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過去了兩天,除了夜裏受受五禽戲幻境的折磨,陳默幾乎把全部時間投入到多個穴竅運功的法門上,可惜自己畢竟是才走上仙路的菜鳥,想要在如此複雜的法訣上更進一步,卻絕不是一朝一夕的工夫。


    想想自己連那區區的“二牛之力”都無法突破,想要成為化神境界的陸地神仙,簡直難於登天,難道,今生真的再也回不去家,見不到自己的親人?這兩日,陳默的臉上總掛著濃濃的抑鬱,心中也沉甸甸的,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胡大俠雖然全身是傷,但每天還是很忙,四娘子和李屠子看到陳默的消沉,今日特意以養傷為借口拉著他在房中喝酒,給他講一些奇奇怪怪的江湖故事。


    據說,每一位穿越到古代的中國人,最適合做的職業是廚師。這裏不是古代,卻也差不太多。肉食很貴,但四象教的兄弟生怕陳默受了委屈,幾乎是頓頓有魚有肉,不過這種把材料放進一個個鼎裏,加上調料倒上油然後用水熬熟的吃法實在算不上美味。


    酒也不好喝,黃黃的液體度數很低,味道怪怪的。原本烤肉還是不錯的,可惜調料實在太差,沒有辣椒,也沒有各種奇異的香料,陳默見識了平日裏大家吃的食用鹽,有一股酸澀的泥土味道,吃多了還會生病,想來是雜質很多的岩鹽。


    按照穿越小說的套路,說不定隻要拿出提純食鹽的法子,就能一輩子吃穿不盡。可如今背井離鄉、仙路遙遙,他對那些成為富豪、王爺的故事卻絲毫提不起興趣。


    “陳兄弟,你可知道俺李屠子生得五大三粗,為何會有這綿裏藏針的花名?”看到陳默有些分神,李大哥主動的挑起了話題,陳默不想拒絕那些有點拙劣的笑話,至少這讓他感到在這陌生的世界還有人關心自己。


    “這還用問?”四娘子不懷好意地壞笑著,眼睛直勾勾盯著李屠子的下半身。


    “呸呸!你這婆娘休要亂想。”李屠子說著拿起了手邊的長棍說道,“一切自然是由這根兵刃而來,這是墨家傳下來的寶貝,雖不是靈器,其精妙之處卻絲毫不遜。”


    說著,他把棍首對準了桌上的酒杯,口中大叫:“陳兄弟看好了!”手中稍稍發力旋動棍上的機關,一根鋒利的銀針激射而出,將酒杯擊得粉碎後,狠狠的沒入不遠處的牆中。


    “厲害啊!”陳默走近牆邊看了看上麵的小洞,又問:“可這殺手鐧被傳得盡人皆知,豈不是吃了大虧?”


    “這你便不懂了。”李屠子笑笑,拿起酒壺給陳默添上酒,又道:“胡大哥說過,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俺的一身武藝可不是靠什麽銀針暗器取巧得來的。這暗器的名聲響了,打鬥之時對手自然有了顧忌,總要分出心神來提防,十分武藝隻能使出八分,不就大大的占了便宜?”


    “原來如此,果然厲害。”陳默端起酒杯,和李屠子碰了碰,又問道:“那四姐姐為何叫一馬平川呢?”


    “那還用問?”李屠子投桃報李地用一雙眼睛在四娘子算不上挺拔的胸口掃來掃去。


    “死開!”四娘子衝著李屠子翻了個白眼,隨後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那年老娘……哦不,奴家年方十五……”四娘子嘴上說著,臉上嬉笑的神情卻慢慢化作了憂傷,仿佛進入了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


    總有一些事,我們以為永遠不會忘,可很多年後卻發現,曾經清晰的音容笑貌,隻剩下一個個模糊的影子。


    總有一些事,我們以為已經忘記了,但埋藏在心底的回憶,隻要被偶然的撕開一角,才會驚慌失措地發現,自己永遠無法坦然麵對。


    哀思如潮,四娘子沉浸在回憶中,淚水從她的眼角悄悄滑落。


    故事其實算不上複雜,四娘子的爹是四象教在魏國潁川郡分堂的堂主,在一次陰謀中被朝廷的數千官兵圍在了一座荒山上。事後有人說,那是教中敵對派係與魏國勾結的陰謀,但最終未能找到實據,隻得不了了之。齊、楚、燕、韓、趙、魏、秦,四象教的根係遍布七國聯盟,教內兩派的鬥爭也從未停止,有太多太多類似的故事。


    無論如何,她的父親和兄長全部死在了那座山上,他們拚死替四娘子殺出一條血路,隨後與官兵展開了死戰。四娘子引著胡大俠與李屠子率人趕來援救時,分堂的兄弟早已死傷殆盡,憤怒的英雄們殺入敵群,在一比十的人數劣勢下竟然全滅了官兵。


    據說,當時年僅十五歲的四娘子殺得血葫蘆一般,卻依然舉著劍沒了命似的在人叢中揮舞,最後竟以一人之力斬殺了二十餘朝廷鷹犬。從那天起,江湖上便出現了一位花名“一馬平川”的女子。也是從那天起,她便跟著胡大俠與李屠子一同闖蕩天涯。


    “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有些想念爹爹呢!”四娘子擦掉了眼角的淚,斟滿酒杯一飲而盡。


    “四姐姐,李大哥,有些事情……”門吱扭一聲開了,一位扛著巨錘的少女站在門口。


    安陽分堂李副堂主,名字不詳,女,二十一歲,比陳默隻小一歲。


    平心而論,陳默對這位有著蘋果一樣紅撲撲麵龐的女孩有些好奇。二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卻好像一個十幾歲的小娃娃,一副日本動漫中圓臉呆萌少女的形象。在外人麵前,她總是繃著冷漠的麵容,眼中甚至很有些要與人同歸於盡的狠厲,可是一旦遇到了胡大俠三人,她便立刻化為了那個乖巧的紅蘋果,一聲聲哥哥姐姐叫得甜甜的。


    陳默很想知道,這副看起來瘦弱得近乎發育不良的小小身體,究竟該如何催動那接近她身高的大錘,那天與白羽鶴對峙,眼見著她從人群中衝出,也不知真的打起來,卻像不像動畫片中的那些暴力少女。


    原本,李副堂主對於陳默是感激的,作為三位豪傑的救命恩人,她甚至還甜甜的喊過幾聲“陳大哥”。可惜,在前日無意間看到陳默偷偷扔掉一塊美味的“白水煮肉”時,情況就立刻急轉直下。


    李副堂主是聚靈初期的修為,而陳默作為一名煉氣初期的傷殘人士,年紀卻比她“足足大了一歲”,修為代表著天賦和實力,之前的救人舉動也就順理成章被歸為歪打正著一類的運氣原因。李副堂主是個善良的女孩,陳默廢柴一般的修煉資質當然不會成為她冷漠的理由,可是一個連“白水煮肉”都會扔掉的廢柴,那可就是世上最十惡不赦的壞蛋。


    “原來是李家妹子,快進來說話!”四娘子臉上的淚早已不知所蹤,她笑著招呼門外的姑娘。


    “不了,哥哥姐姐出來一下,有些事情要說。”蘋果似的小臉忽的一紅,她有些靦腆的答道。餘光瞟到陳默,卻見這位修煉廢柴竟然拿起一塊肉,隻啃掉了其中瘦的部分,把香滑的肥油都扔在了桌上。


    這個敗家的混蛋,若不是看在哥哥姐姐的麵子上,非要好好教訓你!李副堂主的眼中滿是怒火,小拳頭握得緊緊的。


    “陳兄弟,哥哥姐姐先出去一下,你慢慢吃著。”四娘子笑著拍了拍陳默的肩膀,款款走出了房間,方才的那絲哀愁,再次被她深深的埋進心底。


    李屠子也出了房間,走到門口還不忘了叮囑兩句:“來日方長,兄弟莫要消沉,多吃些!你爹娘把你生得太瘦了!”


    爹?娘?


    心中某個地方猛地一陣劇痛。


    爸爸、媽媽,你們還好嗎?我很想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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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房間裏自斟自飲,陳默的心卻早已回到了幾個月前。


    至少在那以前,一切都是正常的。


    英俊瀟灑、穎悟絕倫的陳默自然是人中龍鳳,作為年會評選的最佳新人,畢業大半年的他榮幸地參加了公司組織的優秀員工春遊。在神農架這個充滿了神秘氣息的大山林中,存在著太多讓人心馳神往的傳說。讓人始料未及的是,自己竟也成為了傳說的一部分。


    “陳默,這邊有條野路,離集合時間還遠,咱們過去看看。”


    “這邊真漂亮,真正的原始森林比景區裏壯觀多了,陳默你說是不?”


    “陳默你看,鬆鼠!鬆鼠!”


    “陳默,我渴了,我要喝水!”


    “呀!陳默快來,那邊有隻小狗,可愛死了!”


    “追!陳默,咱們去追它!”


    她為什麽每句話都要帶上一個“陳默”?哪怕至今也想不通這種表達習慣算是什麽症候群,但當耳邊響起小趙那銀鈴般的聲音,他還是跟了上去,比自己追逐的目標更像一隻標準的哈巴狗。


    不得不承認,陳默對這個性格活潑的漂亮女孩有些好感,甚至說得上言聽計從。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說不定會一記耳光抽過去,然後衝著小趙大吼:“陳默,陳默,陳默!除了叫我你還會說點別的嗎?導遊早就說了不能離開主路,你是不是有病?”


    這種粗暴的舉動對於小趙來說也許有些冤枉,不過如果不是兩人冒失的脫離大部隊,冒失的去追那隻看起來很萌的小狗,一切都不會發生。


    時光無法倒流,鬼迷心竅的陳默在追逐小狗的時候一個失足,然後便慘叫著從山崖上跌了下去。


    小趙在山上手足無措的大聲叫著:“啊——陳默——!”


    好像,自己暈過去之前還小聲嘀咕了一句:


    “你特麽能不能喊點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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