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少英麵上青氣一閃,體內煞氣再度蠢蠢欲動,殺心也跟著水漲船高,可一想到那慘死的青青,心頭倏地一窒,硬生生將躁動的煞氣給壓了下去。


    外人或許並不知這一瞬間有多麽凶險,均都以為莫少英愣在當場,隻是被襄王這句話給震住了,但葉千雪卻看出了莫少英的異樣,當下一手握住莫少英以示安撫,一麵向著其父葉天朔急急請罪道:“父親,安樂侯不是這個意思,您不要誤會,他沒有半點不敬聖上之意。”


    葉天朔看著女兒的舉止,臉色不由更加陰沉,說話也更加緩慢:“好,既如此,本王問你,若是我這個父親讓你嫁,你嫁是不嫁!”


    這絕不是商量的口吻,葉千雪頎長的睫毛竟下意識一顫,仍是試圖做著某種努力道:“這,難道真是父親的意思?”


    “不錯!”葉天朔沉聲道。


    葉千雪一顆心已沉到了穀裏,父親的意思已很清楚,她要自己嫁給慕容流蘇來穩定當前的局勢,慢慢消去往後可能出現的隱患,而通過聯姻實在是不二的選擇。


    但是自己能心甘情願去答應麽?


    明明在場所有人都可以看出自己與莫少英的關係,難道少英說的不夠清楚,自己做的還不夠明顯麽?天子無視我也就罷了,可你身為我的父親為什麽也要逼我?


    為什麽!


    葉千雪不甘心卻又有些無能為力,她很想質問出聲,可得到的回答一定是,兒女私情和大局穩定相比,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她知道自己的父親一定會這樣說,也知道若不答應,那自己不但將成為整個葉家王朝的罪人,而莫少英更有可能走不出這個太和殿!


    這真是自己想要的結果?


    葉天朔見女兒默不作聲,一雙眼睛益發銳利,隻見他上前一步,冷冷逼視道:“怎麽,我兒難道不願?”


    葉千雪仍沒有回話,她已將下唇咬出了血,也知父親的忍耐已到了極限。


    “回我話!”


    葉千雪當即麵色一怔,右手捏著莫少英左手死死不放道:“我願意。”


    莫少英愕然,一張臉寫滿了難以置信。


    “為什麽?”


    莫少英問的很輕,仿佛根本不是從自己口中問出。


    “我,總之我……對不起你。”


    “什麽對不起!我要聽的不是這些,千雪!你莫擔心什麽,更不必害怕誰,隻要你現在說一句話,哪怕這是太和殿,是天!我也要將這天捅出個窟窿來!”


    莫少英怒吼出聲,仿佛要將滿腔的憤慨一股兒地宣泄,更要將心中那股堅定的信念傳達給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是的,今天無論是誰都阻止不了他,他也不是當初那個隻能看著牡丹去死的懦弱小子!


    可葉千雪沒有再回話,她甚至扭過頭去,將手緩緩從莫少英手心裏抽了出來。


    “你,什麽意思?”


    “撒手好不。”


    “我不!”


    “撒手!”


    葉千雪霍然回頭,眼中充滿了複雜之意,莫少英徹底愣住了,然後他就下意識撒了手,而當那柔軟的手指從手心滑落之際,仿佛帶走了他所有的體溫。


    沉默,所有人都沉默了,但隨後這絲沉默就被一聲冷哼打破,這是葉天朔的冷哼。


    天子葉康聽著,仿佛也剛回過神般忽然起身朗笑道:“好!如今夫妻二人同為一心,朕當擇一良日,以公主之禮將郡主嫁於定安候!哈哈哈!”


    爽朗的笑聲徘徊在大殿之內,似乎先前所有的不快都在這一笑之中盡泯。


    葉天朔看著女兒意味深長地笑道:“聖上,我看擇日就不必了,七日之後便是吉日,不如就在那天將喜事操辦,如何?”


    葉康猶疑道:“這是否操之過急,怠慢了郡主,有損禮數?”


    葉天朔笑了笑,看著葉千雪道:“不用,小女自幼舞刀弄槍,不是什麽大家閨秀,也用不著那些繁文縟節,更何況文定聘禮先前已下,隻待過門迎娶而已。聖上若覺倉促大可將二人留在宮中,以禮部效率,七日足矣。”


    葉康拊掌道:“好,禮部尚書曹正柯上前!”


    曹正柯快步上前,作揖道:“臣曹正柯叩見聖上,願吾皇萬歲……!”葉康擺了擺手,截道:“免了免了,朕限你六日之內親自操辦婚事諸般事宜,但有差池,唯你是問!”


    曹正柯略一猶豫,朗聲回答:“臣遵旨。”


    葉康道:“哈哈,好!你即刻領定安侯暫居別館,命人帶郡主與公主居於洛華宮內,此事就這麽定了,退朝!”


    葉康此言一出當即拂袖離去,似是有些迫不及待,本能地想離某些人,某些事更遠些,眾文武百官即刻齊齊下跪山呼萬歲,而不論是誰都選擇性地無視了那個立在當中並不下跪的安樂侯莫少英。


    而當他剛想與葉千雪眼神交會時卻見葉天朔那魁梧的身材猶如一道天塹般將二人生生隔離。


    直到太和殿眾人散去,莫少英方才回過神來,看著冷冷清清的大殿,不禁喃喃自語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又得到了什麽……”


    夜色濃稠猶似墨硯,滿城宮花禁柳雖是嬌嬈幽豔,卻又因那宮闈皇牆的阻隔不得與世人相見。


    洛華宮內,公主寢宮。


    “你已經決定了?”


    “嗯,決定了,不過我走之後,天子要是問起,公主該如何推脫?”


    “郡主隻管隨安樂侯去便是,至於本宮不會有事的,那人還不會因此事重責本宮。”


    “如此,多謝公主成全!”


    “莫謝我,本宮隻是不想你做了那政治上的犧牲品而已,還有莫要怪你父親,襄王這般考量自是為了大局的安定。”


    此時,落華宮內燈火瑩然,從二女的言辭中可以聽出玄真公主正在為葉千雪潛逃出宮做著最後的準備,顯然,白天天子突然指婚也讓這位玄真公主頗為不滿,是以,才有夜中這一幕。


    卓於晴頓了頓,再道:“不過若真想言謝,那就待你二人離了京城後,沿路幫本宮去找找我那苦命的徒兒素衣,打聽打聽她到底去了何處。”


    “嗯,我與少英離開了京城便沿路打聽。”


    玄真公主卓於晴將葉千雪最後一縷發髻盤起掩於侍衛帽角內,稍退幾步,頗為滿意道:“不錯,這身侍衛服雖大了些,卻正好遮掩了你女兒家的體態,趁著夜色快些去吧,一路小心,往後隻你倆需自己相依為命了。”


    “公主大恩,千雪來生再報!”


    望著葉千雪漸漸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玄真公主再次歎息道:“哎,早些年間若本宮若有她這般膽大,說不定現下又是另一番局麵,即醉,你還好嗎?”


    玄真公主這般做法自是一番好意,可誰知天道不測,造化弄人,葉千雪悄然離去的同時,並不知莫少英正自京城內城牆外摸向這洛華宮中。


    莫少英趁著月色順利潛進皇宮之內,然而放眼望去,入眼盡是清一色的飛簷鬥拱,雕梁畫棟,一片片明黃的琉璃瓦片在清月下熠熠生輝。


    所以,要在這一幢挨著一幢,看似幢幢重樣的宮樓玉閣中找到洛華宮的所在,卻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好在他知道這宮城之中,西南方是妃子公主所居住之處,是以、洛華宮應當便在左近。


    懷著這般心思,莫少英從大殿這頭跳上那頭,在各高低不一的各簷之間如履平地,健步如飛


    以他此時的修為要避人耳目自然殊為容易,然而讓人詫異的是,就在他費勁心思堪堪望見洛華宮的牌匾之際,卻赫然發現一人在簷脊另一側已然等候多時。


    “你不該來。”


    說話之人由遠及近,四字說完人已如一尊石像般從洛華宮那頭穩穩地落在了這方莫少英所踏的閣樓之上,瞧其下落之勢雖是勢大力沉猶如磬石斜來,可令人驚訝的是,當來人踩在琉璃瓦片上,卻並未發出丁點聲響,由此可見其人修為之高已是世所罕見。


    莫少英當然認得麵前這人,不過他的身手還是初次見到,是以一麵迅速盤算的如何製敵,一麵故作輕鬆的調侃道:“元帥真是好雅興,這裏可是妃子們居住的地方,難道我不該來,你就該來?”


    葉天朔雙手負於背後,目望遠方殘月,不為所動地道:“安樂侯若即刻離去,本王就當未曾見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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