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進來的人,瓊恩和珊嘉都認識,叫卡斯特羅,一個中年人,和他們住同一條街上,算是街坊鄰居,平常見了麵,也會點頭打個招呼。


    他氣喘籲籲。


    “珊嘉、瓊恩,”他叫著姐弟倆的名字,“出事了!”


    確實是出事了。


    結婚紀念日,瓊恩的父母去逛街了,這本是件好事。然而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他們恰好撞上了兩位巫師,而且是兩位脾氣暴躁的巫師。


    這兩位巫師,似乎是有些仇怨,也可能就是單純的彼此看不順眼,總之,他們早就不合。這次不知怎麽搞的,兩位尊敬的巫師大人居然都來逛街,而且在街頭撞見了。


    撞見也就罷了,偏偏還爭吵起來;爭吵起來也就罷了,偏偏還打起來。兩位巫師的決鬥,自然比戰士們的刀劍砍殺華麗得多——華麗的後果,就是周圍一圈人淪為被殃及的池魚,其中包括瓊恩的老爸老媽。


    瓊恩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死的,因為沒法去勘測現場,早被封鎖了。至於目擊者,靠得近的都被一起殃及了,靠得遠的也都被下了封口令。


    如前所述,陰魂城是個等級非常森嚴的地方,由巫師和牧師共同統治,前者掌握世俗權力,後者掌握宗教信仰。所以巫師們在全城居民中的位階,也相應地屬於最高級那一等,和牧師們並列,而瓊恩的父母,屬於商人,是比較低級的一等,僅僅比仆役和奴隸高級。當時周圍掛掉的其他人,也和瓊恩的父母差不多,或者商人,或者工匠,或者一般的市民,都不是什麽上流社會的角色。


    兩位高位階者決鬥,造成一群低位階者死亡——按陰魂城的法律,是不必抵命的,因為高位階者比低位階者尊貴。這其實和中國元朝差不多,把人分等級,位階越高特權越大。


    問題在於,這件事情隱隱透著蹊蹺。


    陰魂城固然等級位階森嚴,同時也律法嚴明,實行的又是半軍事化管理,當街鬥毆這種嚴重擾亂治安的事情是明令禁止的。巫師們固然執掌大權,卻也還普遍都算得上謹慎自律,極少聽說有違法亂紀之事,要說起來,反倒是牧師比較囂張跋扈。


    這個世界有很多神祗,相應的自然也就有很多種牧師。但在陰魂城中,隻有一種,就是暗夜女神莎爾的牧師,別無其他。


    陰魂城是莎爾的絕對勢力範圍,沒有其他任何神祗能夠插手。


    莎爾是一位邪神,邪惡、狡猾,而且隱隱有一些瘋狂,她的牧師自然也不會是遵紀守法的角色。倚仗著女神的庇護,牧師與巫師並列,成為陰魂城的統治階層,他們往往更蔑視律法,更容易滋生事端。


    如果是兩個牧師當街決鬥,勉強還能說得過去;但這次是兩個巫師——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莫非這兩個巫師同時腦子壞掉了麽。


    但現在思考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人已經死了,而作為平民百姓家的兩個孩子,瓊恩和珊嘉唯一有資格,也有能力做的事情,就是在鄰居的幫助下,為父母收屍、下葬,等待上麵處理結果。


    陰魂城的行政效率很高,當天下午最終的處理結果就做了出來,並沒有出乎大家意料。在給每位死者家屬賠償了一筆錢之後,兩位肇事者就逍遙法外了。聽說巫師內部會有一些懲罰措施,但總之肯定性命無憂。畢竟,他們是巫師,是高階者,而死者都是低階者。


    陰魂城是個等級森嚴的地方。


    於是,在距離姐弟倆的七歲生日還有三天的時候,他們失去了父親母親,換來的是一筆錢——八十金幣。


    姐姐珊嘉麵無表情地從一位政府官員手中接過裝滿金幣的口袋,關上了門,把口袋放進一間櫃子裏,加上鎖。


    “報仇。”她低低地說,然後放聲痛哭。


    報仇。


    ※※※


    珊嘉病倒了。


    大約是因為傷心過度,又加上著了涼,當天晚上,小女孩發起燒來。


    她先是暈暈沉沉,躺在床上休息,但卻翻來覆去,仿佛總是睡不著的樣子。瓊恩開始未曾在意,漸漸發覺不對勁,連忙過去一看,見珊嘉的臉蛋已經燒得通紅,伸手一摸,額頭發燙得厲害。


    “發燒了。”


    瓊恩第一反應是去神殿找牧師。這是個魔法世界,陰魂城裏是沒有醫生的,一切病痛都可以用魔法來治愈,收費倒也不貴。或者去專門的商店裏買治療藥水,價格也還挺便宜。


    但他隨即反應過來。陰魂城晚上是實行宵禁的,像他這種平民百姓,天大的事情也不準出門,如果他這時候抱著珊嘉去神殿,路上十有八九被衛兵直接當場格殺。就算能安全到達神殿也沒用,莎爾是暗夜女神,她的牧師素來都是在晚上進行祈禱,舉行各種教會內部儀式,此時是不會接待病人的。


    該死,怎麽辦。


    他努力地回憶著前世感冒發燒時的情形,記得好像曾聽說過:病人發燒時需要進行降溫,方式有兩種,一種化學降溫,便是吃藥了——但瓊恩家裏現在沒有;另外一種物理降溫方法,就是用毛巾浸透冷水敷在額頭上,用酒精擦拭身體,也可以降溫。


    父親生前愛喝兩口,家裏酒倒是有幾瓶的。


    瓊恩打來一盆冷水,用毛巾浸透了,折疊起來,敷在珊嘉額頭上。隨即從父親房裏抱出兩瓶酒來,擰開瓶蓋,倒在另外一塊毛巾上,準備給珊嘉擦拭身體。


    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瓊恩都沒什麽照顧病人的經驗,又是事出突然,不免有些手忙腳亂。由於在發燒,珊嘉睡得並不安穩,時常輕微地挪動身體。


    這種降溫方法他也隻是耳聞,並未實踐過,初時還有些擔心,不知效果如何。但仔仔細細地擦拭了兩遍後,珊嘉或許是感覺到了清涼,身體不再那麽灼熱,漸漸安靜下來,呼吸也變得平穩。


    瓊恩見這方法有效,心頭放下一塊大石。反複擦拭全身幾遍後,珊嘉的呼吸變得平緩悠長,也不再翻來覆去了。瓊恩長長鬆了口氣,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也不再滾燙了。看來,這一關度過去了。


    他將毛巾擰幹,晾起,把酒瓶塞上塞子,放到一旁,幫珊嘉把被子蓋上,然後去後院把盆裏的水倒掉。當他忙完這一切後,返回房間,珊嘉已經沉沉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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