢了自己的母親,臉上就一沉,隻是因今日之喜,好容易忍住了沒有發作,臉上擠出了些笑容來,正要挑簾子進去,卻聽到屋裏有動靜傳來,便不自覺地腳下一頓,側耳傾聽。


    錦繡也跟著站住了,就聽到屋裏頭有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詳裝慈愛地說道,“你這幾日辛苦了,為咱們娘兒幾個忙前忙後的,我看著也心疼。”


    裏頭便傳來了幾句客套,錦繡聽著,竟是她的那位幹爹齊元。見是他在裏頭,錦繡便看向宋氏,果然見她聽齊元客氣,況善待她的母親,臉上露出了笑容來,正要進去,冷不丁卻聽到那老婦人又在說道,“你瞧瞧你這身兒衣裳,都舊成了這樣,容繡竟不知道管管。”那老婦人一頓,這才含笑說道,“容繡那丫頭,從來都是這麽粗心大意,不知道好好地照顧人,也難為你了。”


    聽到這裏,宋氏的臉上便有些難看,竟是不明白,為何在自己丈夫麵前數落自己不是的,不是自己的婆婆,反而是自己的親娘。正要說話,便聽到裏頭又說道,“還是巧心心思細,心疼你,如今好容易給你做了衣裳,你換了試試可合身?巧心!”她揚聲喚道,“給你妹夫試試!”


    就聽到裏頭一聲嬌羞的答應聲,之後便聽到腳步聲,椅子的碰撞聲,男子的推脫聲,之後就是一連串兒的腳步聲,就見簾子一掀,一名臉上通紅的男子飛快地衝了出來,似乎正要逃走,卻見了自己麵前,宋氏正呆滯地立著,立時便也怔住了,呆呆地喚道,“容繡。”正是錦繡的幹爹齊元。


    “妹夫,你先試試衣裳啊。”便聽到後頭一聲嬌笑,錦繡抬頭一看,竟又是一名美貌的婦人手中拖著衣裳跟了出來。


    宋氏見了眼前的一幕,立時便踉蹌地退後了幾步,臉上慘白。


    就在齊元臉色大變,一把扶住了自己的妻子,錦繡與紅玉也跟著在一旁安撫宋氏的時候,二老爺的房中,竟是十分地安靜。


    端坐在紅木大案之後,此時二老爺正在奮筆疾書,將自己滿腔的情感全都投注在了這張即將送到自己大哥手上的信上,其上洋洋灑灑地將齊五姑娘攛掇了她三叔的好事兒用恐慌的,害怕的,為家族擔憂的,茫然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情感抒發了一下,又表達了一下自己對大哥綿綿無絕期的思念,最後,又狠狠地灑了幾滴熱淚在這信紙之上,滿意地看著自己好不容易擠出來的熱淚在信紙上氤氳開來,吹幹了,這才確定這玩意兒大功告成,將信紙小心地塞進了封子裏,便抖著這封信心滿意足地笑道,“好侄女兒,二叔疼你!這一回,你爹若是不打斷了你的腿,二叔跟你姓!”


    說罷,便一笑,將信一揣,趕著回去奉承自家心愛的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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