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錦繡說什麽都沒有想到,齊宣會衝出來護住自己,竟呆呆地看了他許久,這才在幾個女孩兒的驚叫中回過了神兒來,飛快地從齊宣的懷裏退了出來,之後,便見這少年的一條手臂不自然地垂著,雖不見外傷,然而從齊宣的身後,那尖銳的假山石看,錦繡便心中不知是個什麽滋味。


    這人,為何會護她呢?


    隻是此時,卻不是要想這些的時候,她隻急忙扶住了臉色蒼白的齊宣,連聲問道,“四爺,可有大礙?”說罷,便記得眼裏一陣的溫熱,嗓子有些發緊地說道,“我去叫我找大夫來看看。”說完便要走。


    “不用那樣麻煩。”齊宣疼得額頭上全是虛汗,卻死死地攥住了錦繡的手,擠出了一絲笑容,對眼前忐忑的小丫頭溫聲道,“不過是撞得有些狠了,請大夫倒是有些鬧大了。”這件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然而若是府裏頭幾個姑娘為個男人爭鋒,竟還連累了兄弟,那可就好聽了。


    人多眼雜,齊宣雖然對府中的姐妹沒有什麽親近,卻也不願節外生枝。


    更何況,隻有這樣,錦繡才會用這樣重視的眼神看他吧?


    眼裏隻有他,沒有隱隱的疏離。


    斂下了目光,齊宣便對著圍過來的幾位姐妹笑道,“不過是錦繡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我護住她罷了,並沒有什麽事兒。”


    “還是叫大夫看看。”六姑娘隻叫自己的丫頭去告誡那些下人閉嘴,便溫聲道,“四哥是讀書人,手臂最重要,若是以後耽誤了可怎麽辦?”她目光落在了齊宣身邊的錦繡的身上,便歎道,“若是四哥執意不願,錦繡隻怕也再難安心。”


    齊宣心中一震,一轉頭,果然見錦繡的眼裏落下了淚來,不由有些心疼,方才的那點小算計便煙消雲散,隻對錦繡輕聲道,“那便有勞了。”


    錦繡得了他的話,這方才去了,然而到底忍不住回頭看了齊宣一眼,見有些清瘦的少年被姑娘們圍在中間,低著頭說些什麽,心裏難過,忙轉過了頭去,叫外頭請大夫來看。焦急地等了許久,方才見一個大夫夾著藥箱匆匆而來,忙迎上去,領著他往齊宣的地方去。


    幾位姑娘皆避開了,錦繡見無人,便隻立在大夫的身邊看著,見他拉起了齊宣的衣袖,那少年白皙的手臂之上,竟又一塊杯口大的淤青,此時那淤青竟青得發紫發黑,猙獰異常,忙掩住了嘴,許久之後方著急地問道,“我們四爺沒什麽大礙吧?”


    “並未傷筋動骨。”那大夫上下看了片刻,這才叫齊宣將袖子方向,從藥箱中取了幾個罐子來,交到錦繡的手上,捋須道,“隻是這幾次還是上些藥好得快些,雖無傷口,卻還是別沾水,幾天便會好了。”


    “可是……”見齊宣疼得滿臉是汗,錦繡便忍不住擔憂道,“我們四爺疼得……”


    “姑娘好好照料便是。”以為錦繡是齊宣身邊的丫頭,大夫又叮囑了幾句,這才叫別的下人引走了,錦繡見方才看熱鬧的下人都被六姑娘喝走,四下無人,便不由低聲道,“多謝四爺了。”


    “我能護你一回,心裏真的很歡喜。”齊宣的臉上,卻露出了輕輕的笑容,目不轉睛地看著錦繡,然而見她向著一旁退了退,便急忙掩住了自己的表情,嘶地一聲後,方咬著牙說道,“不過,真是好疼。”見錦繡果然捧著罐子驚慌地看過來,便輕聲道,“從前都是你幫助我,這一次,我也可以保護你了。”


    “四爺別忘了這幾日叫人給你換藥。”那大夫已先給齊宣塗了一層藥,錦繡便將罐子捧到他的麵前。


    “你幫我記得就好。”齊宣目中一閃,卻向後退了一步,將錦繡的手避開了。


    到底這一次,他是為自己受傷,錦繡無論如何都沒法當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聞言隻能點了點頭。


    見她答應了,齊宣臉上閃過喜色,卻穩了穩,之後方說道,“那,你什麽時候來找我,我等著你。”


    “若是四爺不嫌礙事兒,我便每日午時去給四爺換藥如何?”錦繡便問道。


    那功夫府裏的主子大多都在午歇,也少些非議。


    “好。”齊宣如今也是心願得償。


    他心裏對錦繡親近,然而錦繡卻總是對他有所避忌,叫他心裏想要使勁兒卻答不上話,如今拚著一條胳膊,便叫錦繡對他生出了愧疚來,叫他覺得竟十分劃算,得了錦繡的話,他便心有餘悸地說道,“三姐姐這一次真是太過了,若不是我看見跑得快,你隻怕就要破相了。”


    連他的手臂都傷成這樣,更何況是錦繡的臉?


    想到若是錦繡的臉上也帶上了這樣恐怖的淤青,齊宣真是想想都害怕,便低聲道,“三姐姐瘋了,你離她遠一些。”


    “我曉得的。”錦繡見齊宣精神不好,便急忙笑了笑,勸道,“我送四爺回去休息?”


    “不用你。”齊宣眼中一亮,然而想到此時,沈姨娘還在兩人的院子裏,又想到姨娘這幾日越發地念叨起錦繡手上老姨娘的東西,立時便心中一凜,又覺得自己拒絕得太過僵硬,忙笑道,“伯娘隻怕一會兒要尋你,你隻要別忘了明日答應了我的事兒就好。”明日午時,他一定要尋個由頭叫姨娘離開。


    “那我隻送四爺一程。”錦繡聞言便與齊宣走了一段路,見他頻頻催促叫她回去,便一福身走了。


    齊宣停在原地看她的身影不見,這才默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向著自己的院子走去。


    錦繡才走了一段路,迎麵便見一個丫頭過來,見是六姑娘身邊的貼身大丫頭,她忙上前問道,“姐姐找我?”


    “姑娘有話問你。”那丫頭說完,便引著錦繡往姑娘們住的曉月居走,一進大廳,果見除了三姑娘之外,所有的姑娘都在,便連大姑娘都坐著,想到這幾日大姑娘竟還留在府裏未走,錦繡雖覺得時間有些長,到底沒有自己的什麽事兒,便忙上前道,“我才送了四爺回去。”


    “四哥哥怎麽樣?”七姑娘急忙問道。


    “並無大礙。”錦繡說完,幾個姑娘便都吐出了一口氣,緊繃的臉也緩和了許多。


    “多虧了四哥。”六姑娘便皺眉道,“不然,不管是誰傷著了,隻怕就不隻是方才的動靜了。”


    若是個女孩兒傷了臉,這府裏頭非立時叫起來不可。


    “沒有想到,三姐姐的心竟然這麽狠。”七姑娘也有些害怕,想到當時三姑娘臉上的瘋狂,便哆嗦了一下小身子,往六姑娘的懷裏拱去,低聲道,“都是姐妹,平日裏哪有不拌嘴的?至於這樣害人?”


    “隻怕三姐姐也是怒極攻心罷了。”四姑娘感激地上前抓著錦繡的手,說道,“多虧了你,不然,我竟也不知是個什麽下場。”沒有了好容貌的女子,能得到多少丈夫的喜歡呢?至少,四姑娘是不敢想的。


    “便是沒有我,方才四爺也能護住姑娘。”錦繡忙說道。


    “我謝的是你的心。”四姑娘將錦繡拉在身邊,低聲道,“說起來,竟到了這個局麵,誰心裏能好受呢?”她對於嫁給誰並沒有什麽想法,畢竟她到底是英國公的女兒,雖隻是庶女,然而嫡母與世子都對她頗為親近,不管以後嫁到什麽樣的人家兒,她都會過的很好。


    “這一回,你可不能退讓了。”知道四姑娘的性情不是個好勝的,大姑娘便在一旁皺眉道,“不然,三丫頭越發得意了。”


    “我不會退,大姐姐放心。”四姑娘的臉上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不管怎麽樣,這門親裏,未來的婆婆倒是對她印象不錯,便是日後不得夫君的喜歡,她仗著嫡妻的名分,好好地服侍婆婆,也就是了,竟比別的人家要好些。


    “我從前也沒有與她多說,隻是如今,倒是要與你們說幾句肺腑之言。”大姑娘便沉聲道,“府裏頭的姐妹兄弟,若是內裏便鬥起來,何嚐不是便宜了外頭覬覦咱們的小人?況且我們姐妹守望互助,便是日後誰敗落了,不論回來求世子等幾位兄弟,還是姐妹們伸把手,都比別人要真心。”她輕歎道,“如三妹妹這樣,我隻問,若是以後她有個什麽,你們,是否願意拉她一把?”


    見姐妹們都不出聲,她便搖頭道,“可見你們是不願意的,這也是她這幾年把姐妹情分都傷完了,這樣無根的浮萍,以後苦日子在後頭呢,如今,我也隻勸你們,姐妹一場都是緣分,切不可生出疏離之心來。”


    “大姐姐的教誨,我時刻記在心裏的。”四姑娘急忙起身說道。


    大姑娘這一番話,雖是在對所有的姐妹說,然而對於嫡女的六姑娘與七姑娘來說,其實沒有什麽大用,隻是在提醒二姑娘與四姑娘不要傷了和氣,以後難做,因此四姑娘便越發地感激了起來。


    大姑娘是受過大太太與世子看重的恩惠的,如今夫妻和睦,這其中大半是國公府看重她的結果,因此便不願庶妹們迷了心竅,叫嫡母心灰,以後在婆家受了委屈,也求救無門。更何況如今她久在府裏住,更將自己的兒子與六少爺齊堅放在一處,就是為了叫下一代的情分延續下去。


    “你也是。”見二姑娘雖不說話,卻還是連連點頭,大姑娘心裏憐惜她,便將她拉在身邊說道,“四妹妹心思靈巧通透也就罷了,我卻隻是擔心你。”見二姑娘仰著小臉兒好奇地看過來,她摸了摸她的臉,溫聲道,“便是沒有四妹妹的事兒,你素日溫柔,在那總督府裏艱難。”


    見二姑娘臉上露出了幾分了然,她便知道這個素日裏一聲不響的妹妹其實並不愚蠢,便歎道,“別看總府府風光,可是裏頭誰知道呢?總督府並未分家,如今太婆婆叔婆婆幾層的婆婆,又有庶子妯娌好幾個庶出的小姑子,這樣的人家兒,四妹妹有婆婆護著也就罷了,旁人去了,隻怕是奉承不過來的。”


    “姐姐說得是。”二姑娘便低聲道。


    “都是姐妹們在這兒,我也不瞞你。”大姑娘便說道,“你們太太若不是得了實惠,是絕對不會管你的,如今,竟是要你拿個主意。”她微微猶豫,這才說道,“我認得一戶人家,家裏頭人口簡單,書香世家,那人如今也在翰林院,雖不過是個小官,不過你也知道一句話,不做庶吉士,做不了大學士!翰林裏頭都是這樣的人物,你若是願意,我便去給你說,到底我還是你的姐姐,怎麽也能為你做主的。”


    “大姐姐先叫二姐姐想想。”六姑娘便溫聲道,“倉促決定,難保二姐姐想不完全。”


    “是我著急了。”大姑娘見二姑娘露出了猶豫的表情,便急忙說道,“你好好地想,回去問問你姨娘也行。”


    “姑娘們這是在說什麽呢?”二姑娘本是聽住了,竟不知會有人為她想得這樣多,心裏是極願意的,正要答應,冷不丁聽到了這幾句,立時便一個哆嗦,臉上發白,匆匆地站了起來,錦繡就見一臉急色,卻還裝著穩重的三太太竟快步走了進來,竟是未語先笑道,“聽說大嫂子叫你們去外頭見人了?”隻是臉上露出了些焦急。


    “母親都知道,又何必來問我?”七姑娘便直言道,“兩淮總督家的夫人來向四姐姐提親,母親不知道?”


    “什麽?”三太太臉上一沉,之後便強笑道,“四丫頭前頭兩個姐姐還沒有前程,怎麽能自己先訂了親?”


    “總督夫人親自上門,母親若是有疑問,便去問總督夫人。”旁人是不好說些什麽的,隻是七姑娘卻知道,必要今日將自己母親的那點子妄念給斷了,這才能不叫外頭看三房的笑話,不然外頭若是知道,這麽一對兒叔叔嬸嬸,竟要謀奪侄女兒的未來夫婿,還有什麽臉呢?


    心裏發狠,七姑娘便咬著牙對目光閃爍的三太太說道,“如今大事已定,母親隻管問二姐姐的好事吧。”


    “什麽好事?”若不是三老爺回來,給她掰扯了一回與總督府聯姻給自家兒女帶來的好處,三太太也不會叫這庶女出頭,如今見三老爺的妄想黃了,雖然遺憾,卻還是隱隱鬆了一口氣的,隻是聽到這裏,心裏便是一緊問道,“你們都說了什麽?”


    七姑娘側頭,見二姑娘一臉微紅,顯然是願意的,隻是臉皮薄不好說,急忙大聲道,“大姐姐早就給二姐姐相看了一家人家兒,家裏雖然不如咱們顯貴,前程也未可知,不過二姐姐本來就軟和,不如就嫁去算了。”知道三太太對二姑娘不怎麽樣,她便撿著不好聽的地方說上了幾回,見三太太果然有所意動,這才說道,“不然母親又要費心給二姐姐找婆家了。”


    聽這家人不過是一般,三太太便覺得還行,畢竟她並不十分願意庶女嫁到富貴人家過什麽好日子,便含糊地說道,“我再想想。”到底沒有拒絕,卻此時笑道,“我先去迎迎總督夫人,這事兒,不著急。”


    “那母親別忘了就是。”七姑娘對二姑娘感激的目光視而不見,隻繃住了小臉說道。


    “忘不了,你放心。”三太太說完了,便叫匆匆地往迎客堂而去,後頭的幾個女孩兒都微微鬆了一口氣,隻錦繡見一場變故平息,便笑道,“這一回,隻怕姑娘們是真的要歇息了。”


    “叫三姐姐鬧得頭疼。”七姑娘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道,“方才若不是四哥傷了,驚走了她,還不定是個什麽鬧騰法兒呢。”


    七姑娘正為三姑娘頭疼,卻不知這她口中的麻煩人,正在三姨娘的房裏摔盤子,三姨娘隻聽得嘩啦啦的響聲,心疼的要命,然而知道她心裏頭惱怒,也不敢勸,隻罵道,“我竟不知那小蹄子竟有這樣的心計!如今,竟是搶了你的好姻緣!”


    “下作的小娼婦!”三姑娘脫口罵了一聲,忿忿地坐在桌邊怨毒道,“太太也偏心她,如今,竟是要搶了我的福分!呸!”她唾了一口罵道,“也不照照鏡子,能不能撐得住這樣的福氣!”沒有了二姑娘,這婚事明明是她的才對!


    “要我說,”三姨娘眼珠子一轉,咬了咬牙,嬌豔的臉上露出了一份恨色,將三姑娘找到身邊,低聲道,“那丫頭既然已對你沒有了骨肉情分,倒不如咱們先下手為強!”見三姑娘目中現出幾分迷惑,她目中一冷,染著大紅蔻丹的手在三姑娘的麵前慢慢地收攏,冷冷地說道,“不如,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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