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一旁莫仲卿將她堪堪拉住,有些無奈地勸道:“師姐,要不就等這‘弟子試’過了,我們再找個機會呈上信件,說明來由就是了。”


    這要參加‘弟子試’本就是莫婉溪這個做‘師姐’的主意。


    她本想借此事來豎立自己這個‘師姐’該有的威信,可誰知事情卻並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簡單。


    但是,先前在山門之下曾誇下海口誓要入得昆侖門中,若是這會兒就偃旗息鼓的話,讓她這作師姐的麵子往哪裏擱呢?


    一想起雲澤那股“鼻孔朝天”的高傲勁兒,莫婉溪就氣不打一處來,看著莫仲卿忽然柳眉一豎,掙脫膀子道:“不,那死老頭不讓我進,我偏要進給他看!”


    莫仲卿摸了摸鼻子,無奈一笑,他知道小師妹的倔脾氣是上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旁一名身穿錦衣道服的老人忽然手托著一盞紫砂壺姍姍而來,這人雖和先前天機道人一樣穿著道袍,可這道袍的料子卻是金燦燦的,整個人仿佛活似一頭移動的金山,毫無半點道骨仙風的味道。


    “二位可是在為如何入得本門而苦惱啊?”


    來人笑得一臉和煦,小眼微眯下似乎不經意間將二人上上下下打量個通透。


    莫仲卿看著這人走來,眉頭動了動並未搭話,而莫婉溪卻是迫不及待轉過身來,喜上眉梢道:“道長爺爺能收我們入門牆?”


    這胖道人笑了笑,故作高深道:“辦法嘛倒不是沒有,但還請二位稍安勿躁,隨胖子我去往平台那頭,連同其餘失選之人一起,講與你們聽聽。”


    莫婉溪依言拉著莫仲卿跟著那錦衣胖道人,向著平台那頭走去。這時,那場間的昆侖派弟子看著三人向著平台那頭走去,神情不免透著幾分古怪,有些竟幹脆微微搖頭,露出了幾分憐憫之色,看到這裏,莫仲卿的眉頭也就皺得更深了。


    再說平台這頭,一眾失選之人知道自己已然沒戲,大多數人叫罵一陣,也就開始收拾行囊準備下山。


    這錦衣道人見狀,腳步陡然生風,臨到眾人麵前,朗聲道:“諸位千裏迢迢而來,難道真想就此放棄不成?”


    眾人紛紛停下手中動作,回頭以待下文。


    那錦衣道人接著道:“胖子我道號天魁,先前那是我師兄天機道人,他這人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太倔,說一不二啊,不過你們能遇到胖子我可算是千金難買的福氣!本道人自也不忍心看著你們就此灰溜溜地下山啊,畢竟相見就是緣分嘛!”


    眾人一聽此言心中頓生希望,莫婉溪的一雙眸子也好似跟著在發光,唯獨莫仲卿卻是暗中搖了搖頭,心裏苦笑了起來。


    果然,隻聽那天魁道人話鋒一轉,再道:“哎,可諸位有所不知啊,本派家大業大、派中從上至下,除了掌教正一真人已入辟穀之境外,其餘大大小小八百弟子的吃喝拉撒都是要銀子來鋪墊的,你們看看這腳下的白玉方石,看看那殿前碧瓦金雕,每年的修繕費用就不下千兩之多,就算胖子我挖空心思拆東補西也隻能勉強讓這八百號弟子吃上口熱飯。


    所以真不簡單呢,但他們不白吃啊,你看這些八百弟子時常在外行俠仗義、鋤強扶弱,賺些俠名,在胖子我眼中呢,這俠名也是可以倒騰來金子的,也算是種變廢為寶,所以,敝派中從沒有不勞而獲之人,而已然失格的你們若想列入門牆,少不得應當再付出些努力,對吧,哈哈,公平買賣,和氣生財,諸位不妨考慮考慮?”


    這天魁道人一番話下來,直到末尾總算將狐狸尾巴露了出來。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紛紛頓生錯覺,皆道這一心修仙長生清心寡欲的名門大派,竟然也有如此市儈的一麵。


    而這天魁道人哪裏還有半分修道人的模樣?這嘴臉分明就是一個市井行商啊,還是最低級的那種。


    眾人之中自然有一氣之下調頭就走者,天魁道人倒也不追,一副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模樣。


    良久,見不再有人離去,方又慢條斯理地道:“諸位來此目的不外乎學些真本事,貨與帝王家。既如此,敝派也不妨明碼標價,隻要花些小錢,諸位便可心想事成,談不上好,也說不上吃虧,對吧?”


    天魁道人說這話時特意將小錢二字咬得極重,加之說辭的確有幾分道理,所以,眾失格者之中早有意動者,當即問道:“那不知道天魁道人要什麽價碼呢?”


    這問題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思,一旁莫仲卿雖是眉頭直皺,可小師妹不走,他也隻得耐著心思聽下去。


    隻見那天魁道人將紫砂壺緩緩舉起小啜一口,才搖頭晃腦不緊不慢地道:“因為敝派武藝童叟無欺,加之俠名遠揚無往不利,以後出師還能包個分配,所以一人每年五百兩,謝絕還價!”


    “五百兩!!”


    眾人大吃一驚,紛紛重複道。要知這五百兩可是京城裏一戶尋常人家三年的吃穿用度,這黑心的天魁道人張口就要五百兩,而且還是每年都要,這哪裏是他們付得起的?


    所以大部分人已打起了退堂鼓,就連那莫婉溪的柳眉也開始擰成一團。


    莫仲卿知道臨出門之際,師父師娘特意給了八十兩盤纏,這對他師兄妹二人來說無疑是筆“巨款”,足夠路上吃喝玩樂逍遙好一陣,但此刻別說一路上已用了大半,就算一路不吃不喝,也不夠付這“入夥費”啊!


    不過這也好,如此一來,師妹也就無話可說了吧。


    莫仲卿這麽想著的同時,卻不料天魁道人似乎早已算準了一出,罷了罷手以示眾人稍安勿躁道:“諸位莫急,敝派說到底也是名門大派,同樣也知各位行走江湖,手頭一時也拿不出這麽多銀子。這樣吧,每人先交五十兩,之後再按期付清,如何?啊,對了,若是諸位出門未帶這麽多銀子在身,大可拿一些細軟寶物抵當!”


    眾人臉上現出了種種猶豫,那天魁道人搖著腦袋,趁熱打鐵道:“諸位,且聽本道人一句,隻要入了本派,日後就算再不濟去當個鏢師,這自報家門時也是底氣十足啊,區區幾百兩還不是信手拈來?”


    此話一出,隻見眾人之中一人狠了狠心,解下行囊搜搜刮刮,配以貼身玉佩率先上得前來,對著天魁道人道:“這三十兩不到的碎銀加著玉佩怎麽說也超過五十兩了吧。”


    天魁道人眉開眼笑,將玉佩拿在手中隨意看了看兩眼就道:“行,這玉佩質地不錯,加起來就算你一百二十兩好了。”


    那人給的爽快,天魁道人倒也回得利索,將滿臉欣喜的那人支在身後明顯已算入了門下,其餘人等見狀紛紛效仿,一時間,那天魁道人腳下的碎銀細軟越來越多直似小山,他倒不慮有誰會來搶這座金山,也不將每人的所欠金額記賬,仿佛一切都記在了腦袋裏。


    待得收得差不多了,轉而步向一直未曾說話的莫婉溪兩人,笑嘻嘻道:“二位,可有求學意向?”


    說完竟是搓了搓手,憨憨一笑。


    那莫仲卿溫顏回禮道:“天魁道長的好意我二人心領,隻是我們並非來此學藝……”


    莫仲卿話剛說道一半,那天魁便是臉色不免沉了沉,張口截道:“唔、原來鬧了半天二位不是來學藝的?難道是來看風景?看風景也行,此山中樹木皆是我派弟子細心嗬護,嗯,觀光費一人十兩。”


    莫仲卿愕然,頓時語塞,心想這天魁道人莫不是掉進錢眼兒裏頭了?怎麽三句話不離銀子?


    這般思忖間,那莫婉溪已接口道:“天魁道長,我‘姐弟’二人長途跋涉來此,一路花銷所剩碎銀已然不多,不知可有其他法子抵用?比方說,貴處可要雜役?”


    莫仲卿知道這是小師妹的緩兵之計,隻要入了山門不怕進不到那天璿峰中,是以再未出言,任由小師妹這般說道。


    那天魁道人麵色一凝,再次望了望二人道:“這位姑娘,本道人瞧你發上那支簪子倒是值些銀子,不如就此充當學資,如何?”


    “不行,這是娘親給的東西,不便交與外人。”


    “哦,那這樣,你手中這口青鞘寶劍的劍鞘不錯,用它抵充如何?”


    “這,這把青鋒劍也不成。”


    見莫婉溪忸怩不定,天魁道人怫然不悅:“這也不行,那也不成,敝派可不是慈善堂,不養閑人,既然買賣做不成,二位就請回吧,等有了銀子,胖爺我隨時恭候。”


    見那天魁道人愈發不耐煩,莫婉溪咬了咬牙,上前一步追問道:“站住!難道在你看來除了銀子其他都不成麽?”


    天魁道人望了莫婉溪一眼,毫不掩飾地露出輕蔑之色道:“錢可通神,亦能役鬼,姑娘沒聽說過嗎?沒有聽過就別煩道爺我啦。其實胖爺我和你說話也是要‘商談費’的。”


    莫婉溪冷笑。


    她自從入得山門來先是碰到自以為是的雲澤,接著又碰到不近人情的天機,而這個天魁更是不可理喻,完全沒有半分修道人該有的風骨!


    這三件事若是隔開來碰到,些許莫婉溪就隻是冷笑幾聲,最多,就對這什麽狗屁昆侖派不屑一顧罷了,但此刻湊到了一塊兒,原本積壓的怒意和怨氣,也就一股腦兒地發泄了出來。


    “好,我給你!”


    但聽一聲嬌喝,跟著就是‘嗆’然一聲劍鋒出鞘,一道靚影已拔劍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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