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略有些發白的蒼穹中掛著幾顆殘星,天邊的雲彩在發著光,仿若一抹淡紅色的血跡。


    “我這是在哪?”陳默張開眼望了望,無力的開口,喉嚨中仿佛有團火在燃燒,讓他又開始懷念起冰鎮可樂。


    “陳兄弟,你醒了?”身後傳來一聲驚喜的叫喊,轉頭望去,四娘子雙腿一夾,已縱馬趕了上來,李屠子滿臉悶悶不樂,竟然坐在馬後,仿佛一對爭搶方向盤的夫妻。


    此時陳默才發覺自己也在馬背上,為了防止跌落,幾根粗布條把他結結實實綁在胡大俠身上。


    “陳兄弟,這次真是多虧你了!”胡大俠滿身是血,卻依然英姿不減,他放開韁繩,掏出水囊遞給陳默道:“來,喝口水。委屈一會兒,就快到安陽城了。”


    身上被裹著厚厚的鬥篷,晨風吹在身上也不覺得冷。三位俠士也被鬥篷裹著,蓋住了一身的傷勢和血跡,可在陳默印象中,昨夜的一戰卻是格外慘烈。


    “謝謝胡大哥。”陳默伸出手去接水囊,卻感覺肋下一陣劇痛。昨夜的記憶有些混亂,燒得通紅的石頭確實有效,那怪物在地上無力的翻滾著,不多久便化為了一灘黑水。


    好像不止如此,自己的傷怎麽來的?怪物在臨死前拚命向自己伸出那長長的舌頭,舌尖竟然如暗器般向心髒處飛來。太快了,哪怕自己預先感知到危險,可那利刃般的舌頭還是太快了,哪怕自己躲過了致命的部位,還是從肋下穿透而出,然後自己就再次暈了過去。


    “天地萬物相生相克,果然妙不可言,那詭異的傲因刀槍不入,水火不侵,竟然會怕燒熱的石頭。”


    “好在陳兄弟吉人天相,那怪物的最後一擊,如若稍稍躲慢一點命中髒器,恐怕就凶多吉少了。你四姐姐急得都哭出來了……”喝了些水,喉嚨總算舒服了些,聽著胡大俠一路上帶著些溫情的絮叨,陳默昏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


    太累了!兩次昏迷,肋下的傷口,其實都算不得什麽。可這一日一夜的經曆,對於一名來自現代地球的平凡青年而言實在太過豐富。自己用一天時間體驗了在地球上恐怕幾輩子也無法想象的事情。


    高手間的生死對決、漫山遍野的鬼物、扭曲的人殉、還有那無敵一般的人形妖獸,陳默恐懼過、退縮過、也勇敢過,或許對於三位見慣了刀山火海甚至有些厭世的俠客而言早就波瀾不驚,可這一夜的經曆卻在陳默的內心中烙下了深深的痕跡。


    很久很久以後,當他終於如師傅所願的顛覆了整個仙界的時候,這段在他一生中算不得精彩的回憶卻依然格外清晰,這是他在仙界的第一步。


    有些時候,當你後退了第一步,便總能再找到無數退縮的借口。第一次的勇敢,哪怕心中有些掙紮,哪怕臨場有些膽怯和狼狽,但至少這一步,他沒有退。


    再次醒來時,一行人已經停在了一座宅院前。朱紅色的雙開大門上,拳頭大小的銅釘被擦拭得閃閃發亮。大門左右各有一個石壇,壇上豎著足有三丈高的旗杆。旗杆頂上,黑底銀邊的旗子在輕風中微微晃動。右邊的旗幟上,是一隻鋒利的鷹爪抓著一柄利箭;左邊的旗子不知仿誰的書法繡著“鷹揚鏢局”四個金字,筆掃千軍,遊雲驚龍。


    “鏢局來往的人多,有自家兄弟也有尋常客商,需要暗語分辨。”李屠子一邊對陳默解釋一邊跳下馬,輕輕扣了扣門上的銅環。


    “誰?”門裏一個聲音問道。


    “替趙家送東西的!”李屠子答道。


    “所送何物?”門內又問。


    “趙家主人喜愛音律,送的是青銅樂器。”李屠子又答。


    “我家主人不在,待他回來再說吧。”門內的聲音似是有些不耐。


    “請通融。”李屠子說道,“趙家殷切,索之甚急。”


    “數量多少?”門內的聲音問。


    “隻一件,青——銅——編——鍾!”李屠子一字一句的說道。


    吱呀一聲,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伯推開門,衝著眾人一抱拳道:“替趙家送終的英雄,你們可算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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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床上,陳默雙目緊閉盤腿而坐,胡大俠的一雙手掌正抵在他後心之處。怪異的溫熱從背上傳來,一絲靈氣在全身遊走,讓他酥癢難當。


    “還好,傷得不重。”胡大俠收了功,從床上坐起來,深深歎了口氣道:“哥哥險些連累了你呀!怪物那一下雖然被躲過了要害,卻險些切斷京門穴附近的經脈。怕是近期練功、運氣多少會有些影響。”


    “胡大哥不必內疚。”陳默淡淡笑了笑,對胡景軒道:“隻是經脈上的一點小傷,胡大哥差點連左臂都丟了,我這又算得什麽?”


    “說句不吉利的,我等闖蕩多年,莫說一條胳膊,縱然舍了這條性命又能如何?反而是兄弟你風華正茂,若是誤了前程,哥哥可真是追悔莫及了。”胡大俠拍拍陳默的肩膀,神情有些黯然。


    正說著,四娘子拿著幾件新衣裳走進房間,昨夜她腿上受了傷,如今走起路來還是一瘸一拐:“陳兄弟,你的衣裳有些惹眼,而且有不少破口,先換上這套吧!”


    “多謝四姐姐。”陳默接過衣裳,衝著四娘子笑笑,這時,便聽得門“吱扭”一聲開了,早上那位慈眉善目的看門老者走了進來。


    “福伯,何事?”胡大俠對老者看來十分客氣,施禮道。


    隻見福伯皺皺眉道:“那白羽鶴又來了。”


    “這該死的玩意,又來做什麽?”四娘子跺跺腳,神情有些不耐,胡大俠的麵上也似有幾分不快,他起身拍拍陳默肩膀,說道:“兄弟,我有些事先出去。若是暫時無處落腳,不如考慮一下哥哥早先的提議,加入我聖教,總算有個依靠。”


    “好的,哥哥有事便先去忙吧,我會仔細考慮的。”陳默也起身衝著三位施了個禮,送走了三人,他一屁股坐在床上,神情卻有些黯然。


    作為一名現代地球的青年,原本能夠來到這神秘的盤古世界,算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奇遇,可自己是被師傅半哄半綁的騙來,連招呼都未能和父母打一個,現在怕是已成了失蹤人口,想想他們焦慮的神情,又怎能不心急如焚?


    修者境界——煉氣、聚靈、先天、金丹、元嬰、化神,師傅說,隻要能修煉到化神巔峰,就能回到地球,可縱然他老人家也沒料到,眼下盤古世界早就靈氣稀薄,傳承凋零。像胡大俠這種先天中期修為,在七國聯盟已算是最頂尖的實力,傳說中七國不出世的鎮國老祖宗,也隻是金丹而已,距離化神還差著遙不可及的兩大境界。


    據胡大俠說,七國聯盟的靠山,由華夏傳說中大神們建立的君子國,眼下仙道傳承尚存,說不定還有化神的一絲希望。可如今資源稀少,那君子國早就限製外人出入,縱然是來往使節,出入也需嚴格登記,任何偷偷進入者輕則被廢去修為,重則直接被打得魂飛魄散。


    陳默算是個狹隘的愛國主義者,在地球之時,也曾經幻想著自己偉大的祖國成為世上第一強國。那時,為了防止米國、太陽國那些窮國的人偷渡來刷盤子,在簽證方麵肯定要嚴格把控。


    說不定,那些外國的大學,還要爭前恐後的開設中文四、六級考試,若是過不了四級,連畢業證都不給。他甚至遐想過所謂的“口試”題目:比如打招呼時說“你好,我親愛的朋友”之類,扣三十分;說“吃了嗎?”的額外加十分;回答自己吃“紅酒燴菲力牛排”的,直接亂棍打出考場;回答自己吃臭豆腐的,後麵的題免試通過……


    可惜,地球上的祖國還沒發展到這一步,卻被盤古世界上的君子國捷足先登。這個由華夏著名的神仙們創立的國度,如今卻把同宗同源的陳默擋在門外,不得不說有些諷刺。


    想要合法的進入君子國修煉,必須要成為所謂的超級天才,比如三十歲前進入先天或是在煉器、煉丹、符篆之類的方麵有傑出成就。想想胡大俠這種人傑在資源凋零的七國,修煉到先天中期用了一百多年,陳默這個廢柴資質,想要三十歲達到先天實在是癡人說夢。至於煉丹、符篆之類,他目前也是一竅不通,這條回家的路,竟然就如此地斷了。


    在貧瘠的七國聯盟,修煉資源幾乎被豪族壟斷,排除認哪位皇帝當幹爹外,眼下便隻剩下兩條出路——君子仙學和四象教。


    君子仙學是君子國對七國的“援助項目”,水平很高,眼下聖教中的不少高層都曾是那裏的學員,可惜招生選拔已過去了一個月,想要參加考試還要等到明年。


    至於四象教,則是目前看來比較合適的選擇。胡大俠口中的聖教,包含外堂弟子和內堂弟子兩種,尋常人經教內兄弟推薦,會成為外堂弟子,負責打理教內的各式產業;而修為更高的內堂弟子,每月可獲得丹藥之類的修煉資源,雖然數量不多,卻比自己兩手空空的修煉快了至少一倍。


    正琢磨著,隻聽得門外的院落漸漸嘈雜起來,陳默換上四姐姐拿來的新衣裳,決心出去看看,才推開門,便聽到一個帶著些囂狂的聲音。


    “胡大俠,聽聞你去城外遊玩受了埋伏,白某代表娘親,探望你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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