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相外冷內熱的性格,倒是讓莫仲卿有些臉紅,他想了一會兒又有些了然,當下便朝著天同道人的所在地天權峰走去。天權峰並不高,卻有兩最,一是奇花異草最盛,二是珍禽走獸最多。


    這一路看來,處處花團錦簇,芬芳馥鬱。山徑茂林兩旁,麋鹿銜草聞聲而走,猿猴攀枝呼嘯而過,其間林林總總、端是一派生機盎然之色。


    莫仲卿心下暗道:“好在未帶小師妹來這天權峰中,否則這些獐兒野兔怕是要遭罪了。”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當他見到天同道人以及門下弟子的居住區域時,這才發現此處可謂藥草遍地,儼然是一片偌大的藥草園子。


    藥園之中自是滿富靈草仙芝,籬笆之上纏著的是雷公藤,就連一棟棟牆壁之上,都爬滿了諸如九重葛,忍冬之類的藤本植被。


    而其中一棟倚樹而建的廂舍旁更是有一串串形似獼猴桃的果物攀援其上,瞧其黃白相間的花朵,竟將滿屋裝點的花花綠綠煞是好看,而這件屋子就是天同道人平日所居之處。


    天同一見莫仲卿到來,即刻拉著他走進屋中,二人竟就這般攀談起醫道,渾然不知窗外明暗。


    這餓了渴了就以桌上早已備好的果物果腹,其中以那粉色獼猴桃最為顯眼,困了就趴著桌子合衣而睡,如此這般一老一少竟是一連五日鮮少外出,聊得分外投機。


    五日後,弟子黃芪送莫仲卿出來時,才頗為豔羨道:“公子真是好福氣,師父竟將十年一結的仙桃兒拿來與莫少俠享用,我方才在屋內數了數,地上果核竟有十八粒之多,少俠回去之後定要打坐靜養消化藥力,不要暴殄天物了才好。”


    莫仲卿恍然、連忙作揖道謝,然而這心中不安之情卻是益發得濃了。


    這思忖間就瞥見天魁道人與文殊道人早在天權峰山門前等候多時,隻聽那天魁隔著老遠就道:“道爺我文比不上文殊,武鬥不過天相,所以拿得出手的隻有諸般寶貝了。


    不過呢、之前你已從我那取了這副桃源圖,所以就算兩清了,再來我這也沒什麽可教你的,不如這五天就並著一起算給文殊好了,讓他領你回去多教些東西吧。


    至於你那師妹,放心那野丫頭將閣內上上下下治得服服帖帖,日子活得比我這個師父還要舒坦。”


    看著他一臉贅肉上掛滿幽怨的神情,兼之這般一如既往一毛不拔的做派,當真令莫仲卿有些哭笑不得,不過轉念一想,又頓覺親近,似乎接觸的幾位長老中就屬天魁道人的態度最為正常,而其他長老對自己是不是太過好些了?


    不知這文殊道人又會變著花樣兒給自己些什麽呢?


    可事實上文殊道人非但沒有給自己任何東西,還問自己要走了那副背在身上的桃源圖,而在玉衡峰修習時,就連對話也不超過三句。這頭句便是:“你在此廂房中自行參看這本《陰符經》,若有不會再來裏間問我。”


    這句話可謂形同虛設,那文殊得了桃源圖後,竟是看得怔怔出神,一連幾日不曾從裏間走出一步,莫仲卿自也不便相擾。


    而第二句則是:“此處符陣居多,你若誤闖入其中,可參考陰符經中自行破解。”


    此話對莫仲卿也算可有可無,先前吃了那十年一結的“獼猴桃”,聽了黃芪的話語正愁無時間打坐入靜,而現在那本陰符經讀來多半不懂,索性將它棄在一旁,埋頭打坐,不消片刻便進入了垂簾逆聽之境。


    如此、這最後一句卻是留在了十天後待得莫仲卿從入定中醒來時才道:“時辰到了,我帶你去見師妹妙法長老。”


    文殊道人這般不冷不熱的態度與那日在天樞峰晗光殿中給人的印象大相徑庭。


    莫仲卿雖是納悶卻也不好多問,交出陰符經後換回“桃源圖”背負於身後,便跟著文殊亦步亦趨走向了天璣峰。


    半晌、二人又徑直來到玉衡峰山腰望仙台前,再往前就是常年罡風肆虐的崖邊,而崖口上則綁有四副三丈來闊的雲鎖棧道,一眼望去直入雲海。


    莫仲卿當然知道這四副雲鎖分別連接著天樞、天璿,天璣以及天權四峰。四峰之中又都皆以另一根雲鎖相連,所以這每道山峰都有兩副雲鎖相接,而這玉衡峰卻獨有四副,可見其在七峰之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掐指算來,雖然莫仲卿輾轉於各峰修行的期間,已是第四次走上這雲鎖棧道,但即便如此,每每走在其上望著雲鎖棧道下棉花似的千裏雲團,再想想之下便是萬丈深淵,一顆心總是有些虛懸。


    是以、當他再次踏上雲鎖時仍是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


    可這次,為了跟上文殊道人的腳步,莫仲卿不得不放開身法跟上前去,一路行來踩在黑沉鋥亮的鎖鏈上,一顆心如履薄冰。如此這般戰戰兢兢又走得片刻,卻赫然見前方雲層越發濃密,而鎖道更是隱隱有向上微弧的趨勢。


    又行得半盞茶的功夫,四麵白雲已是如封似閉,就連先前那肆虐的罡風,似乎都透不過這濃稠的雲團,而腳下那條在白雲中尤為顯眼的黑色鎖道已在前方半丈處赫然鑽入雲層再也瞧不見去路。


    莫仲卿一愣,剛想問話,卻聽文殊駐足忽道:“昔日天璣峰曾是掌門正一真人悟道參玄之地,現在他獨自閉關倒也不在山上,所以現下就由師妹妙法長老掌管。”


    這沒頭沒腦的一句頗讓莫仲卿有些摸不著頭緒,望向文殊見他緩緩轉過來,臉上帶著神秘莫測的笑容,越走越近道:“你是不是在好奇為何前方沒了去路,而我忽然又說這些?”


    見莫仲卿茫然點了點頭,文殊順勢道:“正因為是正一掌教真人的參選悟道之地,防衛格外嚴格,若不明者直朝雲中走去便會一頭栽進在下所布置的符陣中,所以,這從玉衡峰去往天璣峰真正的門戶卻不在這裏。嗯,那你是不是又想問既然不在前方又為何領你來此?”


    莫仲卿心下一動,其實他不太關心文殊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不過他正好有諸多疑問待問,比方說他最想知道那正一真人閉關之處在哪,何時才能夠出關,好盡早求他放自己入得禁地,因為他總擔心事情會夜長夢多。


    現在見他開口,自以為順著意思文殊便會和盤托出,是以再次乖乖地點頭。文殊見他如此知趣卻是陡然一樂再未搭話,突然一手提起莫仲卿,二話不說從架於雲端的鎖道上一躍而下!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令莫仲卿猛然一驚,跟著腳下一空已墜雲中,感受著罡風撲麵而來的刺感,莫仲卿已是冷汗涔涔。就在他張口欲喊之際,突然雙腳一頓又再次踩在了實處。


    “可是嚇著你了?”


    莫仲卿確實被嚇著了,但聽著耳邊熟悉的聲調自也不想在人前露怯,轉而動了動,已是有些綿軟的雙腳,故作輕鬆道:“還行。”


    文殊見他心有餘悸的模樣,心中也不點破,笑容和煦道:“你且轉過頭往上看,其實這裏與那雲中鎖鏈隻有兩丈來高,坪地也另有鎖鏈供人攀上雲鎖棧道。若是尋常練武之人隻要習些輕功從上而下端不是難事,但若不點破雲層下的奧秘,任誰都不會從萬丈雲端的鎖道上跳下的,縱使就算告之下麵就是實地,我想多少也會猶疑,所以這才事先不與你說明,拉著你一起跳下,若有驚擾之處還望原諒則個。”


    莫仲卿見他如此有禮,自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麽,轉頭細瞧之下果見那雲層中隱約有一條黑影搭在雲鎖之下,轉首再看看此地草坪不遠處就是崖邊,若是往來路退個兩三丈再縱身而下的話那真是萬劫不複了。


    一念至此,莫仲卿難免有些心驚肉跳,他不動聲色問道:“從玉衡峰到此的雲鎖棧道果然有些讓人摸不透門道,不知前方還有沒有障眼法在?”


    莫仲卿很是斟酌用詞,他覺得文殊是在有意捉弄他,但又不好言明。


    文殊聞言會心一笑道,“其實這裏被我用符陣封鎖後,要來天璿峰,就必須繞道另一邊鏈接著天權峰的雲鎖棧道,而那條鎖鏈才是天璣峰的出入常用門戶,望仙台通往這裏的雲鎖棧道即是障眼法也是條‘捷徑’。


    好了,時候不早,我們還是趕緊去見見妙法師妹吧,對了,她這人有些特別,若有欠缺禮數之術,還望莫少俠莫要記掛在心。”


    此時崖邊草坪上的雲霧淡了許多。二人一路無言、默然而行,複行數餘步,繞過一片篁篁竹林,踩著一地竹葉尋跡而上,轉角便見一山門前端立著兩位看守門戶的女弟子。


    隻見兩人俱是皮膚白皙,樣貌俏麗,可臉上那神情卻如身上白衣孺裙般冷豔。


    見著二人到來,那腰係紅色絲絛的左邊執劍女子忽然輕露貝齒悄悄一笑。


    而右邊的女子自始至終,表情未有一絲一毫的變化,可那爽亮如明星的眸子卻筆直地盯視著二人的一舉一動,這神情仿佛就在防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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