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辛回答完, 褐發少年愣了好一會兒。


    褐發少年:……這個腦洞太過扯淡, 可我竟不受控製地想要相信。


    瘋了瘋了!


    一邊嘀嘀咕咕的少年, 一邊抓了抓頭發, “那你覺得對方會不會好人做到底, 幫我們脫離困境啊。”


    赫辛想了想,“有可能哦。”


    褐發少年抿了抿唇,還想再說什麽。然而, 也許是老天爺都覺得他們在這種環境下還能心平氣和地聊天, 實在是太沒天理了。


    於是遠處忽然傳來了一聲駭然的尖叫,像利箭一樣刺破雨幕,尖利地刺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法, 法,法……法陣啟動了!召喚成功了——!!!”


    隨著尖叫一同出現的, 是一道衝天的猩紅的光柱, 光柱照到穹頂上,一道黑門驟然出現。


    ——漆黑的,扭轉著渦輪的黑洞, 後麵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風景。


    有人緊緊是餘光瞥見門的一角,就像被當頭一棒, 一陣頭暈目眩後,湧上心頭的便是一股無法抑製的幹嘔。褐發少年也不例外,他麵色慘白地捂住了胸口,然而他想到的比別人更多, 因此也就陷入了更加漆黑的絕望。


    “……什麽神明,這種力量、就算是神明,也絕對是邪神吧!”少年似乎要將血肉都吐出來。


    他起先還以為這個儀式隻是一群瘋子貴族研究出來的新的禍害平民的手段,現在看來,現實要比這種情況糟糕、混賬一千倍一萬倍!!!他們怎麽敢召喚出這種東西?他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


    一道驚雷劃過,祭品們渾身發抖地站起來,順著草垛重重滾下了高台。遠處回過神的祭司雙手合十跪了下來,聲音因興奮而扭曲。


    天上的暴雨更大了。


    “啊啊,神明顯靈了,我的召喚成功了!我成功召喚出神……”


    “!”


    祭司鼓起的雙眼還保持著死死凝望的姿態,下一秒就原地爆成了一團血霧。漫天飛出的血珠融進雨水,劈頭蓋臉地灑了最近的貴族一頭,猩紅的顏色讓這片蒼白世界瞬間豔麗。


    從黑門落下的生物,像蜂蟲與人類的結合體,三瓣的口器正緩緩咀嚼。在吃掉祭司後,又以無法被捕捉到的速度撲向了神色呆滯的貴族。


    一切發生得猝不及防,噩夢開始了。


    轉眼盛大輝煌的廣場就變成了煉獄。四處都是或呆滯或哀嚎的人們,原本光鮮亮麗的貴族們連滾帶爬地四處逃跑,士兵被他們推到了異種跟前。而黑門中還有更多源源不斷的魔物從裏麵湧出來,仿佛無窮無盡。


    “完了,一切都完了……這就是末日啊……”


    “還沒有結束!”褐發少年衝著絕望的祭品們吼道,回身看向依舊一動不動的赫辛,以為赫辛也一樣嚇軟了腿,“還能站起來嗎,快握住我的手!”


    赫辛卻隻對對方投以了一個飽含深意的笑容,“……你很好。”而後獨自站了起來錯開了少年,緩緩走向高台的邊緣。


    保持著伸手姿勢的少年突然愣在了原地,在剛才錯身而過的時候,他得到了來自赫辛的輕輕一瞥。那一瞬間,他從那雙眼睛裏仿佛看見了鴻蒙宇宙,星雲銀河。那不像是一個“人”對同伴的凝視,更像是來自更高維度的審視。


    夢的神明對身負英勇者表達了讚許,而少年還溺在那片震撼心神的瞳眸裏。胸腔內原本因為黑門而快要嘔吐出髒器的惡心感突然被撫平,像被一團溫柔的夢包裹,隻餘下安心與靜逸,他眼中的世界猛地煥然一新,像快要窒息的人終於衝出了海麵大口喘氣。


    “你……”少年霍然回首,對著赫辛的背影囁嚅了一下嘴唇,隻覺得眼前的人是如此陌生,如同一下子拉開了無限遙遠的距離,是海市蜃樓般無法觸及的幻影。


    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突然浮上心頭,褐發少年站在赫辛身後猛地僵住了。


    站在高高平台上的赫辛微虛起眸光,視線陡然越過地獄般的大地,遙遙望向了天際,仿佛下一秒就要乘風而去。一種沉眠於體內的力量正在他的體內開始緩緩湧動,逐漸蘇生。


    “你知道嗎?”赫辛突然道。


    “……什麽?”褐發少年呆呆地動了動唇。


    赫辛道:“他要來接我了。”


    如果是之前這還是一個可以用“精致”描述的少年,那麽現在,那逐漸趨於完美的容顏已經開始緩緩超出“人類”的範疇了。這人僅僅站在那裏,就散發出一種魔性的魅力,讓人無聲的沉溺在了如雲如霧的幻夢裏,連帶著高台之下的地獄光景也仿佛被屏蔽到了另一個世界。


    褐發少年察覺到了這種變化,如雷的心跳讓他甚至沒有聽到對方的話。


    直到整片天地驟然一靜。


    一道人影自深淵步出,從大地的另一端走來。


    正在蠶食世界的蜂蟲魔物突然停下了動作,正在捏著斷臂慘嚎的貴族突然停下了哀叫。並不是突然感覺不到了饑餓和疼痛,而是靈魂猛地被一種全新的東西支配。


    從古至今有多少人幻想過一種存在,畫家用畫筆去繪製祂,詩人用辭藻去歌頌祂,無數人窮極一生、嘔心瀝血地去描摹祂的模樣,將其視為世間一切美的化身。然而,他們視為心血的作品在這個人出現的瞬間便通通化為了一張廢紙,所有自以為是的讚美隻能證明他們的貧瘠的想象與無知!


    甚至沒有人反應過來對方是如何到來的,他們的腦海一片空白。


    自深淵走出的神明突然消失在原地,將千米突然化作了兩三步。


    下一秒,赫辛所在的高台上,一片輕飄飄的衣角從眼前晃過,一雙白皙的手突然從背後伸來,輕輕將他擁在了懷裏。


    那人冰涼的幽藍發絲帶著流蘇順勢垂落,落在赫辛的頸間,他下意識動了一下,身後便傳來一聲低低的輕笑。


    那聲音像海妖的吟唱,聲線起伏間上揚的尾音都帶著叫人一陣撩人的酥麻,以及讓人忍不住手腳發軟的魔性魅力。


    因為角度關係,赫辛看不見身後的情形,但高台之下正仰望這裏的幸存者們看見了,從他們呆滯的神色裏,大約可以估摸出眼前一幕視覺上的震撼衝擊力。


    ——那是兩個不應存在於世的存在同框,完完全全地碾碎了人類的承受極限,整個世界失語了片刻。


    “是……神明嗎……”過了一會兒,絕望的人們忘記了絕望,像生鏽的齒輪一樣的腦海裏劃過了一個念頭。


    “神明來取走他的祭品了嗎。”


    然而,這個念頭存在的時間不到三秒,下一瞬,他們便看見被擁在懷裏的少年似乎有些不習慣地動了動,然後向後側過了頭去。


    雖然已經對“美神”知根知底,然而真正見到那張臉時,赫辛還是忍不住震了一下,然後感慨了一下不愧是官方欽定的最美之神。無數設計者嘔心瀝血的服化道加上千倍正向濾鏡疊加的效果,果真效果拔群。


    大約是被少年懵懂讚歎的目光取悅了,這集結了世間一切至美的神明緩緩低下頭,吻上了少年的眼簾。溫涼的薄唇輕輕掃過少年震顫的羽睫,這是不含任何欲/望的,純粹祝福與安撫的早安吻。


    至美的神明加深了唇角的弧度,他開口道:“歡迎醒來,我的兄弟。做了個好夢嗎?”


    無數倒嘶的吸氣聲裏,唯一聽見了一切的褐發少年意識到——那根本不是神明與祭品,而是神明前來迎接他最重要的珍寶。


    世界陷入了一片死寂。


    他們是這個世界夢與美的神明,是彼此相依的唯一,是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兩個個體。


    即使現在是在夢裏,赫辛也完美遵循了夢神的人設,他詢問道:“你是我的弟弟嗎?”


    至美的神明眉間微蹙,這世間大概隻有眼前的人能夠讓這位無情的神明皺眉,他眼中似乎染上了某種習以為常的無奈,“我是哥哥。”


    夢神歪了歪頭,“可我覺得,我才應該是哥哥才對。”


    覺醒進度加載到90%的夢神對成為哥哥的哥哥顯然有什麽執念,完美契合了公式書裏那句“是三兄弟中最小的,但似乎對排行有些異議,總覺得自己應該是兄弟中負責照顧人的那個。”


    至美的神明捂住了少年夢幻的眼瞳,不想承認被那雙眼睛凝視時的動容,用甚至不能算是低斥的輕輕語氣道:“不要對我撒嬌。”


    赫辛:“……???我沒有。”


    而對方隻輕笑一聲,擁著他的雙臂緊了緊,熟稔地將腦袋放到了他的肩頭,似乎發出了一聲安然的歎息。


    仍舊被遮著眼睛的赫辛視野一片黑暗,他微微動了動,示意對方把手拿開。


    然而美神卻沒有這麽做,隨後,赫辛聽見外麵突然響起了一聲聲嗚咽,像是有什麽在慘嚎的前一秒突然被掐斷了脖子,吞下了嘶叫。


    在赫辛看不見的地方,身後的神明正注視著消亡的穢物,壓倒性的力量席卷了大地上所有的異種和邪神的信徒們,輕易扼殺了他們的靈魂。


    支支吾吾的哀嚎從貴族的口裏傳來,有人拚死向著高台伸出了手,人總是怕死的。然而,那些醜陋扭曲的模樣被雙子的兄長盡數擋在了兄弟的視野之外,他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這些哀叫的靈魂,斯條慢理地投以注目。


    “別看。醜陋又肮髒的東西,看多了會做噩夢的。”


    赫辛心道不愧是所有至高神裏潔癖最嚴重的神明,這位美神幾乎不能容忍自己落到地上,全靠抱在懷裏的弟弟支撐。赫辛現在嚴重懷疑對方把自己當空氣清新劑了。


    夢神了解他的哥哥嗎,當然了解,世界上不會他們更了解彼此了,所以他願意包容他時而的殘酷。意見相佐的時候會毫不猶豫地直接溝通——當然,嚴格來說他們根本沒有意見相佐的時候。


    於是,赫辛道:“有人幫了我,他們並非全是邪惡。”後方聽見他話語的褐發少年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來。


    美神似乎涼涼地瞥了對方一眼,眼底有著令人心驚的冷漠,下一秒他將視線落回自己的雙子身上,“我明白你的意思。”他頓了頓,“最近的幾次覺醒,你好像越來越關注人類了。”


    夢神想了想,認真回道:“人類是一個既複雜又純粹的種族,我常常無法理解他們,但又不可避免因為一些事情感到動容。我無法否認,有的時候……他們的確很迷人。”


    “是嗎。”雙生的兄長不置可否。


    他們靜靜地依偎在一起,仿佛融為一體。


    擋在眼前的手突然被放下了,出現在赫辛眼前的大地上已經沒有了異種,清掃一新得像災厄從未降臨。原本最先出來的蜂蟲就是深淵最低級的魔物,雖然輕易能毀滅一個國家,但在他們這樣的神明眼裏根本不夠看。


    而天空中尚未閉合的黑門裏,間或閃過一隻隻巨大的眼睛,那些眼睛的主人才是更具威脅性的存在。但美神毫不掩飾自己危險的氣息,逐漸覺醒的夢神的力量也在絲絲外溢,聰明的“野獸”懂得在入侵別人的領地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


    赫辛朝那裏投去了一瞥,蠢蠢欲動的魔物們驟然一滯,那份過盛的容貌神光連他們都無法視而不見。思及這份榮光背後還代表著的實力,他們顯然被有赫赫威名的雙子神震懾住了,一時不敢下來。隨後,夢神又看向自家的兄弟,“我的想法是不是不太成熟?”


    他的兄長輕輕靠在身側,這驚心動魄的美麗隻有他們彼此得以欣賞,“你有足夠長的時間去認識這個世界,有我在,你不用急著長大。”最小的雙子似乎還有些糾結,於是兄長唇邊隱現出一絲笑意,“好了,我會試著去喜歡人類。”


    美神不喜歡任何人的靠近,雖然他們一直在一起也很好,但夢神由於自己能力的特性時常沉睡。隻要一想到自己沉睡的時候自家兄長孤零零一個人,夢神就難掩擔憂——可惜他並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生物叫做舔狗,也不知道他哥哥一個人“處理”了多少意圖跑到他們跟前的貨色。其實他睡著的時候,他哥一直忙得很。


    如今聽說對方願意培養一點興趣愛好,為兄長的社交關係憂心的夢神立即表示支持。


    美神道:“如果你對人類的喜歡是十分,那其中的九點九分由我來支付。你可以喜歡他們,但不能太喜歡他們,付出了感情卻得不到預期的回報,是會傷心的。”


    天上黑門中窺伺這裏的魔物忍不住發出了騷動的絮語,難以置信地奔走相告——天哪,他們深淵的神明竟然要站到人類那邊去!


    然而,雙子神誰都沒有在意他們,仿佛他們隻是在談論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他們的世界隻有彼此。


    夢神道:“那如果你得不到預期的回報怎麽辦呢。”


    “我不會,因為隻有你能叫我難過。”至美的神明側頭,“你會傷害我嗎?”


    夢神搖頭,“當然不。”


    美神頷首,“我知道。”


    是的,從他們誕生在暗無天日的深淵的那一刻起,世界昏沉無光,他們便是彼此的光芒。


    赫辛揉了揉眼睛,露出困倦的模樣。


    深知自家兄弟特性的美神劃開一道新的黑門,拉著他向那裏走去,“睡吧,你的力量恢複得還不穩定,我守著你。”


    “唔……”赫辛打了個哈欠,“想聽你給我唱歌。”


    美神眸光瀲灩,“搖籃曲?”


    “嗯、”他想說你唱的都可以,“總會掉進奇奇怪怪的夢裏……但是你唱歌的時候就不會,可以好好睡著。”夢神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他們旁若無人、無比自然地向前走去。


    沒有人敢阻攔他們,所過之路眾生自發地避退到兩邊。人們望著他們,就像望著遙不可及的幻夢。僅僅是被兩人的神光稍微照射到一點,便像被滾燙的火苗燒到一樣,忍不住自慚形穢地跳起,隻想卑怯地蜷縮到角落裏,方有勇氣抬頭看上一眼。雲泥之別。


    困倦的赫辛暫且不提,美神至始至終都不曾分給他們一縷餘光,冷漠得像不曾來過。


    褐發少年目送著他們消失在了門裏,直到再也看不見赫辛,不知為何竟心裏一空。


    “感情真好啊……”這低聲的喃喃,帶著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無限歆羨和失落,消散在了風裏。


    而另一邊,雙子的兄長已經將漸入沉睡的雙生帶進了他們的宮殿,他將對方放到了床上,又合衣躺到了對方身側。兩人旖旎的發絲鋪散開來,交纏到一起,像一團氤氳著霧氣的綺麗幻夢。


    幽藍的帷帳落下,在風裏如雲如霧地浮動,迷蒙了視線。有輕輕的歌聲回蕩到空闊的空間裏,像遙遠的風送來傳說海域上海妖的吟哦。這一刻世界陷入了仿若永恒的安寧,一切一如他們最初那樣。


    所有的其它都被隔絕在外,深淵的黑暗也在這裏止步,他們的世界隻有彼此。


    [我們生而雙生,我們互為彼此。]


    [我們永不分離。]


    ——晚安,我親愛的弟弟/哥哥,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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