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莫少英並未率大軍如約而至,倒不是他心軟,而是三日間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以他借助天星軍的人脈得到各方情報來看,京城那位主子在內憂外患的情況下,並沒有選擇派兵支援,而原本料定無援兵來救的洛陽,卻在當晚得到了一支秘密軍隊的增援——七殺部眾。


    是的,這七殺士卒乃由慕容流蘇帶領,就在莫少英放棄攻城的當晚,他秘密行軍竟帶著數千七殺士卒突然襲擊了自己在欒川一帶的布防,致使被困多時的尉遲德,王霆,杜懷衝等人得以率軍衝破防線馳援,而那慕容流蘇也跟著一道進了這東都洛陽之內。


    這一招幾乎讓打的莫少英措手不及,他千算萬算萬萬沒有算到,慕容流蘇竟會帶兵救援。


    要知道慕容流蘇可是慕容家的公子,慕容恪的兒子。而自己根據多方麵長期試探,若所料的不差慕容恪便是所謂的“星公”,乃是一手挑起所有戰端的始作俑者,所以慕容流蘇不論怎麽看都應該是“自己人”才對。


    而現在,到底是在上演父子反目成仇的戲碼,還是星公另有其人?


    莫少英不知道,他隻覺葉千雪的運氣極好。


    在莫少英恨得牙癢癢的同時,那洛陽城中百姓可謂歡天喜地,軍中守卒亦是士氣大振,皆是對慕容流蘇的到來感恩戴德信賴有加,更有傳言說那葉千雪和慕容流蘇二人珠聯璧合下,從此洛陽大可高枕無憂,那敵軍少帥絕非敵手。


    而慕容流蘇竟也趁著大勢在諸將麵前向葉千雪重提二人婚事,為此特意還放出話來說,“為了表示重視,待那逆賊莫少英罷兵離去,本世子將舉辦‘詠春會’宴請全城,順便昭告天下表明二人正式複好,婚期將重上日程!”


    “這姓慕容的都是好算計!”


    莫少英在聽被葉千雪送出城的青青口述這些消息時麵上一直在笑,但他心中早就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恨不得立時兵發洛陽!可生氣歸生氣,那洛陽之中守軍現在士氣如虹,人數眾多,所以攻城自還需從長計議。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一拖最終還真成了撤軍。


    一來前幾日在偷襲中,糧草被毀了大半,後繼糧草的供給又被那杜懷衝出兵頻繁擾亂,致使士卒夜宿野外又久食不飽,如此忍凍挨餓下士氣已是一降再降。


    二來這更要命的是由於莫少英以往攻城神速而如今這般一拖,那一直未曾露麵的星公便再也坐不住,倒是於四日前連夜趕至了萬城,六道金牌連下,十三道召令連發點名急催少帥撤軍來見,看起來大有興師問罪的味道!


    不過此刻愈加心煩的莫少英卻不想見那期盼已久的星公,他將大軍隨手交付給了廉貞使青青以及初一後吩咐他倆領軍先回,自己卻連夜又消失在了軍中,他去了哪裏?自然是那洛陽城內無疑。


    二月初春,冰雪消融,洛陽城畔明花競開,柳芽初綻,自是一派欣欣向榮之意。


    而那閭巷街角人們卸下厚厚的冬裝紛紛換上了春容,皆是一臉興味盎然之色。


    他們於這一刻似乎不願想起那萬城之中尚有虎視眈眈的天星軍,似乎也忘記了那戰無不勝的少帥,不過就算偶爾想起又能怎樣呢?在這洛陽之中隻要有昭陽郡主與那慕容世子坐鎮,想必那敵軍自是不足為慮的!


    說到這昭陽郡主通過這一役自是深得廣大民心,而那慕容流蘇的出現不僅救了這洛陽,那鮮花怒馬,玉冠錦服的英偉身姿更是深入到無數少女的夢中,令她們神魂顛倒,無法自拔。


    可這些都不是慕容流蘇最終想要的,他一直在思忖另一個問題。


    離那兩廂複好的“詠春會”也僅有兩日,但自己提出的複婚請求一直未得到她的正麵回複,所以慕容流蘇不得不盤算著如何“再接再厲”一把。


    今夜月色皎白,洛陽府內大多數仆人業已歇息,而在那後花園中則是一桌佳肴素果,二人相視對酌,待得三盞酒水入腹,卻四下無聲,相顧無言。


    此時慕容流蘇頭戴明玉朗冠,端坐於石凳之上。


    一襲裁剪得體的長袍錦衣正好將他的沈腰潘鬢襯得愈加仙品。而對麵端坐著的葉千雪雖是梳雲掠月,畫眉修鬢,難得一番精心打扮,而比起這明媚的修飾,那雙眼神分明顯得心思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麽。


    慕容流蘇自然意識到了這點,可也沒有什麽好辦法來打開話題,然而這般幹杵著也不是辦法,待第四壺酒水空幹後,他終於出言試探道:“不吃些菜嗎?你幾時染的酒癮,這般能喝,我怎麽不知?”


    葉千雪心不在焉地道:“我小時候體質陰寒,每日便需酒水暖身,隻是長大後習得武藝便不需借助這些外物了。”


    這件事慕容流蘇是知道的,所以他要問的就是最近為何又再次染上酒癮,然而他看著葉千雪反應淡淡似不想多言,也就沒有追問下去,而是換了話題道:“是嗎?嗬嗬,我倒忘記了,來、也吃些菜,這是你最愛吃的腰果,我還記得你喜歡吃脆脆的,所以特意吩咐了此間廚子在上麵裹了一層蛋清麵粉經油一炸保證酥脆。”


    說完,親自夾了幾粒往葉千雪麵前白瓷碗中特意懸空一放,那葉千雪聽的腰果滾落碗底聲,忽然一怔,這才依言夾起一顆放進口中輕嚼了起來,慕容流蘇麵上也終於有了一絲喜意:“如何,還曾想起小時候的味道?”


    葉千雪回道:“嗯,多謝慕容世子費心。”


    慕容流蘇一聽,麵有古怪之色道:“小雪,我們幾時變得如此生分了?你以往不是常叫流蘇哥哥的嗎?雖說現在長大了,但你也不用將世子一詞特意加上去吧?”


    “嗯。”


    葉千雪淡淡應了一聲算作回答,那慕容流蘇再道:“說到小時候,小雪可還記得我們在皇宮初次見麵的模樣?”


    葉千雪道:“嗯,自然不會忘了。”


    慕容流蘇比劃道:“嗬嗬,那時候你隻有這般高,還不及我肩膀兒,總也喜歡躲在我背後,纏著我,害我總給宮裏那群小子嘲笑說身後跟了個拖油瓶。”


    葉千雪抿唇半晌才道:“嗯,那時總是麻煩你。”


    慕容流蘇笑道:“不麻煩,小雪又怎會是我的麻煩呢,我記得有一次也是在冬月你躲在我身後看見宮裏其他孩子手中的煙花,自己也想點來玩兒,所以便纏著我想辦法。而我呢,當時一心想在你麵前逞威風,便同他們大打出手,最後不但討了個鼻青臉腫,還傻傻地將捏在手心半天已然不能再用的煙火拿給你看,反倒將惹你哭了。”


    說到此處,葉千雪憶起以往,忽然輕聲一笑,淡淡地道:“是啊,我那會兒哭自然是為了捏壞了的煙火而不是為了你哭,可你明知如此依然頂著滿頭包拉著我來到少人的後花園畫了一地雪上煙花來逗我發笑,現在想來當真好不識趣。”


    慕容流蘇見她輕笑,忽而搖了搖頭順勢將她左手柔柔一握,輕緩道:“這有什麽,為了你,我甘之如飴。”


    葉千雪一聽,稍稍掙脫發覺對方並未有放手的意思,隻好左顧而言他道:“嗯,可若現在還這般依賴你,會被人笑話的。”


    慕容流蘇握著葉千雪左手站起身來緩緩步至其身旁,側頭一笑道:“誰敢笑你堂堂昭陽郡主?又有誰,敢笑我定安王世子慕容流蘇?”


    葉千雪見他逼上前來,立刻站起欲閃步退讓,誰知卻遭慕容流蘇順勢一把攬入懷中,十指環繞道:“你,在拒絕我?”


    葉千雪忙道:“不、今次若無流蘇哥哥奇謀,恐怕我這洛陽危矣,我替全城百姓謝謝你。”


    慕容流蘇笑了笑,道:“我不要眾人相謝,你應該知道我到底為什麽而來……”


    說完,慕容流蘇緊攬其腰,竟低頭緩緩索吻。


    葉千雪見他這般行事,心下抗拒又不想當麵違了他的意願,當真是退也不得進也不是,眼見其人麵目已近在咫尺。


    而就在這個,突然一聲重重地冷哼竟生生打斷了慕容流蘇的行止,待得二人循聲望去時卻隻能見那院外樹梢頻動,似有人先前在那偷聽多時。


    慕容流蘇見狀,微眯雙眼,冷冷道:“小雪,你可否告訴我這人是誰?”


    葉千雪一怔,當即眼觀鼻鼻觀心道:“我不知他是誰,也許隻是過路的毛賊。”


    慕容流蘇‘嗬嗬’一笑:“過路毛賊?這洛陽將軍府可不是別的什麽地方,就算不是龍潭虎穴也非過路毛賊輕易闖的,他能輕易找到小雪的位置,看來對地形自然十分熟悉了。”


    慕容流蘇這般追問顯然話裏有話,可葉千雪卻並不想回答而是岔開話題道:“夜深了,若沒其他事的話我先回房了。”


    慕容流蘇忙道:“慢著。”


    葉千雪站定就聽慕容流蘇鄭重道:“小雪、我希望你能做回當初的自己,不要被一些人一些事所蒙蔽。”


    葉千雪道:“嗯,我一直很清醒。”


    慕容流蘇展顏一笑道:“好、那後日宴會,你可來參加?”


    慕容流蘇見她依言點了點頭,暗鬆一口氣道:“一言為定,你去休息吧。”葉千雪聞言不置可否,施施然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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