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仲卿順著雲鎖棧道一路斜上,也不知走了多久,等到整個人穿出重重雲團所形成的壁後,眼前又是另一番浩瀚天地。


    此刻,灰藍色的雲海之上月夜當空群星璀璨,星夜與雲海之間,鏈接著七八條橫亙天際的巨型黑色鎖道。


    可以看到這些索道都是以“z”字徐徐向上,而每條鎖道的轉折點,皆有一塊巨大的倒“山”型浮石,將兩條鎖道橋接一處,望著浮石周圍明昧不定的光影符籙不難猜出,正是這些瞧起來神秘絢爛的符籙,才能讓浮石和鎖道一並浮於雲海之上,遙衝霄漢。


    鎖道之上覆著皚皚白雪,白雪之下裹著厚厚的冰霜,遠遠看去竟似一條無翼騰蛇,披掛著一層層細密的白磷冰甲橫貫於月夜星空之中,而此刻的莫仲卿就站在這條鎖道的起點——雲海之中。


    令莫仲卿驚訝的絕不僅僅是這橫貫天際的鎖道和那神秘莫測的浮石。而是如此星空月夜之下,在那遠處山巔上竟亮著一抹恍若白晝的光輝!仿佛黑夜中的燈塔一般異常顯眼。


    “難道正是司徒空明口中所說的陰玉不成?”


    懷著這份心思,莫仲卿開始踏著鎖道徐徐上行。


    而當他踩踏著鎖道上終年不化的積雪,不斷響起‘咯吱’聲時,空氣中突然詭異的一陣扭曲,跟著鎖鏈上厚厚的積雪一陣輕顫。


    莫仲卿心頭一驚,就見四周雪道中一陣雪花激飛,但聞‘噗噗噗’數聲過後,就見十幾條黑影突然從積雪中跳至半空,提著鋥亮的劍身俯衝而下,另有幾條黑影剛一冒出雪堆,便從鎖道之上平地衝來。


    麵對這四麵八方突如其來的合圍之勢,莫仲卿心下一動,卻是不退反進!


    他弓身跨步,順手綽起一手雪團,一躍而起,手指一陣快速撥動,數十點寒芒頃刻擊在了當頭劈下的數十柄劍身之上。


    瞬時,那如封似閉的劍網,便破了一個大洞,原先組成劍網的長劍已相繼落入雲海之中,而莫仲卿便如破網之魚般一躍而出,又在半空中一折,如飛鳥投林般飄然遠離。


    這甫一落地,當下回轉過身,抱拳急呼道:“諸位昆侖派道友且慢,在下莫仲卿無意冒犯,實時有急事相求,望通融!”


    莫仲卿這般說辭自然是先前脫出合圍時,已瞥到來人所穿的道袍樣式,想借此打消敵意,至不濟也能緩些時機,來想想如何再不擊傷他們的情況下製住他們。


    可剛說完便立刻後悔,情急之下他已忘了自己仍是穿著明若的白色長裙,就連麵上人皮麵具都未卸下,這些昆侖弟子就算黑夜不認識妙法長老門下的明若,難道連天璿峰門下的女子道袍也不認識了麽?


    如此想來,莫仲卿頓覺蹊蹺,借著月色定睛一看,這才赫然察覺到這火速襲來的昆侖派弟子人人麵無表情,臉上肌肉僵硬,色澤青黑,就像醃製了多年的臘肉,而那雙目之中盡全是眼白!瞧起來毫無生機,分外可怖。


    看到這一切,再聯想之前這些人從雪中竄出的情景,莫仲卿不由暗驚道:“難道這些都是死人?”


    一念至此,不由頭皮微微發麻,一股冷意由內而外頃刻傳遍了全身,隨即下意識打了個冷顫,急急穩住心神,向著前方鎖道上的人群毅然探掌來攻,以驗心中所測。


    一瞬間,足下雪粉飆灑,掌風行雲流水、四麵翻飛之下,擊打之聲不絕於耳,無數掌風結結實實地印在這些人的胸口雙肩等處,可對方卻連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身上更是冷得猶如萬年堅冰。


    看到這裏,莫仲卿不得不承認這些人早已死去,而更糟糕的是不論他如何拳打掌擊,這群已死之人哪怕被震得連連後退,甚至擊倒在地,可不過半息的工夫又無知無覺的再度攻殺而至,其速度雖非多快,卻殊為難纏。


    莫仲卿雖能在人群中周旋,可也知道時日一久必定會被這群死屍耗得筋疲力盡,力竭落敗,是以,不得不且戰且退,伺機尋求他法。


    然而直到莫仲卿被逼得第一塊浮石上時,依舊找不到絲毫破解之法。


    非但如此,就在莫仲卿專注躲避周遭不斷圍攻而來的死屍之際,卻未曾注意到身後一座雪堆之上,積雪因周遭打鬥,不住撲簌簌地抖落,不一會兒便顯出一具箕踞在地的白骨骷髏來!


    這副骨身尖削幹瘦,骨白猶近玉色,上半身斜靠於雪堆之上,下半身依然深陷於雪中,左右臂骨埋在雪下,正用那空洞的兩眼漠視著眼前所見的一切。


    而當莫仲卿被逼得離這具白骨骷髏越來越近時,隻見那骷髏空洞的兩眼窩處寒光一閃,陡然亮起一雙猶如殘燭般的幽火,下一刻,隻見那深埋在雪下的右手骨突然伸出雪堆,擒著一支細長之物向著莫仲卿背後急急一刺!


    沒有人能阻止這迅猛冷酷的一劍!莫仲卿也不能!當他感覺背後有一絲劍氣襲至時,他以覺不妙;當他剛想作出動作閃避時,那柄細長之物已刺進了背中。他甚至已感到了一絲疼痛!


    可令人驚訝的是,接下來並沒有被貫穿身體的痛楚,甚至連先前那絲疼痛也突然從背中消失!


    這電光石火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原來這細長之物,乃是一柄刻著七星劍陣的細身窄劍,當劍尖觸及莫仲卿背心前,首先刺到了是那幅之前一直背負在身上的桃源圖。


    不但莫仲卿不曾想到,也許就連那具白骨自己也未曾料到這帶有劍氣的一劍,竟然未曾破開那卷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畫卷!


    白骨骷髏眼窩中的兩團幽火閃了一閃,保持著箕踞的動作並不曾移動。


    而當莫仲卿轉身過來徐徐一掌擊向白骨麵目時,那白骨眼窩中的兩團鬼火更是徐徐大盛,仿佛很是驚訝!


    而眼看掌風頃刻便至,又不得不伸出左臂骨下意識一擋。隨即但聽‘哢嚓!’一聲裂響,左臂骨應聲而斷。


    與此同時,那白骨已霍然起身,一劍斜來!


    莫仲卿來不及細想,忙抽身躲閃,誰知那白骨竟對他不聞不問,長劍去勢未改,淩厲的一劍竟削向了莫仲卿身後的死屍。


    而那原本硬如生鐵般的身軀,竟在這一劍之下,猶如刀削豆腐般,頃刻一刀兩斷,上半身剛及離體,隨即又化出點點藍芒徐徐升騰,眨眼間整個上下身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枯萎消融,不一會兒隨著一聲怪異的尖叫,那慘白的眼眶中竟溢出一縷青氣,向著山巔疾去。


    此等詭異的情形委實讓莫仲卿有些驚詫,然而那具白骨骷髏的劍法卻是越發幹淨利落!


    雖然他削瘦幹癟的身形在死屍中移動並不算太快,可每一劍的起落皆會帶起一道青飛逝,死屍消融,看起來既省力又迅速,不屑一時三刻,劍舞遊龍間,從下方追來的十幾具死屍已被其悉數斬滅,而呆怔於後方的莫仲卿也並非全然沒有收獲,通過數十具死屍的消融,這才可以從周間幽幽的青光中察覺到一絲符籙幻滅的痕跡。


    原來死屍竟是符籙所化?


    難道這些就是《陰符經》中所述的符靈?


    那這具白骨骷髏又是什麽來頭?最關鍵的是他為什麽要幫自己?


    莫仲卿搜刮肚腸,一時間並不能找到絲毫相關的信息,但從這具白骨的動向來看似乎是友非敵?


    細細想來,它方才是看到自己麵目後才改變主意的?難道,這具骷髏認識明若?那它生前又會是誰呢?


    帶著種種疑問,莫仲卿剛想試著與那具白骨交流,期望這白骨裏的魂魄也能似妙法陰魂離體一樣與自己交流,可後者卻再也不去看他,反是馬不停蹄地向著鎖道上方移動,看情形竟似在爭分奪秒。


    隻是在失去左臂骨後,身體平衡被打破,總是歪向右骨手提劍的一邊,走起來路來一瘸一拐的,似是分外艱辛。


    星空雲海間、一人一骨在鎖道上靜謐夜行,此情此景不由得令人悚然三分,可莫仲卿卻並不覺得。因為從一路上斬殺不少符靈死屍來看,他越能肯定這具白骨是在助自己前行,更明確地說是在襄助帶著明若麵具的自己!


    那麽倘若摘下人皮麵具,它是否會立馬兵戈相見?


    一路行來,這個問題莫仲卿問過自己不下三遍,同樣若擱在以往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摘下麵具坦誠相待,可此時為了取得陰玉,他已顧不得許多。


    這種想法本無可厚非,但心下卻有些不是滋味,曾幾何時,他與二師哥莫少英就什麽是“俠”,做過激烈的辯論。


    他本以為所謂的俠便是“行事無他,力求光明磊落!”,可後來再發生一些事,促使他對這句做了一些限製與修正,即“對待好人必須光明磊落!”


    而現在白玉骷髏體內的英魂算不算好人,如果算,那如今自己這番作為又算什麽?


    思緒間、莫仲卿不由有些好笑,望向前方麵前單薄的身形,心中所慮甚多。


    而就在此時,身遭罡風四起,前方一陣轟鳴,足下頃刻連連震顫,鎖道上方的積雪轟然崩坍!


    雪粉四散之際,震耳欲聾的雪濤已迅速形成洪流猶如千軍萬馬般洶湧襲來!


    是雪崩!


    隻是這鎖道上怎會突然產生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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