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月餘,在這短短兩個多月內,天下已是風雲突變。


    自京城玄武門事變後,叛黨雖被盡數鎮壓,可不知何時起大街小巷中開始風傳這麽一句童謠:“鳩占鵲巢天子假冒,星公下凡替世行道。”


    童謠甫出,人人麵露驚惶與不安,朝廷自是多方辟謠,可效果卻不盡如人意。


    之後遠在祁陽地界上出現的天星軍更令百姓惶恐,人人自危,任誰均知這太平多年的葉氏王朝終於迎來了動蕩。


    說到這天星軍,當真猶如星公下凡撒豆成兵般一夜驟起,不僅當夜就攻占了祁陽以及周邊大小十一座城鎮。


    隨後攻占各地竟是勢如破竹,短短幾日之內,淮南道境內揚州,滁州,楚州等共計十四州五十七縣相繼淪陷。


    至此、葉家朝廷管轄下分數十道之一的淮南道便被天星軍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拿下,


    那天星軍得了淮南道後也並不像尋常叛黨一般急急攻占洛陽西進長安,而是一反常態開始修生養性,安定民心。


    漸漸地,這方水土百姓也開始消除抵觸之心,期間更是有不滿朝廷者,投機者紛紛賣犢買刀,自籌幹糧慕名參軍,轉瞬這支天星軍的勢力便如雪球般越滾越大,從起先的萬人隊擴編到五萬人整,聲勢可謂如日中天。


    這淮南道雖是全國比較富庶的地域,可若是與占據其餘九道的朝廷相抗衡,那不若以卵擊石。


    鎮守北方的葉天朔聞聽東方異動本欲上表朝廷奏請東調十萬大軍鎮壓叛賊收複淮南十四州,可就這節骨眼上,那北狄卻是趁著當下內亂驟然出兵,盡起十五萬大軍攻占渝關!這渝關乃是河北道通北門戶,一旦此處失守,河北道二十四州將一絲不掛的暴露在北狄蠻族鐵騎之下。


    故此,葉天朔唯有一麵帶領五萬紫雲騎連夜從幽州趕至渝關阻截來犯北狄,一邊修書兩封,一份自是派往朝廷,而另一份則是交予坐鎮安北都護府的定安王慕容恪手中。


    然而兩封軍情既出卻如石沉大海般渺無音訊,那朝廷不派兵尚且情有可原,然而這慕容恪竟也是按兵不動,此舉實令葉天朔寢食難安。他摸不準安定王到底是“公報私仇”借口拖延不肯前來救援,還是已生二心坐收漁翁之利?


    不過這天下大事對於一些人來說自然還不算迫在眉睫的頭等事情。比如這架著馬車向著雲蹤山一路馳去的莫仲卿。


    對他來說此刻白素衣體內的變化才是當務之急。


    重虞也並沒有騙他,在與二師兄莫少英分道不久,白素衣也如願轉醒了過來,通過以往的默契他也能感覺到這絕對不是重虞假扮的,而那個重虞也決不屑於做這等假冒他人之事。


    除此之外,莫仲卿還發現了另一些異象,白素衣整日昏昏欲睡,精神委頓,仿佛永遠睡不夠般。


    隨著時日一天天過去,這病症非但沒有半分好轉反是變本加厲,而近幾日,素衣已到了有時整整睡上一天都不會醒轉的地步。


    這或許隻是那個九子蟾母的內丹在起效用,但無論如何這也更加堅定了莫仲卿回山去見祁彥之一麵的決心,說不得還要請他出手祛除體內的重虞了。


    二人換了輛馬車,一路盡量避開人煙稠密的村鎮,每天都有大半日在荒郊野嶺中前行,就連夜宿若無必要也多半不進客棧耽擱。


    如此緊趕慢趕下,半月之內倒也讓莫仲卿來到了江陵郡境內。可這一入江陵地界還未到雲蹤山附近,這天候卻先行換了顏色。


    荒野飄絮、鵝毛麗雪,洋洋灑灑,徒遊天地之間。


    這場猶如粗鹽般揮落的大雪在冬月裏並不罕見,然而此刻莫仲卿麵色卻有些焦急,按理說過了長江渡口進到這江陵地界江陵城應當就在眼前。可車行一天卻仍是在這千裏飄白毫無生氣的荒郊中前行,難道自己被這場“亂花飄絮”迷了雙眼?


    莫仲卿知道馬車裏的幹糧已所剩無幾,本想下得船來進那江陵後補給一番,再一路趕回雲蹤山。


    不想直到大雪封路,天地為之一色時,仍未曾瞧見雲蹤山脈。連日行走在冰雪世界中的莫仲卿已有些心急如焚,若是再到了明天還找不到歸路的話,不僅二人要挨餓,就連這道路也會被雪埋三尺,馬車決計寸步難行,兩人若是被困荒郊野外不知素衣的體內又會生出怎樣的變故。


    半晌、莫仲卿再次撣了撣身上積雪,聽著車輪滾壓積雪不斷傳出的‘咯吱’聲,心中微微一陣歎息。


    此刻他已不奢求找到回山的道路,隻想在這一望無垠的雪地裏覓到一處村莊或獵戶人家來安頓白素衣。


    而就在此時,馬車裏忽然傳來一陣細碎的響動,隨即緊閉的車簾被人從內輕扯開來。隻瞧白素衣微微探出臻首,輕嗬一口白氣,緩緩地道:“這雪似乎下了很久?”


    正思忖間的莫仲卿聞言一怔,回過頭來卻瞧見白素衣早已將整個身子鑽出了車廂並排坐了下來,望著漫天雪色發起了呆,那臉蛋紅撲撲似個熟透了的蘋果,仿佛既喜悅又羞澀。


    可隨祁彥之學醫的莫仲卿知道異樣的紅暈決計不正常,就好比人在風寒入體時,臉部也會發燒發燙。


    而此刻白素衣體內的種種現象以及重虞的存在均不是莫少英能摸透的,所以隻是道:“醒了就乖乖待在車廂裏,你身上衣物如此單薄,小心再染上風寒。”


    莫仲卿還待分說卻遭白素衣搶白道,“我怎覺得你變了?”


    莫仲卿愣了愣,語氣頗為不自然地道:“什麽變了?”


    白素衣抿唇一笑,“你緊張什麽,我是說你變得像我師父一樣,一路走來,不僅嘴上越發嘮叨,凡事都要插一手,就連…就連也要管著。我有那麽孱弱嗎?”


    說到此處白素衣聲音細弱蚊蠅,悄悄扭過頭去假裝欣賞雪景,可見這想說的事多少有些難以啟齒。


    莫仲卿幹咳一聲、忙一手握住韁繩,一手伸進門簾,跟著一陣胡亂摸索抓起一件毛毯硬是不由分說地披在白素衣身上,道:“我是個大夫,你現下是我的病人,更何況還是……所以自然管得,也必須管得。”


    這話本應說的理直氣壯,甚至就該蠻狠中帶著絲絲霸道,如此才夠男兒氣。


    可莫仲卿卻將的話兒給漏掉了,如此一來,一句本該豪氣萬千的話就顯得局促,羞澀甚至“膽小”得讓人發笑。


    白素衣當然也在笑,隻不過這絕沒有半分輕視的味道,二人的關係也早到了不用明言便能明白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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