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扭頭轉向二人道:“二位隻怕也這麽想了?”


    “嗯。”


    莫仲卿也知道該客套幾句,但這不符他的性子,於是幹脆點頭承認,直陳本心。


    那老者見著麵上不禁露出幾分欣賞之意道:“好,小兄弟夠實誠!李某憑生也最討厭拐彎抹角之輩!”


    那老者麵色一肅,向看守在鼓鼓囊囊麻袋旁的一男子招了招手便見那男子提著麻袋遠遠走了過來。


    老者指著遠處的麻袋道:“小兄弟方才瞧了一眼這個麻袋,可是對這包東西起了疑心,誤以為我們是流寇劫匪?”


    莫仲卿心頭一凜,又點了點頭。


    老者道:“打開,讓小兄弟瞧瞧。”


    男子麵上閃過一絲猶豫,不過瞧著那老者略帶威嚴的目光隻好依言打開了麻袋,而裏麵果然也是數十柄保養得極好的刀刃,甚至有些刀刃上還有些暗紅幹涸的血跡。


    那老者不待莫仲卿發問便道:“李某昔年常在江湖上走動,在這嵩陽一帶也頗有些薄名,人人見著便高抬一句,鬆鶴門門主李鶴。其實李某既未開宗也未立派,家傳鬆鶴刀法更是稀鬆平常,若不然也不會帶著一班子弟逃出家門,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而如今兵荒馬亂,攜帶兵器在身會遭致兩方兵卒無故盤查,所以這才將兵器藏於麻袋之中。”


    莫仲卿見著老者坦誠的目光,心中先信了三分,略略一想,又道:“可咱們非親非故又逢戰亂,這饅頭……”


    這莫仲卿話還未說話,隻瞧那少女忽然一番白眼兒,脆聲脆氣地道:“那還不是我家爺爺英明神武,先一步洞悉了公子的覬覦之心,難道你就沒想過等入夜時搶我們手中的饅頭?”


    莫仲卿當然想過,隻是被這少女當麵拆穿不禁鬧了臉紅,那少女見著眸子一亮,竟是益發“得寸進尺”地道:“既然想了,不如我們主動送上,然後再亮些兵刃教你不敢心生覬覦,入夜使壞,再者吃飽了肚子也就暫時沒有惹事的動機了。我家英明神武,天下無敵的爺爺管教這叫軟硬兼施,先禮後兵……”


    “哈哈哈——!”


    少女未曾說完,那老者已豪爽地笑了起來,指著少女向著那身旁提麻袋的男子故意板著臉道:“看見沒有,芸兒比你小兩歲,可卻比你先一步洞察我的心思。”


    那杵立在一旁的男子當下搔了搔頭,有些憨憨地笑了起來,顯見自己方才一番想法有些多餘了。


    此刻莫仲卿當然也笑了,那是放鬆的笑,舒心的笑,真心的笑,遠處的各人聽著均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想來這種賓客俱歡,其樂融融的氣氛在這戰亂的日子中實在是份奢侈,能多笑一分便是一分。


    片刻,老者將插著饅頭的枝條分別遞與莫仲卿和董昭怡二人,前者再不推辭,爽快接過就著枝條吹了吹冒著熱氣的饅頭小心分吃起來,不過後者卻並未伸手。


    老者麵露疑惑,莫仲卿趕忙接過遞與昭怡道:“吃個吧。”


    這聲音雖不大,但這次董昭怡卻是依言徒手抓住滾燙的饅頭向外一扯,就這般拿在手中撕吃了起來,似乎完全不覺燙手。


    老者見狀眼露驚芒一閃而逝,轉而對著莫仲卿笑道:“老朽觀二位英姿卓犖,又在這亂世之中單獨而行,想必武藝定是驚人,不知如何稱呼?”


    莫仲卿聽老者問及家門,也不打算隱瞞道:“在下是雲蹤派弟子莫仲卿,至於這位、嗯,這位是……”


    莫仲卿一個愣神不知如何介紹之際卻聽董昭怡淡淡道:“在下昭怡,是莫公子的婢女。”


    老者聽來當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接著道:“可是三百年前那場血戰中功不可沒的雲蹤派?想不到今日有幸結識其弟子門人。”


    雲蹤派在當今已不是什麽顯赫門派,相反卻有些落末衰敗,了不起頂多算是個隱世門派。


    而如今想不到這塵世中一名相貌普通的老者竟對本門如此熟知?


    這當真讓莫仲卿有些驚訝,老者見莫仲卿隱有困惑之色,不禁笑道:“李某年輕時喜好出遊,足跡遍及中原各地,每到一處便喜搜尋各處奇人異事,對於那漸隱漸沒的妖族始終感些興趣,所以對三百年前的傳說倒是格外上心。


    期間聽過的各門各派逸事倒是至今未能相忘。不過現如今再也沒年輕時那種好奇了,隻想在亂世之中給我這寶貝孫女湘芸找個好人家,不至於被兵禍波及受那無妄之災啊,嗯,莫公子李某看你倒不錯,哈哈哈。”


    “哼。”


    一旁孫女李湘芸聽著也不怯場,隻是杏眼一瞪,嘟起了小嘴道:“爺爺真是小心眼,我方才拆穿了你,這會兒就開始報複了。”


    說完,就看著莫仲卿直愣愣地發笑,麵上毫無半點羞澀。


    這李湘芸不紅,莫仲卿卻有些臉紅了,輕咳一聲,摸了摸鼻子道:“觀老爺子麵色紅潤、冬日寒涼卻身穿短褐,足見內力深厚,武藝定是不凡,豈會保護不了李姑娘周全。”


    李老笑而不語,遞上第三塊烤好的饅頭道:“不知二位這是要往何處去啊?”


    莫仲卿想了想回道:“我二人是要過嵩陽邊境尋人。”


    李老一聽,頓時露出幾分古怪,小半晌方才歎了口氣道:“尋人啊?恐怕不好辦呢,我們李家原本是在嵩陽縣邊境的萬城中定居,也算個大戶人家,而這班人都是想我李家血脈以及一些自願追隨的奴仆家丁。十日前,萬城被天星軍占領,老朽我看不得天星軍的做派,所以連夜舉家遷移以避禍亂,沒想到小兄弟竟還要往那處去。”


    莫仲卿疑惑道:“這天星軍打著替天行道的幌子,應當不至於公開滋擾民眾才是,不知又做了何事竟要老爺子舉家遷移才得以安心?”


    李老麵色一沉,頓時就嚴肅了起來:“那個攻城的將軍頗為年輕,行事作風有些剛硬過激,凡守城將領中但有不降者皆一一斬首,掛於城牆示眾,甚至還在那城門口搭起了“京觀”,瞧得城內居民惶惶終日。而其後,那少年人更是放任手下在城內胡作非為,今日王家媳婦被搶,明日孫家閨秀遭汙,有敢怒者無不血濺當場成了那京觀的擺設。三日前,那將軍其下有名副將看上了我家湘芸,硬要拉去做他小妾,老朽一氣之下一掌斃了那廝,不得已隻得舉家連夜遷徙……”


    莫仲卿聽著李老將前因後果一說,追問道:“可知那名年輕將軍的全名?”


    李老回憶了一番,答道:“我出來時顯得匆忙倒未打聽,隻知他姓莫,似乎連打了數場勝仗。而這次夜襲萬城,據說他又是功不可沒,不但隻身入城救下那什麽星公的義女,更是一鼓作氣將那城內將軍府給一鍋端了。據說當時那姓莫的將守軍孫宗嚴從床上拖下,就當場放了血,一路拖到了府外,又在門檻上砍了孫宗嚴的頭顱,期間親衛上去一個死一個,而那孫宗嚴淒慘的嘶吼聲竟嚇到其他人不敢上前。”


    莫仲卿聽到這裏眉頭深深皺了起來,早就在先前聽聞天星軍一名年輕將領行事頗為狠辣果決,現又聽李老這般訴說足見並非造謠生事,然而若說這年輕將軍就是自己所熟識的二師兄莫少英,他是一萬個不敢相信的。到底中間出了什麽事情,他是越來越想見一見這位年輕將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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