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燁讓何大壯心驚肉跳好幾天。


    他再也沒接到徐燁的電話,那個不速之客也不是徐燁,而是何大壯的好兄弟丁鬆。加之郝荻來過這幾次,何大壯真的以為天下太平了。


    郝荻出於職業限定的保密規則,沒有向何大壯泄露任何,可能阻礙案件偵破的信息,包括王晟與父親的dna不符,何大壯卻不再為自己的安全擔憂了。


    太平盛世,哪個不法之徒,敢如此蒼狂。


    殊不知,在何家院落外,那輛黑色公務車,已經成了這裏的常駐客。


    何大壯打開筆記本電腦,找到被郝荻打斷的那一頁,要知道王晟命運的羅盤,將會轉向哪裏。


    林薇開車把王晟送到銀行門口,她要和王晟一起進去見杜老大,王晟拒絕了。


    王晟說:“如果你進去,我馬上就去死。”


    王晟的語氣很平淡,林薇聽了不禁打一冷顫。難道這就是天意,冥冥之中,已經傳來了死亡的召喚,王晟要替她去死了。


    “好吧,我就等在這兒。”林薇不敢再跟王晟爭了,怕王晟真的做出傻事。


    王晟一步三回頭,走進銀行大門,林薇把車倒進停車位,靜靜地等在那裏。


    如果這時真的有一股神秘力量告訴她,隻要你死了,王晟就能解脫了,林薇會毫不猶豫,一頭鑽進來往的汽車下,用自己的鮮血,改變王晟的命運。


    濃濃的愧疚,讓林薇不惜要拿自己的生命,償還王晟的自由。


    銀行的大門口擺了一麵鏡子,王晟看見鏡子裏的自己,是那麽的憔悴,那麽的膽戰心驚。他暗暗告誡自己,事已至此,害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與其任人宰割,不如挺起胸膛,像個真正的勇士去拚爭。


    王晟昂首挺胸的樣子十分滑稽。早到單位的同事,看見他的裝扮,以為今天是愚人節。再看王晟三步並作兩步,走進自己辦公室的匆忙,似乎覺察到有事情發生了。


    銀行信貸部主任屬高危職業,就是所謂的人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何況王晟已經陷進水裏了。


    王晟打開抽屜,找出那幾張a四紙,又匆忙打開電腦,把能夠證明杜老大嚴重違法亂紀的證據,統統拷進優盤裏。


    然後,王晟快速而又準確地,在腦子裏重複一組組數據,以加深對這些證據的清晰記憶。到了檢察院,杜老大肯定要說些什麽,他絕對不作任何辯解,等杜老大把他交出去,準備離開時,才是他的主場。


    跟杜老大當獄友,做一對難兄難弟,是王晟最後要做的努力,這就是傳說中的魚死網破。


    王晟穩定住情緒,重新恢複昂首挺胸。


    他每走一步,心髒都承載著巨大的壓力。“咚,咚,咚咚咚咚……”


    王晟走到杜老大辦公室門口,停下腳步,深深吸進一口氣,再慢慢吐出來,準好了赴死的準備。


    他舉起胳膊,手指彎曲,就要敲門。他的手指,在即將觸碰到房門時,突然改變了主意,他手心朝裏,用力推開房門,故意要擺出一種氣勢。


    杜老大坐在沙發上,眯縫著眼睛想著什麽。


    他消瘦的麵頰,襯托著一雙單眼皮,鬆弛的皮膚,導致兩個眼皮自然下垂,眼色不好的人,咋看上去,還以為他在閉目養神。


    王晟的開門聲,驚擾了他,他乜斜著眼睛看王晟,幾乎忍不住要一聲大喝:“進屋不敲門,你他媽懂不懂禮貌!”


    他薄唇微動,剛要出口成髒。卻被迫吊起兩腮,把全臉的皺紋,都集聚在眼角,擠出一個笑臉說:“王晟,你演的這是哪出呀?”


    王晟神經緊繃著,杜老大這樣一問,他不知道該如何做答。


    王晟低頭打量一下自己。


    t恤衫山外,套了一件保暖襯衣,襯衣外是一個純棉夾克,一件適合初冬穿著的風衣,把身體裹得橡根火腿腸,林薇還把自己的一條羊絨圍巾,圍在他脖子上了。


    牛仔褲裏麵是一條保暖褲,他不說,估計誰也看不出來。剛進十月天,他這身打扮,寒冬臘月都不會感到冷。


    王晟發現屋裏缺了一個人,那個在他辦公室門前,匆匆走過的法律顧問。


    王晟支吾幾下,想提醒杜老大,少跟我扯犢子,談正事。


    杜老大好像會讀心術,他及時接收到王晟的敵意,仍嬉笑著說:


    “感冒了吧,發燒沒有。”


    我靠!這小子玩的是什麽套路。王晟忍不住咳嗽幾聲,這不是為了迎合杜老大,他嗓子發癢,不咳嗽幾聲,簡直就要憋得喘不上氣來。


    “老大,談正事吧。”王晟腿腳發沉,仍保持昂首挺胸的姿勢,走到杜老大近前說:“去檢察院吧。”


    杜老大終於聽到了王晟的謎底,他幾乎要操起茶幾上的煙灰缸,砸向王晟那張不可一世的臉上。


    他不知道王晟是緊張的麵無血色,以為這是道貌盎然的表現,赤裸裸的挑釁。


    “哈、哈、哈……”


    杜老大笑了,那標準的煙熏嗓,把王晟嚇的褲襠發潮,開始啦啦尿了。


    “王晟呀王晟,看來你還是不了解我。”杜老大站起身,用力搓著一雙冰冷的手說:“你出去打聽一下,都是一個戰壕裏的兄弟,我老杜啥時候如此絕情了。”


    王晟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不相信是在跟杜老大對話。


    “好在錢已經入數入賬了,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杜老大走到王晟身邊,用力拍了一下王晟的肩膀,險些把王晟拍一跟頭。“喲,你真病了。”


    杜老大沒想到王晟如此弱不經風。


    他哪裏感受到,王晟緊繃的神經,一經放鬆,整個人就像一攤泥,王晟沒一下子摔在地上,已經算是營養精良,骨骼堅硬了。


    “你告訴林薇,大哥就是愛開玩笑。”杜老大把敲炮,稱作開玩笑說:“今後咱們還是好朋友,她有什麽需要,盡管來找我好了。”


    約炮不成,公然敲炮,倒把訛詐說成是開玩笑,這傻逼吃錯藥了吧。


    王晟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回辦公室的,他關上房門,想坐在沙發上放鬆一下。沙發離房門隻有一米多遠,王晟剛邁開步子,就一頭紮到地上,他徹底放鬆了。


    王晟躺在地板上,額頭的汗水“嘀嗒、嘀嗒”滴下來,他的淚水,肆無忌憚的流淌著。


    猛然,他爬起來就往外跑,就在他剛要打開房門時,又改變了主意。


    王晟這會兒最想見的人是林薇,他要把林薇從車裏拽出來,摟進懷裏,用盡全身力氣,去親吻愛撫她。劫後餘生的喜悅,幾乎令他忘乎所以。


    他還算比較冷靜,一門之隔便是另外一個世界。


    職員們會及時發現他的異常,杜老大也可能從中窺探出貓膩。


    先不管這個老混蛋出於什麽考慮,放了他一馬,他必須保持高度警惕,把所有的熱情,所有的能量,都留在晚上,他今晚必須跟林薇嗨皮個痛快。


    林薇坐在汽車裏,仿佛在等待世界末日。


    她無望的眼色,呆呆地看著方向盤,都說人到了生無可戀時,才會如此絕望,而她,剛剛嚐到被愛的幸福,卻要為愛,奏響生命的絕唱。


    腳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她怪不了別人,要怪隻能怪自己當初的荒唐。


    世上沒有後悔藥,如果有,她願用生命來換取。


    她突然醒悟了。自古多情傷離別,明知道王晟結局已定,她何必還留在這裏,等待生離死別的斷腸一刻呢。


    走,回家去,為自己的一生,去畫上一個永久的感歎吧。


    林薇平時很少看書,這會兒,她不知道是何方聖神,讓她感傷出了詩情畫意。


    潛能,隻有在絕望時,才會揮灑的淋漓盡致。


    林薇發動汽車,一路飛奔而去。


    王晟來到窗前,正巧林薇要開車離去,他張大了嘴巴就要大聲呼喊:寶貝兒,我自由了!


    別擔心,王晟沒那麽弱智。他隻是擺了一個動作,繼而掏出手機撥號。


    林薇沒接他的電話,他不知道林薇的絕望,以為她在開車,不方便接聽電話。於是,他改用微信語音:


    “寶貝兒,難關度過了,杜老大沒敢把我怎樣。我估計,他也怕我反咬一口,所以主動停戰了。對了,他讓我向你問好,還說,你有什麽需要,盡管來找他好了。”


    王晟喋喋不休,恨不得把剛才發生的所有一切,都細無巨細的講給林薇聽。


    林薇回到家,先關緊了房門,一個人坐在沙發上,要為自己的一生,認真做一個總結。


    這就是當宣傳部長的職業習慣。不管幹什麽,都要事後做一總結,何況這是她一生,最後的一個總結,必須認真仔細。


    為了防止被打擾,她拿過手機,準備關機。


    微信提示她接收信息,她猶豫一下,本想看看信息來源,轉念又想,沒必要了,便直接關掉了手機電源。


    林薇開車時,看到了王晟的來電,她隻是苦苦地一笑,明知道王晟想說什麽,無外乎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咱們如何如何……


    淚水浸濕了她的臉,她不想,也不敢再聽到王晟的聲音,王晟是林薇留戀這個世界的唯一理由。


    她沒有勇氣,麵對王晟的厄運。


    “傻逼,簡直是個大傻逼!”何大壯看到這兒,跺著腳罵林薇,傻逼成了他的口頭語。“你想死,也不差這一會兒,先看看微信再說吧。”


    還是那句話,何大壯知道結局是什麽,可他要看王晟接下來,還要如何描述林薇對愛的執著。


    電腦屏幕突然一閃,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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