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沄城的西麵,靠近城區中部的位置,有一座廢棄的食品加工廠,叫做金易陽光罐裝食品廠,廠房的卷簾門上全是灰塵,四扇巨大的卷簾門封住了這個工廠。工廠在深處,有一條小石板巷連接大馬路幹道,幸芯家距離這個地方,就算打車也要兩個多小時,她卻不知怎麽做到的,剛剛離開家門不到半刻鍾的時間,就已經走到了小石板巷外麵。


    幸芯沿著小石板巷進入,身影很快消失在路的盡頭。


    足足一小時後,幸芯笑著走在前麵,從石巷盡頭又走了出來。


    明明隻有她一個人踏著石板路走,卻指指點點的,好像在對誰說話。


    “師傅,你看,這裏就是沄城!”


    幸芯伸手指向石巷之外。


    女孩開心的回頭,可她的身後明明誰都沒有!


    “師傅啊,沄城很大的!我在這裏住了兩年多了!”


    幸芯孤獨的身影走出石板巷,撲麵而來的是馬路上滾滾的風塵,女孩咳嗽了一下,好大的沙子。


    這裏與小石巷裏的靜謐相比,實在太喧鬧嘈雜。


    幸芯左右看了看位置,確定了自己家的方向,“師傅,你講道的地方我已經準備好了,還是蠻大的。還有兩位師兄師姐,你們去把其他的師兄師姐都喊過來吧!”


    幸芯好像在聽誰說話,突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師兄你也太高看我了,都是師傅慧眼識珠嘛,我沒有很特別啦......”


    “嘿嘿嘿。”幸芯笑得很開心,好像有誰在和她開玩笑。


    突然幸芯的臉色微微尷尬,“額,大師兄,我有男朋友的,這個,這個就算了!”


    “師傅!沒什麽的!大師兄隻不過隨便問問而已。”


    “快走吧,我們去我給師傅準備的講道場!你們還沒嚐過這個地方的吃的吧,我也有點餓了,先回去吃飽了再說。”


    幸芯帶頭走在前麵,滿臉的笑容和高興,好像與誰交談著,又像個願望被滿足的小丫頭。


    “不遠不遠,就在前麵。”


    幸芯指了指。


    此時她已經走到了人行道上。


    人行道上自然路人人來人往,她神叨叨的與空蕩蕩的人說著話,引來許多路人異樣的眼光。不過幸芯絲毫沒有什麽不好意思,仿佛她沒有看見路人,正如路人沒有看見她身後仿佛跟著的人。


    “走遠點,小瘋子。”


    “她在和誰說話哦,她後麵沒得人啊。”


    “一看就是瘋了,年紀輕輕的,這麽年輕就有病?誒,不過真的有點瘮人,好像她背後真的有個人一樣!我們躲遠點,聽說瘋子打人都不犯法!”幾個路人走遠了,小聲議論著。


    幸芯完全沒有管這些閑話,發自內心的笑著,與身後的空蕩蕩聊天著,從天南扯到海北,把一生發生過的趣事,見聞,向不存在的人訴說。


    “喂,張哥,你看,前麵有個瘋子!嘿嘿!”


    “哪裏?!耶,真的瘋的?她在和誰說話?不過,嘿你發現沒有,有點漂亮喲!”


    “確實,好漂亮!臥槽,仔細一看,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乖的妞!我靠!”


    “可惜瘋了,我們去逗逗她耍哈?”


    “走撒走撒,說不定一根棒棒糖就拐走咯,到時候嘿嘿嘿......”


    遠處,走來兩個青年,因為從幸芯的正對麵走來,一眼就發現了幸芯。


    瘋子。


    超級美女。


    兩者好像在青年心中引發了什麽化學反應。


    兩人揣著衣兜,不懷好心的翹嘴笑著,有點浮誇走近幸芯,其中一個突然伸出手,調笑著想強行抱住幸芯。


    幸芯正說得很開心,眉頭輕微的一皺,往後一退,輕鬆的閃開了那青年。可另外一個卻站到她的身後,攔住了她的退路。兩人把幸芯圍住。


    “你們幹什麽?!”


    路人有幾個紛紛側目,但沒有停下腳步。


    兩個青年脖子上戴著兩條大金鏈,又土又莫名的有種他們天生就這氣質的感覺。那個被喊“張哥”的色眯眯的對幸芯笑說道:“喂小妹妹,你在和哪個說話啊?我們看你一路說了半天,也沒得人呀?”


    幸芯眉頭完全皺起來,她何等聰明,頓時明白過來這兩人打的什麽心思,正要張嘴罵人。


    兩個青年的眼神卻突兀的一呆。


    隻見他們瞳孔中的神采猛然消失。


    “你們......”


    兩個青年站直了身子,神色呆滯的從幸芯身邊離開。


    隨後沒有任何猶豫或者遲疑。


    兩個青年邁開腳,跑起來衝向了旁邊車來車往的大馬路。


    馬路上的司機,好像也著了魔,看見兩個青年突然從人行道上衝出來,卻沒有絲毫減速。


    “嘭!”


    “嘭!”


    兩聲沉悶的巨響!


    “啊啊啊!!!”


    “死人了!!”


    “出車禍了!!!快點,誰打120!!120!!!”


    “我草!我草你媽血!血飛老子臉上,我草手指頭!我草......頭,他頭還在動!那個的頭,不不不動了,不動了......”


    幸芯被突然出現的車禍嚇了一大跳。但近在咫尺的車禍,死者的血液沒有半點飛濺到她的身上,甚至連血的腥味都被一陣風帶走。


    很快幸芯的臉色慢慢平緩下來,她的感情變化似乎非常的單調,並沒有因為兩個大活人的突然死亡而產生負麵情緒。幸芯微笑著向空蕩蕩的身後彎腰行禮:“謝謝師傅為徒兒解圍。”


    “我們回家吧。”


    ......


    幸芯回到了她的大別墅。


    但沒有關門。


    一樓的大花園冷風幽幽,明明是大白天卻有些冷,冷中帶著一縷縹緲,好像書畫中的仙意。本來就是仿照的歐式花園,此時多出一抹深邃的古樸蘊質。


    幸芯做飯還是很厲害的,畢竟經常一個人生活。有錢歸有錢,意外把廚藝練得很好,也不知道為了誰。


    總之大開的門,很快飄出香氣,在寬闊的客廳擺了許多打開的收納桌子,擺起了很講究的十三盤大菜,五隻空碗,六湯十五素,七隻涼碟菜,外加一個最大的菜,取名叫“大寶滿福”,放在桌子最中央。


    幸芯擦擦汗,滿意的看著一桌菜。


    這桌菜,其實是拜師流程的一部分。


    全稱為:仙凡盡。


    十三天上玉淩霄留名,五府地藏去人魂劃姓,六氣共三合十五抱盡陰陽,七重涼後七重熱。最後的“大寶滿福”,其實是給要拜師的師傅吃的,裏麵代表著拜師的徒弟,凡間一切福源、因果、瓜葛。師傅吃了菜,徒弟就失去了凡俗氣,師傅便該賦予徒弟仙世之身。


    而前麵的十三,指的十三氣意。五,指的五髒凡軀。六,指的六欲。三合十五,指的十五青歲。七,指的七情。


    這些統稱“人間一切”。


    如果拜師的師傅門下,還有其他師兄師姐在,那麽師傅吃“大寶滿福”賦予新徒兒仙世的身,其他師兄師姐就要吃這十三、五、六、十五、七,一共三十六道菜。隻要給這些師兄師姐吃了這三十六盤菜,師兄師姐食盡新小師妹的“人間一切”,就應當與她同進退,共生死,有護幼的責任。


    幸芯大開的門,空蕩蕩的,又好像一直有看不見的人在進來。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十個,十一個,十二個......


    三十個,三十一個......


    ......


    足足到了大半夜後。幸芯跑去關上了一樓的大門。


    她高舉雙手,笑喊道:“師傅,可以開飯了!”


    一瞬間,整個空蕩蕩,隻有幸芯一個人的大別墅,連牆壁都震動了起來。


    好冷的風吹過去。


    所有的窗戶自己關上。


    打開的燈全部熄滅。


    黑洞洞的房間卻自己發出了微微的光。


    幸芯家的牆壁上,浮現出大量暗紅色的紋路,它們都泛著光,微微照亮了客廳。紋路不斷扭曲,交錯,聚集,然後從牆壁上隆起。


    最後......形成了足足五十七張紋路人臉!它們長在牆壁上,仿佛一具具恐怖瘮人的麵具!


    中央的那張臉,有著長長的紋路胡須,他蒼老的臉開懷的笑著,看著客廳上擺齊的,代表了幸芯一生全部所有的菜肴。


    所有的紅色紋路聚集隆起,生長在牆壁上的人臉,有男有女,他們在牆壁上圍繞著客廳,相貌各異,此刻都看著客廳上的菜肴笑起來,明明隻是紋路構成的眼睛,看上去卻充滿了對菜肴的貪婪和渴望!


    “師傅,請嚐嚐徒弟的拜師飯!”幸芯笑著,仿佛對眼前所有詭異的一切視而不見。


    “好,好,好!”


    牆那中央的老者臉,臉上的紋路大笑著,聲音沙啞而有細微的回音,聽起來異常空洞,像磨砂紙一樣極難聽。


    聽見老者臉連回了三聲好,幸芯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深深的疲憊。


    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合過眼了。


    現在又辛苦的按照師傅教的方式,做了這一共三十七道菜。


    終於,拜師成功了。


    “金河仙師傅。”幸芯在心裏低聲的喊道。


    ......


    王天幕站在三九醫院住院樓上,踩著巨大的床鋪墊腳,才能從窗戶裏看見景色,不然就隻能望著一成不變的血雨天空。


    突然之間。


    他的心裏一痛。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麽事情真的發生了,他有什麽很重要的東西,正在失去!


    王天幕的臉色微微發白。


    周荃玉注意到了,貼過來藕白的雙臂環住脖子,靠在胸口上擔憂問道:“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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