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凡信仰軍神的人, 有大半是欽慕其強大無匹的力量, 可南河不是。


    或者說, 不全是。


    他是如今教廷最強的九星後補, 甚至單論武力值, 已經超過了很多正式的九星騎士。他年輕,有天賦,卻唯獨死強地隻認一個根本不可能得到回應的神明, 因此遲遲得不到神眷, 止步九星之前。


    把他撿回教廷、將他從小拉扯大的養父兼師父,不知多少次勸他換一個信仰,或者可以退而求其次, 信一個至高神座下的二級神呢。總歸都是一脈相承, 人家二級神賜下神眷的概率比遙遙無垠的至高神要高上不知道多少。


    上一個得到至高神眷顧的人類都可以追溯到神代了!哪裏輪得到他!


    “我又不是為了得到神眷才信仰軍神的,想要變強就自己努力啊, 天天想著被神明看中一飛衝天, 跟那些做夢在路邊撿到一個億的遊手好閑之輩有什麽區別?”


    “那你就非得信仰軍神?……因為他很強?”


    “膚淺。”彼時尚且剛成為教廷騎士的少年還沒練成以後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一提到自己自小最憧憬的存在,雙眼亮得讓人根本不忍打斷。


    “我喜歡他, 是喜歡他的無法無天。審判原獸的眾神會議知道嗎?所有與會的至高神本來都要投全票同意除滅了,軍神直接一腳踹開大門, 上來就是‘我反對’。一個人一挑七,換你你敢嗎!”隻是腦補了一下當時的場麵,少年便激動得渾身發抖,“翻遍全神代史, 你能找到比他還狂的神嗎!”


    “不能,但人家是神,還是最牛逼的至高神,你拿什麽跟人家學?頭鐵嗎。你也不怕把周圍人全得罪了,害死自己。”


    “軍神隨心所欲,瀟瀟灑灑,講的是無愧於心。我若能這樣在人間走上一遭,還有什麽遺憾,死也認了!”


    對於南河來說,軍神不僅僅是高高在上的神,不僅僅是一個抽象的、別人根本不敢去想的概念,更是一個活生生存在過的人!南河一生最大的不甘,就是自己生錯了時代,如果他出生在神明與眾生關係緊密的神代,那他就可以親眼見證那些神跡,親眼見到那個人行走大地的身姿了!


    這份不甘陪伴了他漫長的歲月,並且隨著時間越來越濃鬱,以致於後來打造了這樣一身裝備和武器,隻求能夠與那個人單方麵近一點。


    本以為這樣飲鴆止渴就是一生。


    然而現在——


    南河渾身僵硬地被黑龍吊在半空中,直愣愣地看著赫辛動也不動。


    下方海麵上原本投來注目禮的潮肆,已然麵露鄙棄,“這就嚇傻了?就這種貨色還想要傷我們?我看直接吃了了事。”


    說罷周邊的海係原獸已經響起了一片應和的咆哮。


    它們是一頭頭被入侵了領地的野獸,直到現在,外麵還有人在拿著槍口指著它們。這種時刻繃緊神經的危機感讓它們狂躁不已,如果不是赫辛還沒有動作,它們估計早就衝到星球外麵去了。


    地缺出言道:“這小子跟發動攻擊的應該不是一夥兒的,你別瞎搞。”又在潮肆瞪過來之前,一句話堵住對方,“軍神還看著呢。”


    潮肆:“……哼!我看半斤八兩。”


    原獸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南河便聽著它們像討論砧板上的魚肉一樣,討論著他的處置方式。更可悲的是,他發現自己確實無力反抗。


    隔著一個屏幕和真正麵對麵的感覺是不一樣,僅僅是被那一雙雙絕對不屬於人類的豎瞳鎖定,他便知道自己毫無辦法。那是每一個身處食物鏈的動物,麵對頂級獵食者的壓迫感時的避退本能,天生氣勢就弱上三分。


    而在所有原獸躁動的此刻,一個聲音卻輕易讓它們瞬間安靜了下來,“他不是敵人。”


    全場驟然一靜,所有原獸齊齊望向說話的赫辛,仿佛在聆聽什麽偉大的使命。


    但見對方摩挲著銀槍道:“想做我的敵人,還不夠格。”


    不得不說,赫辛十分了解這群原獸的心裏,果然他這樣一說,眾獸們想都不用想,當即各個深以為然。原本的憤怒瞬間跑偏,龐巨的身軀往上昂了昂,露出與有榮焉的驕傲。


    似乎隻要腦海裏想一想赫辛的英姿,別的什麽就都不在乎了。


    一雙雙原本對準南河的滿是敵意的豎瞳,立刻變成了居高臨下的挑剔和嫌棄,仿佛在說“好弱的兩腳獸”。


    南河輕易地感覺到了這種變化,他懸在半空的指尖難以自控地蜷縮了一下,望向赫辛的眼神像一潑剛入鍋的滾油,亮得發燙。


    赫辛:……這人是怎麽回事?


    他剛剛說那樣的話,有點骨氣的戰士不應該生氣嗎?


    南河·尖叫中:天哪!我偶像跟我想的一樣又強又颯,還真誠地評價了我的實力!!!


    赫辛沒再管他。


    軍神徑自往天上縹緲的雲層隨便看了一眼,便瞬間確定了一個落點。那雙深邃的眼瞳仿佛穿越了千裏萬裏的距離,直直地望向了星球之外,將宇宙納入眼中。


    神明舉起了手中的銀槍,嘴角的弧度逐漸染上殺氣。


    南河太熟悉這個動作了,剛才就是這樣一杆銀槍跟他擦肩而過,那一瞬間毛骨悚然的力量至今讓他頭皮發麻。


    ——他在瞄準哪裏?


    僅僅是預想一下這個問題的答案,便叫南河渾身發抖。


    ——會全滅的。


    南河完全想象得到這一槍的威力,可是、可是別的不說,冬原還在飛船上呢!


    腥紅的紋路在槍身上勾畫出來,南河突然胡亂撲騰起來,也不管後麵快要戳進脖子的利爪,“等、等一下,請您等一下!這裏麵有誤會!”


    赫辛瞥來一眼,“誤會?”


    南河完全捉摸不透神明的想法,不知道對方究竟是在反問、嗤笑,亦或者對螻蟻自不量力的譏諷,不過根據他從史書中了解的來看,軍神行事看似無所顧忌,實則自有一套準則,不是蠻不講理的神明。


    於是南河立刻像倒豆子一樣,把之前飛船上的事講了一遍,唯恐慢了一秒,對方手一滑槍就飛出去了。


    他多年來的話癆習慣終於在這裏發揮了充分優勢,一長串講完不帶歇,末了還總結道:“那個男人做事不經大腦,我和冬原沒來得及阻止,現在攻擊權限已經移交到最高神學會手上了。”


    “你想說明什麽?不管那個男人是不是像你說的那樣蠢,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如果不是軍神的話,這顆星球已經被移平了。同樣,這顆星球上為了保護平民而滯留在這裏的戰士也活不成了。”蒙多冷冷地盯著南河,手上的利爪沒有刺下去,但作為曾經的軍隊指揮官,要說在場真正對這件事耿耿於懷的還是他更多些。


    赫辛點了點頭似乎表示明白,隨後忽然問道:“最高神學會、那是什麽?”


    他語氣不像是在詢問一個星際內威名赫赫的組織,而是像在居高臨下地撥弄一個沒什麽意思的掛件,但沒人覺得他的態度有什麽不對,更不會有人找死地嗬斥他的傲慢。


    曾披著馬甲混跡星際各方勢力的蒙多回答道:“最初是一群有著相同信仰的人湊到一起,然後因緣際會,不斷吸納更多的信仰者,幾百年前發展成了星際內最大的教會組織。唯一與最高神學會的勢力齊平的,隻有九星教廷。不過它們兩個一個負責文書和傳教類工作,一個負責處理因信仰問題而產生的地域或團體摩擦,算是各司其職。”


    地缺啃了口不知道哪裏掏出來的竹子,“哎喲,那不就是神代時候的神廟祭司嗎,我記得這玩意兒都是神明親自選擇的吧。”


    隻有受到神明寵愛的人才會被選擇為祭司,特別幸運的還會得到神明賜下的力量,獲得某種能力,這種人也被稱為神眷者。即便在神代,祭司和神眷者也是特別吃香,又飽受尊敬的職業。


    這裏的神明指代眾神,哪怕是那些最末流的、七八級開外的神明也算。即便這些神明的力量在眾神中毫不起眼,神職也大多沒什麽存在感,但他們的力量對於普通人來說仍舊是隻能仰望的高度。而相對的,也正是這類神明遊走在人間的時間最多,創造出了神眷者中的大部分。


    原獸們一下子就對這所謂的最高神學會有了點評估,不就是仿照神代弄出來的假冒偽劣版本神廟聯盟嗎,那倒也算不是沒有底氣。


    雖然它們完全不虛對方,放到過去更是招惹了它們就直接平推,天王老子來了也不頂用。不過現在考慮到赫辛在眾神中的立場,就連脾氣最暴躁的潮肆也安靜了下來,顯然不是沒有把最初蒙多的話放在心裏,開始學著做事前先好好掂量一下這會不會給赫辛惹來麻煩。


    赫辛表麵不動聲色,心裏卻流下了欣慰的淚水——曾經拆家的熊孩子終於會思考老父親的損失了!


    然而,旁邊南河的神色不知為何卻古怪起來,似乎有點尷尬。


    唯一知情的蒙多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而後答道:“事實上,他們自稱是至高神在人間選擇的代行者,替眾神執行在人間權能,散播福音。”


    不等赫辛說什麽,剛剛還在埋頭苦思的潮肆率先炸了。


    海洋的王獸深覺上一秒還在對這什勞子神學會畏首畏尾的自己像個傻逼,白白被欺騙了感情,“誰給他們的膽子!他們所說的至高神裏包括軍神嗎!?”


    蒙多的回答並不讓赫辛意外,“要讓名頭夠大夠好聽,自然是包括軍神的、全部。”


    南河望著驟然群情激憤,看起來比之前自己差點被炮轟還要激動的原獸們,忍不住替外麵還一無所知的最高神學會點了根蠟燭。


    扯著人家的大旗在外麵橫了這麽久,結果現在翻車了,真是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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