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笑聲中透著絲絲得意,似乎還在為能猜中莫仲卿並非昆侖派中人而沾沾自喜。


    莫仲卿忖了忖、方道:“姑娘適才稱文殊為小道士,說明姑娘的芳齡有可能隱隱還在他二人之上。而這山巔天寒地凍,積雪覆頂,台階上堅冰終年不化,看起來已許久不曾有人來過,既如此那姑娘一人在此能不吃不喝依然活著,若不是仙根深種,便是那昆侖派抓來的妖物了。”


    說完、莫仲卿麵色一凝、暗運體內真氣做好隨時拚命地準備。


    他不知這女子為何被關在這山巔圓台之中,但若所料不差,能讓昆侖派眾人關押的妖類,其手段就算不能移山填海,上天入地,對付自己這等初出茅廬之輩應當綽綽有餘。


    然過得一陣,卻聽得那女子聲音從裂縫中幽幽傳聲道:“嗬嗬……我是不是妖女,妹妹前來從上往下一看便知,怕就怕在妹妹已經先入為主不敢接近了呐。”


    妖女惑人,手段層出不窮,這話若不是激將,便是請君入甕!


    莫仲卿心中雖如此想,卻也不得不承認他對至今所遇見的妖族,還是有種莫名好感的,哪怕有一點相信的理由,他都不想先入為主,一概否認。


    於是一步,兩步……


    莫仲卿走得已極為小心,甚至靠近縫隙邊緣時已屏氣凝神,雙拳握緊。他不希望動武,因為至少到目前為止對她的印象並不算壞。


    是以,當他聽信其言臨到縫邊,剛想探首張望之際,那隻趴伏在縫邊,原本軟弱無骨的素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鉗住莫仲卿的腳踝,就地往回一拉!眼看就要拉動下滑時,隻見莫仲卿眉頭一皺,於間不容發之際右腳已毫不留情地一腳踩在了對方皓腕之上!


    隨著一聲吃痛的嬌呼傳來,莫仲卿並不理會,反是迅速蹲身死死扣住那被自己踩踏得迅速發青的手腕沉聲道:“即便姑娘是妖類,在下也滿懷希望選擇試著相信,可你這般做法委實讓人寒心。”


    這話語並不長,但已夠莫仲卿再次探首下望,可就他看清下方女子麵容後,僅一瞬,原本嚴肅冷峻的表情忽然冰雪消融,隻不過這絲表情變化,卻被那臉上薄如蟬翼的人皮麵具所完全遮掩。


    是以,那縫下女子看著上方人兒呆怔當場後,趁機抽出手腕垂入陰影中,不忘嘲笑道:“嗬!既知我會騙你卻還來上當,天下若是多些你這種傻子,那真是騙子的天堂。要知道不是每個傻子都有妹妹你這份機警的!”


    一語過罷,見莫仲卿並未搭話,那女子奇怪地望了一眼又撇過頭去嬌媚道:“似乎你這般癡癡呆呆,若無方才那般舉止,我還真以為你會愛上我呢,隻可惜你是女人,同樣可惜……”


    女子本垂著頭自說自話,可當她昂頭再次望向莫仲卿,卻猛然收聲頓住,眉角跟著一顫、雙眸愈睜愈大。


    與此同時,那上方莫仲卿已緩緩撕下麵具漸露真容。此時山風呼嘯,二人卻充耳不聞,四目相對之際,表情複雜難明!


    “原來是你…”


    “你是重虞!”


    二人幾乎異口同聲,可語氣卻截然不同,一個驚訝竊喜,一個略略失望。一個暗懷期望,一個冷然對視。


    重虞見著莫仲卿這般表情後,迅速將頭再次一撇,恢複以往的冷傲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你這傻小子,也對,也隻有你這般傻子才會永遠選擇第一時間去相信旁人。”


    莫仲卿冷道:“素衣呢?”


    重虞看了看自己身體,沉默一陣,忽道:“你就這麽在乎她?喏、這本就是白素衣的身體,我說過你可以將我當成她就好。”


    見重虞這般說辭,莫仲卿依舊冷冷逼視再次問道:“素衣呢?”


    重虞聽他第二次問起,突然眼有深意地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她睡了,短時間無法出來見你。”


    這句話若是擱在常理之下恐怕令人費解,但莫仲卿知道現在重虞和白素衣在陰錯陽差之下用的是同一具身體,以一體兩魂的方式活著。


    重虞說素衣睡了,也就是說白素衣此刻的魂魄或者意識正在沉睡。當然,這句話從重虞口中說出便是真假參半,誰又知道她是不是在玩什麽花樣呢?


    莫仲卿不能立刻確定,他隻能跳下縫隙再作打算。然而當他甫一站定,剛及適應其內陰暗的光線,看清眼前的景象時,不由再次木然呆立。


    昏暗的光線中,此刻重虞那一副麵孔可謂熟悉之極。麵若玉盤、眸似水杏,兩腮凝脂、翠鼻秀挺。


    而這臉孔不是那朝思暮想的白素衣,又是誰來哉?但若細觀之,那眼波流轉、顧盼神飛,眉角隱隱含傲,時不時微露三分狡黠之色的,該是那重虞才會顯露的神色。


    一張麵孔兩種顏色,莫仲卿不知何時開始,已能很輕鬆地辨別這張麵容下誰是重虞,誰才是真正的白素衣。可不論是重虞還是白素衣,當他看到這張麵容以下的景象時,雙拳不由猛然握緊!


    隻見這潔白如玉的脖頸之下,陰暗的光線勾勒出一條條全身黑紅形似毒蛇般的鎖鏈。


    細密的鎖眼一環接著一環,重重攀纏於重虞周身,鎖眼與鎖眼之間可以勉強看到其內的白衣上滿是血汙,甚至還可以從多處破敗裸露的衣洞中,依稀瞧見那被勒得發青凍得發紫的肌膚。鎖鏈繞著身遭盤旋而下將其緊緊裹住,直沒腳踝,穩穩紮入地間,而那雙纖細的裸足竟懸浮在空中。


    她竟是被吊著!


    不僅如此,尋跡再度回望,這才借著昏暗的光線瞧見,原來另有兩條細密的血鏈,從重虞的後琵琶骨背中穿入,前鎖骨處穿出,繼而蜿蜒而上牢牢插入其上天頂石壁之中,其旁還有另兩條鎖鏈將重虞的左右手緊緊扣住,將它們懸垂於空,也正是這天頂上四根血鏈的功勞,才將重虞整個人吊掛於半空。


    隻是重虞現下的右手不知為何已掙脫了一條鎖鏈耷拉在身旁,莫仲卿不知重虞費了多少辛苦才將這隻手勉強伸出縫隙之外令自己看到,可他知道此時自己的心是揪的,是怒的,是悲憤的!


    他甚至覺得滿腔熱血上湧,一絲可怕念想已浮上心頭!


    莫仲卿陡然一驚,急急拋去此種荒唐的念想,轉而深吸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道:“我怎麽救你下來?”


    重虞吃吃一笑,右手晃了晃穿在自己琵琶骨間的血鏈,於一片咣當沉響中輕道:“你是為了救我?還是為了珍惜素衣妹妹的這副身子骨呐?”


    當見到細密的鎖眼中再次溢出殷紅的鮮血,莫仲卿的心猛地一抽,忙道:“別動!”


    重虞乖乖地鬆開握住鎖鏈的右手,嘴角一翹、再次輕笑道:“好吧,看來你還是愛惜這副身體多些,放心,素衣妹妹尚在沉睡,所以這痛的、是我。”


    ……


    短暫沉默之後,莫仲卿歎了口氣道:“不論如何,我先救你下來。”


    重虞道:“哦?你可知這一放,我可是要新仇舊恨一起加算,屆時就不怕我將這昆侖派滅的一幹二淨?”


    莫仲卿望著重虞雙眼道:“我相信你不會的。”


    重虞道:“嗬、那好啊,你朝後退幾步,那有一塊半人多高的石柱,上麵嵌著一塊勾玉,你試著將它取出來便行。”


    莫仲卿依言後退數步果見一高約腰際的石柱上,鑲嵌著一塊勾玉,不過仔仔細細一瞧,其形狀約莫便是司徒空明所說的陰玉。


    而更令人驚奇的是,這塊陰玉竟與祁彥之隨身攜帶的那塊陽玉大小相合,這到底意味著什麽呢,莫仲卿來不及細思,在重虞的連番催促下將手向前探去,甫觸及陰玉便見體內一道代表昆侖決的黃光陡然顯現,將整塊形色剔透的陰玉包裹得明黃澄透。


    重虞見狀,眼神陡然一亮道:“不錯不錯,你竟學會了這群雜毛道士的心法,這樣當真事半功倍了許多,你且就這般放著,好戲就要開場了。”


    莫仲卿聞言情知有異,剛想抽手回撤之際,豈料陰玉下的石柱突然黃光一閃,緊接著猛然爆裂而開,其上陰玉‘咚’的一聲即刻砸在了地上,猛烈搖晃了起來。


    莫仲卿一驚之下,這才察覺到並非陰玉獨自晃動,而是整間圓台石室開始猛烈震顫,越到後來竟覺得整個天璣峰都開始隱隱搖動。


    “這是怎麽了,為何生出如此大的動靜?!”


    “哦、我不是說了,你要救我出去,我便新仇舊恨一起算算,你方才揭開的勾玉原本鎮著一些東西,至於是什麽,我也很感興趣,咱們出去瞧瞧咯?”說到此處,美目中狡黠之色愈顯,看著滿臉怒容的莫仲卿卻依舊笑語連連。


    “你又騙我!”


    “哦、我隻是在告訴你,這世上終究騙子太多,似你這種人一般很難活著…”


    莫仲卿穩住腳底不待她說完,截口追問道“你還沒告訴如何將你放下來!”


    重虞看了看滿身血鏈,訝然道:“這個啊,我差點到給忘了,你且瞧好。”


    說著,隻見重虞凝眉閉目,再一睜眼周身跟著暴起一股衝天氣浪,隨後、但聽一陣‘砰啪嘩啦’直響,立時周身整片血鏈已被節節崩碎!


    莫仲卿左右閃躲飛來碎鎖之際,不忘怒聲道:“原來你從一開始就在戲耍我?你根本就能自己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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