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宋漁姝哭,那邊宋瑤歸就有心靈感應,對著漸黑的山霧,憂心忡忡,林丘想接近她,卻不敢,跳到高文狸頭上,歪著小腦袋,亮晶晶的大眼,紅撲撲的臉蛋,肉嘟嘟的小手,天真爛漫。


    高文狸隱約覺得有東西在頭上,知道那是林丘,說句不許在他頭上撒尿就不睬他了。


    問宋瑤歸:“累了嗎?我們歇會吧。”


    高文狸看著她,有點過意不去,他該自己一個人來的。


    瑤歸搖搖頭,說:“不累,就是覺得漁姝該找我了,不知道有沒有哭鼻子。”


    她笑,想起漁姝上次哭鼻子是因為從樹上摔下來磕破皮,疼得哭了。


    高文狸也笑:“這次素霓那丫頭不是一個人生悶氣了。”


    兩人笑著隨便找個方向就走了,他們早就不按方向走了,哪條道順眼他們就往哪走。


    兩人走著走著又到了一“雪不落”水潭邊,雪不落是高文狸給起的名字。本來想說是死人潭,但覺得宋瑤歸在,粗俗不雅的名字就丟了吧,拿出點儒雅書生的樣子。


    這次的水潭很大,有五位老人倒垂在水裏,將老人撈出來,在周圍做好記號······


    高文狸怒了,宋瑤歸慌了······


    高文狸加快腳步,在林中橫衝直撞,粗暴的搜尋著經過的每一個地方。


    忽然他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前方——一個月光直泄的圓洞,這圓洞隻有盆大,這濃霧迷茫,陽光都射不穿,怎麽這月光這麽刺眼呢!


    三步並兩步的走過去,往下一看,跪倒在地,背上的大娘摔到了地上,頭上的林丘哭叫著往宋瑤歸身上撲,也不管是不是會被灼燒。


    這一撲嚇到了宋瑤歸,雙手舉得高高的,盡量不碰到林丘,疑惑得往洞那邊去,未到高文狸身邊,高文狸啞著嗓子說:“瑤歸,就站在那,不要過來······”


    他的肩膀在上下聳動,無聲的流淚。


    宋瑤歸呆立在原地,靜靜地等他把情緒宣泄完。心中糾結該不該過去,思忖片刻,還是決定要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剛邁開步子,高文狸再次製止住她。


    宋瑤歸示意林丘到站在一旁,平靜的說:“現在你不讓我看,難道過會你要蒙住我的眼睛,讓我不看,高家哥哥,隻要我們不出這個山,無論如何我都會看到的。”


    高文狸無話可駁,眼神悲傷,失魂落魄。


    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到身邊,無力感侵襲了全身。


    宋瑤歸往洞底一看,當即發出悲慘的尖叫聲,響徹山穀,她的身體趔趄的往後倒······


    高文狸一個箭步護住她傾倒的肩膀,扳過她的身體,心痛又著急的說:“瑤歸!瑤歸!看我!看我!我在這!就在你的眼前,我是高文狸,是你那個隻會迷路的高家哥哥,瑤歸!我在這!瑤歸!是我!我在你的麵前!瑤歸!”


    高文狸的這幾聲呼喊喊回了宋瑤歸渙散的神智,當即眼淚大滴大滴的落下,眉眼滿是傷痛,大口大口的呼著氣,眼裏的害怕揉碎成淚,落淚不出聲,她無意落淚,可這眼淚不受她的控製,淚珠如線,滴滴晶瑩。


    待心情平複了點之後,嘴唇還在發抖,微顫的說:“我害怕······我害怕······我······我們要把他帶走!他不能留在那!”


    高文狸心疼得點點頭,這不是她應該看到的,他給了她一生都難以抹去的痛苦的回憶。


    握著宋瑤歸還在發抖的手,感覺那發抖的手不再那麽顫顫巍巍了,將她帶到林丘身邊,對著模模糊糊的影子柔聲說:“丘兒呀,別怕,和宋姐姐乖乖呆在這。高哥哥一會就帶你們離開這。”


    他看不清林丘的表情,但剛才的那聲尖叫他知道這小鬼有多害怕,他觸不到他,看不清他,聽不到他的話語,他無法知道他有多害怕,無法抱抱他安慰她,


    他這是怎麽了!他自傲的頂天立地男兒軀,今連小孩和女子都無法保護啊!這種無力感他不想再有了!


    待看到那團影子聚到宋瑤歸腳邊,他就回轉身來到洞邊。


    眉眼擠成了一堆,眼中的傷痛更深了,長吸了一口氣,說:“小榆,你三哥哥來帶你回家了。”


    高文狸再往那洞下看時,心痛的再次緊緊的閉上雙眼,那是喜歡喊他三哥哥的小榆啊,他打心眼裏喜歡的小榆啊,此刻竟在這地洞裏比十八層地獄裏的惡鬼受的酷刑還要重!還要毒!


    那幽黑的洞底正在腐蝕他羸弱的身軀,洞底毒刺滿身的荊棘簇擁著一巨大的黑黢黢的苔蘚橫生的濕石塊上方,小榆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地,暴起的青筋如枷鎖禁錮了他的全身,圓睜的雙目殘留恐懼的折磨,撕裂的七道七竅血已凝固,留下七道駭人的紅!


    筋骨被荊棘刺穿,道道鉤刺入骨,懸在空中,枝杈穿過不流血,滴滴歸回石塊上,那血跡已幹,深豔的一抹紅在黴生的綠黑中,令人戰栗!


    心口的肉被剜開了道口子,裂開的傷口現出已冰冷的心髒,那束月光就是照在那幼小的心上,沒有半分憐憫。


    高文狸睜開眼,咽下傷痛,想把洞口砸開,跳下去,他不想去找什麽另外的入口了,小榆再待一刻,他的怒意就增一分。


    手剛接近洞口,就有一股外力將他彈開,高文狸倒不意外,再次聚氣於手,周圍的弱風一道一道的聚攏形成一道華光四耀的青白道氣,樹搖葉殘,殘雪斡旋,那道氣環繞在蜷曲成鷹爪狀的手上···


    高文狸大喝一聲:“呀!”


    這束清白道氣以排山倒海之勢將洞口衝出一個大洞,落石向下掉落,高文狸眼疾手快的往下直挺挺的掉落,將落向小榆的石塊拍開。


    體內氣息又亂了,他強壓住內體氣息翻湧的不適。


    看著洞,他暗叫不好,他估算錯了這洞的高度,他本以為洞高不過百尺,哪想這洞高達百丈,上去是不容易啊!


    洞底除了那塊石頭都是荊棘,高文狸隻能在荊棘林裏立住腳,立馬就感到腳底鑽心的疼,一看,荊棘刺穿了他的腳,血不落地,全往石頭上送,流出的鮮血哪像隻是刺穿腳流的血啊!


    高文狸一驚:這東西在吸他的血給那塊石頭!


    大喊:“這鬼東西!”


    想要抬腳擺脫它,可是他腳一抬起,那帶刺的枝椏也跟著起來了。他抬多高,枝椏就有多高!死死咬著不放走他。


    這時荊棘林中的石塊發出幽幽的泛紅的紫光,高文狸暗喝一聲:不好!這石頭裏說不定是什麽吃人的妖怪呢,趕緊走!


    心想這山中林木不是砍就是燒,他手裏沒有刀,隻有一個火折子,從懷裏掏出來,拇指劃過火焰,帶走一道躍動的火焰,凝神聚氣,以氣運火,掌中火苗雖形似太上老君煉丹爐下真火,直衝天竄,有火龍飛天之勢,但形在神不在,火光雖強,但是搖搖擺擺,明明暗暗。


    高文狸用著帶火的手去扯藤蔓······


    嘿!沒用!


    一甩手想把火折子丟了,可轉念一想待會還要靠它出山呢,又寶貝的放回了懷裏。


    一籌莫展之際,忽見宋瑤歸飄然而下,高文狸趕緊上前接抱,不讓她的腳被紮到。


    高文狸這一抱倒有點讓宋瑤歸莫名其妙,茫然的看著高文狸:“高哥哥,你這麽抱著我,我沒法行動呀。”


    “這鬼東西會吃人,乖乖待在我懷裏,不要動。”這情況有點不妙,初次抱女孩,高文狸又害羞又無措。


    宋瑤歸晃動了兩下腿,說:“沒事的,你忘了,我可是雲天羅的人。”


    你做不到的事,我不一定也做不到。這句話宋瑤歸留在心裏悄悄的說。


    高文狸還是有點懷疑,不肯鬆手。


    宋瑤歸無奈,劇烈的晃動著腿,兩手重重的壓在他的肩膀上強硬的跳出他的懷裏。


    此時高文狸的腿腳已經沒有了知覺,麵上卻還是硬撐。


    卻還是下意識的彎腰想托住她的腳,可是奇怪得很,這滿是毒針的藤蔓並沒有刺穿她的腳,在宋瑤歸的腳下服服帖帖的像個溫順的小羊。


    宋瑤歸一步一步走向小榆,雙手顫抖著撫摸他稚嫩的臉龐,大顆大顆的淚珠奪眶而出,來不及擦幹淚水,用雙手去扯小榆身上的藤蔓,那藤上的毒刺像是鈍了,壞了,不會紮人了······


    小榆身上的血已流幹,當藤蔓抽離他的筋骨的時候,再沒有多餘的血流出來了······


    將小榆身上的藤蔓清理幹淨,抱起,走回文狸身邊,將小榆交給他,再蹲下身扒拉開高文狸腳下的藤蔓。


    藤蔓一離腳,高文狸腳下懸空,抱著小榆,整個人往宋瑤歸身上倒去,頓時就羞紅了臉,想他一頂天立地的兒郎,竟倒在一柔弱女子的肩膀上,等待她的救助。


    這真是極其羞恥極其荒唐的事!


    回去一定好好溫習父親留下的書,這種事絕不會有第二次了!


    宋瑤歸倒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將高文狸腳下藤蔓清幹淨了,扛起高文狸,飛回地麵。


    回到地上,放下高文狸他們,思索著怎樣出去,高文狸到底是男兒血性,掙紮著要起來說是這麽點小傷算得了什麽,可無奈流血過多站起來都很費勁!


    宋瑤歸說不過他,一把將他抱起來,顛了兩顛,說:“高哥哥,你就別拗了,我們雲天羅人生來力大無窮,就是抱起十個、百個的你都沒有問題的,你啊,就安心就交給我吧。”


    高文狸臉更紅了,這哪是力氣大不大的問題,這關乎他的男子漢的尊嚴的問題!可是眼下自己也有心無力!憋了半天才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嗯”。


    一股小媳婦的嬌羞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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