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級而上,臨到二樓木梯扶欄前,他不相信唐堯會這般輕易放過他,也篤定一樓越是安靜,二樓應當越加凶險才對。


    是以,他動作不可謂不小心謹慎,丹田中真氣業已運轉到了極致。


    隻見他弓著身子立在樓道口冒出小半個腦袋,借著火褶子的光亮,向著二樓空曠處迅速一瞧,這一瞧之下赫然瞧見那光亮陰影交接處,竟有個朦朧的人影矗立其間!


    莫少英一驚之下,出聲道:“是誰,可是唐公子?”


    片刻,那人影聞聲未動也不答話。


    莫少英眉頭不由一挑,大大方方出得樓梯踏上二層木板,攜著光亮向那人走去,須臾之間,待至近處定眼來瞧,果不其然、這尋常衣物下裹著的,赫然是隻木製假人。


    莫少英自嘲一笑,略一思忖便將火褶子向遠處隨手一拋,借著劃去的火光依稀可見原來這二層之中到處都是穿著各色服飾的木人,瞧其架勢雖是擺著個花架子固立於地,一招一式又是那般栩栩如生。


    但假的就是假的,難道木頭還會動不成?


    莫少英望著這一尊尊無麵甲人,心下一樂,暗忖若是沒有進門的那一道封門機關,他都要錯認為進了戲台子。


    莫少英一麵自我打趣的,一麵很是隨意地從動作各異,刀劍林立的木人群中從容穿過,然而就在臨近三樓樓梯口之際,身邊的數隻假人隱隱一動突施暗手,舉起的刀劍頃刻從六麵方向合攻而來。


    刀鋒劍氣驟然臨於麵目,莫少英冷冷一笑,下一刻已雙膝急曲猛然下跪,後腰下仰赫然緊貼地麵。


    六隻“假人”未曾想到他這般躲法,是以毒辣的劍招眨眼之間竟已全數落空,就在它們欲舉著刀劍追擊時,那莫少英已然抽出了流淵竟是囫圇一掃,轉瞬攻出六劍急急挑向假人的腳踝,出招之準,實為罕見,霎時那六個假人先後的慘叫聲足以證明這先躲再挑、一擊得手真是分外從容不迫,似是蓄謀已久的殺招!


    顯然,莫少英早已發現了這木人中混著真人在!


    那六人腳筋遭傷,俱都紛紛跌倒爬向陰暗處向著六個方向試圖逃亡。


    莫少英手起刀落,將就近一人手筋挑斷後,語意生寒道:“誰再動一步,我便讓他求死不能!”


    這下其餘五人果然不動了,莫少英緩緩俯下身子,撤去假人覆在麵上用於偽裝的木色細布,冷笑道:“裝得挺像快木頭,可惜木頭就是木頭,尋常人是學不來的,唐堯計策再好也需一批高手配合才行,他讓你等保持這些動作也真是難為你們了,說吧,他在哪?被他抓住的兩位女子又在何處?”


    那被挑斷手筋腳筋的活人並不說話,兩眼一瞪,嘴角迅速溢出一抹黑血,身子直直一挺竟是再也不動。


    莫少英手捏其人下巴,隻見那口中隨即淌出大量混有奇異香味的黑血,顯然已是毒發身亡。


    莫少英擰眉暗呼不妙,趕緊向著其餘五人走去,當他一一查看後,才知這些人方才並非被自己嚇住,而是無一例外都已服毒身亡,不由心驚道,“那姓唐的不知用了何等心狠手辣的法子讓這些隨從這般死心塌地!隻是不知千雪和青青還好嗎。我需再快些。”


    懷揣著這等心思,擒著流淵匆匆向著三層樓梯走去,臨到半路便已察覺到上方似是有光亮外露,他心裏一陣疑惑加快了步伐,剛登至三層道口便見此間卻是燈火通明,而地板上再也不是青色木板,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十六路黑白相間的方格。


    若從全局看去就好似那填滿了黑白子的棋盤,方格長寬約莫四尺,一人約莫要走兩三步才能跨過一格。


    而處在莫少英這一頭還另有一個石台,石台上刻著一十六個大字。


    上書:“陰陽相鄰,生死一線,望君慎步,自求多福。”


    看著文字莫少英咧嘴一笑,縱身一躍,竟是足不點地穿過約莫有小半個馬場大小的黑白方格區域,穩穩落在了另一頭的樓梯道口。


    他既不想將時間靡費在猜謎上,更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做賭注,這般用輕功飛過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莫少英一麵搖頭輕笑一麵向著樓梯踏去,可甫踏一步卻讓他笑容凝固在了麵上,下一刻豈止是笑容凝固,就連他的身子也跟著急速飛掠而回!


    原來當他踏上第一道台階時但聽久違的哢噠聲又起,便見平滑無比的台階梯麵忽然翻轉開來齊齊露出裏間一排排緊湊的圓孔。


    莫少英識得這是暴雨梨花針的機關,故此想都未想便急急後撤!


    這風馳電掣間便聽那層層梯麵忽然爆出一陣細碎密集的聲響,一蓬蓬細如毫毛的鋼針頃巢而出,帶著懾人的黑光傾灑而去。


    生死存亡之際,莫少英已不得不再次用上了體內煞氣,那鋼針未及碰觸身體,道道夾雜著黑絲的劍氣已然匹練般揮出,莫少英便趁著劍氣抵擋之際,猛然再次翻身後退,但聽陣陣破風聲響,莫少英也堪堪騰挪到了射程之外。


    然而下一刻,但聽‘咣當’一聲巨響,那上得四層的樓梯竟是漸漸上合,眼看就要斷了去路,而此刻的莫少英卻也顧不著它了。


    他剛察覺慌亂中自己後腳已踩到了某一處黑格之上!


    須臾之間、黑格略微一沉之際,那大廳四壁呼啦一聲急響俱都翻開層層暗格,露出無數枚暗孔,但聽轟隆一聲巨響的同時,三層大廳內也頃刻陷入黑暗。


    那四麵的盆火竟被隨之而來的無數枚飛蝗箭矢生生打滅!


    耳聽叮叮當當,劈劈啪啪,交錯不斷的聲響,不知道這黑暗中到底有多少箭矢迸射而過。更不知道那莫少英是否能在覆蓋全廳的箭雨中僥幸存活?


    莫少英當然活著,不僅好好活著亦且毫發未傷!


    原來就在黑格觸發的一瞬間,莫少英已運氣全身真氣凝於劍尖,縱身再躍竟是破了天頂硬生生砸出一條生路。


    方才黑暗中那聲轟隆巨響便是他破頂而出的聲音。盡管莫少英僥幸躲過一劫,可樣子看起來已是頗為狼狽,護身衣物上的劃痕足以證明方才險境中當真刻不容緩。


    少時、其下三層的箭矢飛鑿牆壁聲隱約還在繼續,可莫少英已無心觀賞,他被一陣異香吸引了過去,這股香味濃而不膩,聞得久了竟似置身在花海之中。


    莫少英心知不妙即刻屏氣而行,約莫七八步便瞧見前方陰影交匯中有一尊銅鼎,鼎中正燃著一支殘香。而銅鼎上同樣也刻著字跡。


    上書:“此香若滅,二女性命不保,君何不妨速來頂樓相會。”


    眼望殘香已所剩無幾,莫少英再也顧不得此間是否機關滿地,猛然向著西北角的樓梯飛渡而去。


    所幸一路上竟是殊為安靜,可莫少英心下卻是越走越沉。這顯然太不正常了,唐堯既不屑於在此布入機關,那就必定有著製勝的把握,而自己的軟肋無非就是二女的安危。


    “他終於失去了耐心,要直接逼自己就範了嗎?”


    懷著這份忐忑的心境,莫少英轉眼便掠過階梯來到這寧妍齋頂層之中。


    隻是讓他不曾想到是這頂層中依然如之前一樣並不掌燈。莫少英神思一定,出聲道:“唐公子,莫某來了。”


    令人厭惡的‘哢噠’機關機括聲再響,前方東南角竟是徐徐燃起了一支燭火。


    燭火螢照下,莫少英首先瞧見了一簾紅幔臥塌,而紅幔中隱約罩著一雙人影。


    人影中一人箕踞正坐,雙腿盤踞於塌,另一人身著薄紗側躺於前者懷中。


    二人姿態從莫少英這個角度來看竟是極其曖昧的。


    “你竟能活著到這來倒也不簡單,恭喜恭喜。”


    聲音沉悶黯啞猶如破銅中傳出的聲響,但饒是如此,莫少英還是辨認出了這便是那唐堯了。


    “多日不見唐公子可是偶有小恙?為何聲音變得如此嘶啞沉悶?”


    “莫兄有所不知,有道是溫柔鄉蝕骨塚,愚弟將那二女抓來後一時竟未忍住,便與那她二人作得半日夫妻,怎奈太過沉醉,連番雲雨下身乏體虛,竟連嗓音都為之黯啞,哎,當真有所不該啊。”


    這唐堯嘴上說是不該,可那語調分明揣著得意。


    這廂莫少英臉色一怔,複又沉住氣道:“那賢弟真是好福氣。隻是此處燈光暗淡,我隻瞧得見賢弟懷中有一位,不知另一位身在何處?”


    莫少英不慮其他,一心想知二女目前安危,在他看來隻要二女還活著,其他都不算個事情。


    當他這般作著最壞打算時,複又聽那人影桀桀一笑,甕聲甕氣道:“我懷中這一位自然是你心上人葉姑娘,至於那位慕容青,嘿嘿,你猜?”


    莫少英臉色一沉,慢道:“愚兄心思一向單純,可沒那個功夫猜謎揭底,不如就請賢弟大方些告訴愚兄吧。”正說間,竟是提著流淵上前橫跨一步,那唐堯好似沒見到般回道:“嗬嗬,告訴你本也無妨,不過在此之前我倒有一疑問,聞聽莫兄氣息平緩穩健,我倒是奇怪,方才你上得四層時就未嗅到什麽特別的味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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