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丫鬟婢女見著新來的嬌客如此不好相處,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她,叫莊主聽了去重重責罰,便送了些好酒好菜向那車夫老孫頭一頓打聽後,再看那莫少英的神色也就愈加古怪了起來。


    莫少英付之一笑,本也不太在意三兩丫鬟的想法,心想單憑兩個使喚丫頭能翻出什麽風浪來。


    可不曾想還不到一個時辰,當莫少英伸著懶腰,酒足飯飽地從會客廳中走出來時,驀地察覺到注視自己的目光竟變多了起來,那些婢女丫鬟們個個不是投來隱隱鄙夷的目光就是一個勁兒的在暗處偷笑,仿佛自己真對葉千雪做了什麽十惡不赦,喪心病狂的事情。


    “我到底做什麽了?不就吵了一頓麽?”


    莫少英大覺冤枉,很想去將那個車夫老孫頭抓來問問,是不是憑著幾分臆想便將事情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通。可轉念一想,要是自己真去了豈不就是等於變相地承認自己有錯在先?而這些丫鬟豈不就更加肆無忌憚了!


    “不,不對,我為什麽要去在意這些人的想法?”


    突然間莫少英覺著自己一定是病了,亦且病得不輕,隻好匆匆回到房中閉門不出,打算早作歇息。


    隻是這夜上冷月猶如掛在天邊的鉤子般牢牢勾住了床榻上莫少英一雙毫無睡意的眼睛。


    他實在是很想將雙眼緊緊地閉起,可看著那輪幽幽的月牙,不知不覺中就想起了心中某道倩影,憶起了她每個動作乃至每個表情,直到想起之前在車廂內那個羞怒的她,紅臉的她,這莫少英竟無聲地咧嘴笑了起來。


    隻是這笑意還未轉濃,就見他眉頭深皺,跟著就聯想到了之後那句話和那時的神情。


    “你信不信我?”


    “是啊,我為何沒有立即回答?”


    莫少英急問著自己,他白天沒覺著怎樣,可到了夜深人靜的現在,這句話便如同一根麻繩在心口上打了個結,使他有些透不過氣。這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何時起已經不再是為了高官厚祿,加封進爵才如此在意葉千雪一言一行的。


    “難道自己是看上人家了?”


    莫少英又笑了起來,隻是這次卻是為自己的愚妄感到好笑,若說人家是棲天的鳳凰,那自己就是林下野雞,慢說這門不當戶不對,就連這性子上也是一冷一熱,根本就是兩條船上的人。


    “不是嗎?”


    而自己如此在意她,隻是因為她父親權勢地位,自己應當要好好利用這跟藤蔓攀上天才是。既如此,是不是該起床去敲個門,道個歉,來緩和下彼此的關係,好為自己平步青雲做好打算?


    “嗯!”


    莫少英再次自我肯定,一個鯉魚打挺翻身下床,喜滋滋地一把推開了屋門。對他而言,這理由實在好得過分,自己下午在買栗子時為何就沒想通呢?


    殊不知他莫少英也是人,有時也挺喜歡自欺欺人的。


    冬月的夜晚格外寒涼,這天星莊分莊內的丫鬟小廝也早在半個時辰之前俱都歇下了,四周一片靜寂,悄無聲息。


    莫少英紅光滿麵地朝著對麵漆黑的廂房走去,心中的熱火隻怕可以融化這屋頭的層層寒霜,可這剛走幾步,又躊躇不決了起來。


    “自己深夜叨擾會不會太過冒失?要不等明早再說?不過在馬車上咱們也算是同吃同睡了,想必她葉大小姐並不計較這些?”


    莫少英本不是如此矯情磨嘰之人,隻不過人都是會生病的,而莫少英此刻正得了一種男女之間才會有的心病。


    這般猶猶豫豫挪到了院內,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勉強平緩了心情輕叩道:“千雪開門,是我。”


    這話剛說完,一顆心竟然沒來由地砰砰直跳,連帶二度敲門的手也頗覺無力了起來:“是我少英,我有話要說。”


    半晌,見門內依然無人回應,莫少英將手輕按在門上並未三度敲叩,心裏納悶:“這眼睛不好時都能聽音辨位,現下怎會睡得如此香甜,連一個習武之人該有的警覺性都沒有了?還是她故意不理,真把我給記恨上了?”


    一念至此,那綁在胸口的“心結”竟又緊了緊,直將他勒得透不起氣,仿佛叫人在胸口上生生擂了一拳,這鬱氣上湧間,扶在木門上的右手也情不自禁地用力一推,原本緊閉的房門竟就這般“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


    莫少英怔住,跟著頓生警覺,人已閃身入內,輕聲急呼:“千雪!”


    這短促的呼聲略高、可依舊無人回應,仿佛屋子裏本就是空的。他忙隻身來到床榻之前,看著鼓起的錦被愣了愣神,驀地鼓足勇氣單手一掀衾被,其間除了一床枕頭和疊起似人形的棉被外根本就沒有葉千雪的身影。


    看到這裏,莫少英竟緩緩鬆了口氣,隨後卻怒意升騰。


    他當然怪葉千雪深夜不告而別,但他更怒自己疏忽大意,以他對她的了解,早就該想到她主意既定哪怕自己不同意也必會前去。


    可要命的是那京兆府在哪裏她卻隻字未提,長安如此之大,短時間內又叫他如何找尋?


    沒了主意的莫少英氣得單手往一旁桌上重重一拍,卻聽得一陣撲簌簌地顫響,顯然桌麵上擺著不少零碎的物件兒。莫少英回頭來望,借著月光依稀可辨認原是一桌雜亂無章的栗子殼。


    “這蠢女人倒會享受,竟關起門來吃獨食…嗬…嗯?”


    莫少英笑著笑著突然一頓,雙手飛快地關上房門,從房裏尋出火折子,待得點亮油燈這才窺得此間全貌。


    桌麵上是些空了的栗子殼,乍一看像是葉千雪吃完隨手丟棄,再一看卻又像是某種“布局”,也正是這布局引起了他的注意,不過這到底是何隱喻就不是莫少英此刻能想象得出了,因為方才一拍之下早已毀去了大半。


    但莫少英並未就此氣餒,因那“布局”旁還有一疊散在四處的油紙,他當然記得這些油紙是那許記店小二用來包裹栗子的,很多很多的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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