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細長的冰鏈便將那根擎天巨爪鎖得嚴嚴實實,休想再動彈半分,那血圈之中也終於發出了不甘地驚吼聲,然而這注定是徒勞無功的。


    於此同時、虛脫倒在雪地中的董昭怡,忽然回光返照般臉頰生出紅暈再度緩緩站起,盡管眼前已然漆黑一片,但憑著僅存的直覺向著那近在咫尺的擎天巨爪就這麽輕輕一躍,整個人便似那臨空虛渡的仙子一般躍進了漫天雪花之中。


    隻見她右手微張,對著空中風雪虛抓,接著漫天風雪竟是陡然一窒!


    雪不曾落下,風也奇跡般凝滯。


    跟著,那風雪好似收到了什麽感召般即刻順著董昭怡的右手掌開始向外凝縮聚集。耳聞氣流壓縮聲不斷,眨眼間漫天風雪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董昭怡右手卻赫然多出一把六丈來長,半尺來寬的冰刀。


    此刀有些像舶來品的太刀,刀刃略有弧度,適合用作劈砍,董昭怡感受著刀柄傳來的寒涼,臉上的紅暈竟又濃了幾分,然後她就這麽輕輕一刀揮了出去。


    沒有人能形容這是怎樣的一刀,刀速不快,揮刀之力仿若輕若鴻毛,但刀鋒凜冽,隱含雪魄之威!


    當它挾著數道殘影觸及巨爪時,那大片如海水般的鮮血便從巨爪根部傾瀉而出,當聽得血圈內妖獸傳來憤怒的吼叫時,那刀刃已狠狠地砸進了腿部中間,然而可惜的是刀刃也終究未能再進一寸便化作了飛雪,片片消散。


    董昭怡終於仰倒了下去,她已用盡全身氣力,隻能抬頭“望著”巨爪不斷向血圈回縮而去,不過她最終還是笑著的,雖然功虧一簣,但至少自己已經盡力。


    董昭怡這般想著,身子也由半空中自有下落,而那空中巨爪早就縮了回去,螺狀血圈也在不斷縮小,然而就在血圈縮小至半尺時,其內突然射出一道冷光向著毫無防備的董昭怡急射而去,眼看就要遭其洞穿而過。


    但就在這間不容發之際,一道人影從旁一躍而起,搶在冷光之前抱住董昭怡下落的身子,險之又險地避了開去。


    待得冷光遙遙射入地間,這才看清原是那柄玄塵無疑,不過當那玄塵隻在地麵停留了一瞬便突如煙消霧散般逝去。


    莫仲卿自然來不及留意這些細節,他關心的是眼前被自己抱在懷裏的董昭怡,那灰敗帶血的麵容怎麽看像一副死人才該有的麵孔。


    怎麽會這樣!


    莫仲卿本以為董昭怡乃是祁彥之之妻,即便抵不過這等“妖物”,但自保絕沒有問題,可現在,這是怎麽一回事?


    而剛才他也並沒有走遠,隻是想找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安頓好昭陽郡主和神情委頓的卓於晴,之後再來協助董昭怡。


    他知道自己修為低微,這等級別的戰鬥也可能完全插不上手,但幫不幫得上忙是一回事,而自己去不去幫忙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個人能力有限固然遺憾,但是因修為低微為理由而作出拋棄同伴的舉動那就更為可恥,至少他莫仲卿是絕對做不到的!


    於是他囑咐昭陽郡主照顧好卓於晴,便隻身返回,隻是他走的匆忙並沒有察覺,自己沒走多遠,卓於晴已懇求葉千雪扶著自己遠遠跟在他後頭。


    是的,他們三人都是同一種人,雖力有未逮但一顆心卻足夠真誠。這聽起來實在夠蠢,但一人活在世上豈非正要做幾件自認為愚蠢的事才能活得更像一個人些?


    於是,在莫仲卿百般施救之際,身後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可此刻的他並沒有閑暇回頭,他隻覺董昭怡身體的溫度在慢慢變冷。


    他突然有些怒自己無能,怨自己修為低微,恨自己為什麽連最得意的醫術在此刻也變得如此束手無策?就連祁彥之自雲蹤山臨行所贈的丹藥都無濟於事。


    “一定有辦法,一定能救她!”


    莫仲卿又將一個空瓶隨手丟在一旁,腦中仍是急急思忖,片刻,他眼神忽然一亮,就在隨後趕來的葉千雪和卓於晴地矚目下,竟然反手抽出長劍在自己手掌上快速一割,隨即手握成拳竟然麵不改色地擠出屢屢鮮血滴入董昭怡的唇間。


    葉千雪和卓於晴二人看著他這般舉動,神情均有不解卻又不敢出聲相問,可跟著又見莫仲卿再次舉劍割向自己的手腕,妄圖擴大傷口時,葉千雪終於忍不住出口阻止道:“你瘋了?”


    “我沒有瘋!我知道我的血有些特殊,當初就是這麽讓她蘇醒的,她現下醒不了應是血量不夠!”


    這語氣中隱透著三分急躁,看得出莫仲卿在勉強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然而當他劃開手腕任憑大片鮮血流入董昭怡口中後,卻發覺依然毫無起色。


    莫仲卿看在眼裏心下一片慘然,那左手因過度用力,指節已被他捏得泛白。


    一旁葉千雪咬著蒼白的幹唇,一把抓住莫仲卿的左手,急道:“別這樣,她已經去了。”


    莫仲卿一陣沉默,片刻抬起頭來,黯然道:“我真是太沒用了,也果然比不上二師兄。”


    二女見他如此神傷麵上均有不忍,那葉千雪剛想繼續安慰幾句,卻聽身後不遠處陡然傳來一聲男子的冷哼:“哼,你當然沒用而且是個蠢材,於我學醫多年不知醫者大忌。”


    莫仲卿聞聽此言,身子陡然一怔,隨後並未回頭也未露出半分的喜色。


    因為這道熟悉人聲自是出那令自己又敬又恨的祁彥之口,是他教自己十載醫術,恩情雖不及家師莫掌門卻也當得了半個師父,但同樣也是他處心積慮於冰室中謀害素衣致使她身心受到百般摧殘!


    如今素衣尚不知身在何方,自己千般尋覓卻依然未果,而這一切都是這個人親手造成的,這又讓他如何不恨?!


    可看著懷中的董昭怡,莫仲卿忽然就恨不起來了。


    片刻,隻是咬了咬牙艱難地抬起頭來澀聲道:“你來了……”


    短短三字包含了諸多不甘,不舍,不願,然而其中卻也聽得出絲絲希冀,希求與安心。


    於董昭怡相處時日不短,他自然不希望她就這般死去。


    祁彥之由遠而近,仿佛姍姍來遲,又淡淡地回道:“我當然會來,因為送她的玄塵就在方才與我斷了聯係。”


    這話說得極為稀鬆平常,而一旁卓於晴和葉千雪聽來卻是愣住了,這句話是什麽意思?用一把玄塵來作聯係這還能理解,但這豈不也正說明這祁彥之當時並不在附近?


    既然不在附近又如何能片刻就到了這裏?這又是何種通天的手段?祁彥之又是何人?


    就在二人一個恍神間、祁彥之已近到眾人麵前,當他來到董昭怡身旁時,一見其模樣,原先雲淡風清的臉龐竟也露出了驚容:“天人五衰!”


    短短四字令其餘三人均都一怔,便見祁彥之一把將董昭怡搶在懷中,掏出一粒通體雪色的藥丸急急送入董昭怡口中,又拿出腰間針灸包立馬施救。


    葉千雪見祁彥之這等匆忙,當即就將事情簡略說了一遍,末了很是小心地問道:“她怎樣了?”


    祁彥之不答,反是轉向一直未語的莫仲卿冷道:“怎樣?哼!那血祭之門中的乃是上古妖獸窮奇,昭怡不惜引動魂魄之力來暫時激發幹涸已久的丹田,致使魂魄不全的自身傷上加傷引得天人五衰加速到來,這耳目流血,發色枯槁便是臨近死兆,我先前讓你照顧她、你就是這般照顧的?你居然拿她當打手使喚!”


    說著,祁彥之仿佛怒不可遏,周身忽然卷起一股氣流向外四散而去,在場三人立感一股沛然莫禦的威壓從四麵八方洶湧而至。


    其中莫仲卿承受的壓力最為沉重,不過一會兒便見他麵色漲紅,躬身伏地,雙手苦苦支撐,可饒是如此他竟在強壓之下緩緩抬起頭來一瞬不瞬地與之對視,麵容上露出一絲明顯的不甘之色。


    祁彥之皺眉:“你不服?”


    “我——!”


    莫仲卿這個“我”字從牙齒縫裏蹦了出來,但旋即接下的話就如數吞了回去,不錯!他的確心有不甘,雖然此番局麵並不是自己刻意造成,但錯就是錯了,所以勿需多作解釋。


    祁彥之見莫仲卿沒了下文,忽然微微一歎道:“我傷素衣救昭怡在先,而昭怡救你們在後,這隱隱之中自有定數,緣也怪你不得。”


    說罷頓時盡撤威壓,莫仲卿即刻身體一輕,便開口道:“她還能轉醒麽?”


    祁彥之麵露異色道:“我這麽對你,你仍想救昭怡?”


    莫仲卿冷然道:“我救昭陽是因為我欠她的,而你欠素衣的。”


    一旁卓於晴見莫仲卿提到自己的徒兒白素衣,心下雖有諸般疑問,可二人對話的速度很快,自己並沒有辦法插得上口,隻聽祁彥之接著道:“你倒分得清楚。”


    頓了頓,祁彥之一揮袖袍將其虛扶而起道:“那你去替我辦一件事情,或許能幫我救她,當然,這對你也有好處。”


    “你說!”


    “據說昆侖派有一處禁地,禁地中有‘還魂花’可修補昭怡的魂魄之傷。”說著,他抱起昏迷中的董昭怡徐徐站立,隻字未提先前的任何好處,隻是補充道:“我做事從不想著彌補,你願意去就去,不願意便不去。不過別怪我不曾事先提醒你,這禁地中已非人界,危險異常,你若決定替我取來便需謹記,噬魂花有葉無花,還魂花有花無葉,你若貿然摘錯,小心迷失於間。”


    說著,便見祁彥之一步三尺五步七丈,竟是施展那縮地成寸的功夫轉眼便離眾人而去。


    莫仲卿愣神之間陡然一驚,凝聲喊道:“屆時我怎麽找你?!”說罷,那遠方人影並不作停留,轉而卻聽一陣回音隨著寒風傳來道:“我會在梅林小築替昭怡養命,你去禁地的事宜早不宜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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