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方少奇在見到雲廣的頭一刻開始,心理就不住打著寒戰,現下見他注意到自己,當下一愣,又看了看莫婉溪手中的包子猛地咽了咽口水道:“不用,多謝師兄關心,我還不太餓。”


    一旁莫婉溪聞言,誤認為那方少奇見著自己狼吞虎咽般的吃相,是想省著都給自己吃,當下雙頰微紅,挑著一個最大的包子步走上前去,靦腆一笑道:“這是雲廣師兄特地買來了,你吃個唄。”


    方少奇一見莫婉溪那般誠心的笑容,剛想伸手接過,可轉而看了一眼她身後似笑非笑的雲廣師兄,心裏‘咯噔’一聲,這伸出去的手又再次耷拉了下來道:“師妹,你吃吧,我真不餓。”


    莫婉溪本是好心,豈料這方少奇居然一反常態會‘拒絕’自己,當下就有些不樂道:“我讓你吃就吃,你還嫌棄起來了?”


    說著,便打算硬塞,那方少奇隻得擺手不要。兩人推推搡搡,莫婉溪表情越發不悅,而那身後的雲廣卻是笑得愈歡。


    方少奇見著這等模樣,心頭陡然生怒,猛地一甩手,將包子打落地上道:“夠了!本公子不餓,你要我說幾遍!”


    方少奇語速急快,說到最後幾乎是用力吼了出來,隻是吼完之後頓生悔意。


    那麵前莫婉溪一愣、看著二次被人打落的肉包,胸口猛地一塞,愣了小會兒忽然蹲下拾起包子,順勢抹了抹眼角,淡淡道:“不吃就不吃,我吃。”


    說著,竟對著沾滿灰塵的包子猛咬一口,狠狠咀嚼。


    方少奇見狀於心不忍,恨不得反手一個耳刮子抽在臉上,這口中也是急道:“師妹別這樣、你知道我根本不是嫌棄……”


    雲廣踱步而來,適時截口道:“嗬嗬、倒是師兄我糊塗,財仁師弟乃是江陵方府的二少爺,如今雖入了昆侖派,但餓了這麽多天,又怎能再吃這等尋常的食物。也罷,師妹,你也別像個孩子一般賭氣了,吃壞了肚子可不好,師兄我會心疼的。”


    莫婉溪乍聽其言,臉上微微一紅,很是聽話地撕去了沾著灰塵的外皮,低頭不語默默分吃起來。


    雲廣親昵地摸了摸婉溪的黑發再道:“嗯,這包子味道嚐也嚐過了,財仁師弟既然吃不得尋常之物,那我們回通衢縣陪他大吃一頓,可好?”


    這時的方少奇雖冷著臉不說話,心下卻追悔莫及。一邊怨自己一時魯莽衝動,一邊又暗恨那雲廣陰險狡詐,不動聲色便將好話說盡了!


    可話又說來這也不能完全怨他,前幾日發生在昆侖山的事件便是這雲廣一手策劃的,自己不過是個二腿子,甚至他根本不知道這石室會崩塌,會死人的!


    所以,他下山後也沒有按照二人事先商量好了的計劃帶氣虛去指定的地點匯合,這其中縱然有些私心想將婉溪據為己有,但更多的是保護婉溪啊。


    可現在再瞧她眼神中明顯的不信任,仿佛這九天積累起來的好感都在方才付之東流。他不甘心,極不甘心地看著婉溪和那該死的雲廣親親我我,他必須再次作出行動才行。


    對,不僅僅是要婉溪再次依靠自己,更是一種對她的保護!


    思忖至此,方少奇一改臉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師妹,方才對不住了,師兄隻是一看到這包子就想到那小二哥這般欺你,我卻袖手旁觀實在不算個男人,所以現下這包子你吃得,師兄卻萬萬碰不得!”


    一旁雲廣聽來眼神一亮,眼有深意地望了望方少奇並不說話,任由他發揮,而莫婉溪則是表情有所緩和道:“沒什麽,這幾日來都是方公子你多方照顧,對我百依百順,而我卻一無是處,所以方才便想逞能非去要來包子證明自己也是有些用處的,沒想到最後還是自取其辱……而剛才,見你將包子打落在地,又讓我想起了那李三兒的嘴臉,所以這才有些來氣,並不是真的怨你…”


    莫婉溪說到最後話音越說越小,小臉期期艾艾盡顯柔弱與無助。


    方少奇一見心中更是心癢難耐,恨不得立刻擁她入懷好生憐愛!可偏偏這該死的雲廣卻礙在眼前,將他的計劃全盤攪亂,是以、這內裏雖暴跳如雷,麵上卻是笑得和藹可親,徑直繞過莫婉溪刻意無視那拿著包子想要再次遞出的素手,轉到雲廣一側,恭敬一禮道:“幸好雲廣師兄來得及時,這才解了咱倆的燃眉之急。”說罷,再禮,三禮。


    那雲廣看著他這番惺惺作態也不勸阻,等他三禮即成,柔聲道:“既如此,那財仁師弟可是願意與師兄回往通衢縣大吃一頓了?”


    方少奇挺直了腰板,笑道:“那就有勞師兄破費了,他日若來江陵做客,師弟定當百倍償還,一敬地主之誼。”話音鏗鏘有力,底氣十足,恰到好處地顯出自家腰纏萬貫,坐擁金山的家底。


    雲廣聞言微微頷首,徐徐做了個“請”字也不多話,當下領著二人步出廟外。


    通衢縣西臨昆侖餘脈,是西去昆侖大道上數十個大大小小的縣城之一,城內規模雖不及京城長安,東都洛陽,江南金陵等地繁華,但從占地萬畝,人口千餘來看亦不算偏遠之地。所以李三兒的死並不會頃刻傳遍整個縣城,更不會傳到從北門外出,又特意饒了些路,從東門複進的莫婉溪三人耳中。


    不過這三人打一進城就吸引了諸多行人的目光。


    走在前頭身穿紅衣的是個翩翩玉公子,而後麵跟著的一男一女雖眉清目秀,可身上的衣物卻是髒得令人不敢直視,看起來丫鬟不似丫鬟,書童不似書童,活像個被人拐騙來的乞兒。


    這也難怪,莫婉溪與方少奇二人自逃出山來為了掩人耳目遂將身上道服換做了尋常衣服,可一連九天餐風飲露,這身上的尋常衣物倒也幹淨不到哪裏去,與這雲廣紅衣華服一比,可真是相形見絀,格外寒磣了些。


    莫婉溪自然能意識到周圍那種種異樣的目光,她現在比起飽餐一頓,更想找間客棧梳洗一陣換一套幹淨的衣物在身。


    方少奇自然知道莫婉溪的想法,他也同樣忍受了諸般指指點點,因為三人中唯有他看起來最為狼狽,身上洗得發白的尋常衣物現在已做灰衣,而這灰衣也因前幾夜山頭捉野味時被林間樹梢石角刮刮蹭蹭,現下已盡作灰衣布條,若能拿隻破碗在手,便是活脫脫一乞丐兒了。


    方少奇明白這些可他卻並未提出讓雲廣幫他倆置辦衣物的請求。這不僅僅是因自己拉不下臉麵,更是因為自從跟著雲廣進城的開始,他就刻意防備著此人,所以表麵默不作聲,內裏卻是活絡得很。


    不過莫婉溪和雲廣似乎並未有這等心思。隻見她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邊走邊聊著。


    雲廣語意輕緩道:“氣虛師妹為何一連九日還在這通衢縣逗留?真不怕各脈弟子下來尋些麻煩?最近天魁長老已經將閣中弟子悉數派出,據說就是特地為了找你們倆。”


    莫婉溪發愁道:“我二人匆匆逃出山門後將三師哥,就是仲卿師哥獨自丟在天璿峰,他說好會來找我們的,可是一連幾日不見消息,我在猶豫著要不要回山看看…所以這才沒走遠,嗯…其實要是雲廣師兄是奉了師命來抓我倆回去的話,我倒是可以回去,隻是不知我那師哥可有危險。”


    欣喜過後的莫婉溪這才終於想起雲廣有可能是奉命前來捉拿他們的,所以這話盡量斟酌語氣,問得曲曲折折。


    雲廣正色道:“實不相瞞,這次實在是奉了師命下山尋你等,但我卻不來捉你倆回山的,所以不用擔心。”


    一旁方少奇聽著,心裏冷笑道:“哼!他奉師命前來就有鬼了,分明就是他授意讓我前去救你們的!不對,現在想來分明不是救我們,是要存心要來滅口!”


    雲廣聽不到方少奇的心聲,繼續道:“另外,莫公子去向不知所蹤,問及各位長老都推說不知,後來還是師兄我軟磨硬泡從天同長老處得知莫仲卿還活著,隻是人在哪裏,長老卻守口如瓶隻字不提!唉……”


    這重重的一聲歎息,讓莫婉溪一顆心揪得緊緊的,有些失魂落魄道:“這麽說三師哥是被他們軟禁起來了?會不會受到刑罰?唉…我真是沒用!若是有二師哥、三師哥半點能耐就不至於如此了。”


    一時間,懊惱,煩悶的語氣盡顯無疑,那前方雲廣隨口道:“你那二師哥可是叫做莫少英?”


    莫婉溪道:“嗯、怎麽,雲廣師兄也認識我那二師哥?”


    雲廣笑了笑,“不認識、隻是那安樂侯忠肝義膽,智勇雙全、雖一介平民卻臥底敵營,敢於萬人先,一朝清君側,得登青雲步。此等大英雄、大人物誰人不知,哪家不曉?就連那京城之中大街小巷的孩提都爭著扮演安樂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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