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中,隨意的飄灑著幾縷白雲。沒有一絲風,枝頭的鳥兒也在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好個美麗的春天!長春宮內,苑子裏的梔子開的正好,江苓嫣正拿著小水壺,為梔子澆水。


    有一寸薄薄的陽光,透過雲層照映在這片安逸的舊時光。晃動著的日影,把江苓嫣窈窕的身材,完美的籠罩在日暈下。像是天宮仙子,又像是縹緲而來的梔子花仙。


    還記得那時的江苓嫣,十四歲入宮成為才人的時候。很快便在宮裏得到了一片喝彩聲,她不僅為人大度體貼,還頗通文墨。這樣的文采,自然很快便升到了昭儀的位置。


    隻不過有一點,江苓嫣忘卻了“後宮不得幹政”的組訓,盡管她讀書識字,卻也依然得不到皇後的寶座。於是四年就這樣匆匆而過,江苓嫣自然在話語中,有諸多的不滿。


    也罷,至少她保住了性命。還是一個九品昭儀,還住在長春宮。楚君顥雖然沒有說些什麽,可是江苓嫣心裏明白。自己若不是失敗,怎麽會讓東麓變得風雨飄搖,她開始有些後悔起來。


    本以為回宮後,楚君顥會念著她的好,會有所改變的。哪裏知道一切沒有變,大選秀女的名額中,會有陳紹萍!怎麽當初,沒有要她死呢。江苓嫣正在胡亂想著,卻聽得蝶兒的聲音。


    “陳國的車隊才剛出發,”蝶兒打探了消息,這會子陳國派來的公主,才剛剛離開陳國罷了。要走到京都,至少還要十幾天的功夫。這樣最好,也好讓江苓嫣騰出手來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這其他的事情,自然是有關纖雲的。她聽說纖雲準備離開皇宮,去鎮遠找尋夫君。把她自己的寶貝女兒,托付給了楚雲宏。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江苓嫣披上披風,決定到正陽殿走一趟。


    一路春風拂麵,江苓嫣的心裏甚是舒坦。宮裏沒有了纖雲和婉凝,就好像是掙脫開了枷鎖,想要做什麽都可以。跨過一道穿水回廊,便是正陽殿的偏殿了。廊簷上靜悄悄的。


    江苓嫣也沒有讓通報,便掀開簾子輕輕走進去。撫開一道紗帳,看到了正在熟睡的青鸞。也是怪了,纖雲走了之後,怎麽也不找個宮女照顧孩子呢。唯有淡淡的香爐,散發著縹緲的熏香。


    纖雲的這個女兒,還真是可愛。粉嘟嘟的小臉兒,長長的睫毛。白白淨淨,一看就是一個美人胚子。江苓嫣入宮五年之久,沒有子嗣的她,自然是特別渴望有一個孩子。


    大約是出於母性的愛憐,江苓嫣忍不住,伸出手來輕輕的撫著青鸞的小臉。真是越看越喜歡,越看越乖巧。不經意之間,她的眼睛瞥見了青鸞的脖子上,正是掛著一塊兒翡翠玉。


    翡翠玉,可不是皇家之物麽。輕盈潤滑,通體雪白。江苓嫣拿在手裏看了半晌,方才想到一個人的名字:楚雲宏。必然是他送的了,不然還會有誰送,楚君顥恨都來不及呢。


    夜靜謐,偶爾有幾聲蟲子的叫聲。很快,又什麽都聽不到了。蝶兒剛剛鋪好床鋪,便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她趕忙迎過去看,卻是楚雲宏皇子。她忙行禮,然後沏茶。


    可是誰知道,楚雲宏滿臉不悅的問道:“上午的時候,昭儀娘娘可是去了正陽殿?”“怎麽了?”蝶兒有些疑惑不解。不知道這麽晚了,楚雲宏忽然問這些作什麽。


    “快讓她出來!”楚雲宏似乎怒了,衝著蝶兒大聲吼道。蝶兒看著這個十歲的孩童,不覺為他的氣勢震懾住了。似乎在楚雲宏的身上,有著一種不容抗拒的氣勢,像他的父皇一樣。


    正在蝶兒不知怎麽辦時,卻聽到身後傳來江苓嫣的聲音:“不知皇子殿下,找本宮有何事?”蝶兒趕忙退下沏茶,屋子裏此時隻剩下了江苓嫣和楚雲宏,氣氛顯得有些緊張。


    江苓嫣慢慢的坐下,品著茶水。也不予楚雲宏讓座,隻是慢悠悠的問著:“殿下這幾天,讀書可是長進了?皇上臨走之前,可是吩咐了本宮,要好好督導殿下呢——”


    很是明顯,江苓嫣這是在套近乎。上次在宮門口,楚雲宏認作陳雪櫻為母親。偏巧陳雪櫻又是婉凝安排的,可見她們早就做了安排的。江苓嫣本想找楚雲宏,沒想到他倒是自己來了。


    畢竟自己沒有子嗣,若是將楚雲宏收為養子。不管最後做不做太子,都可保證自己不被殉葬。在這說來,即便是陳雪櫻提前拉攏了他,可最後還是要死的,得利者自然是自己。


    隻是江苓嫣沒有想到的是,楚雲宏此番前來,是問罪的。下午的時候,青鸞就發起了高燒。請了宮裏的許多禦醫,用了許多法子,方才降下溫度。楚雲宏來到正陽殿的時候,都說隻見了江苓嫣。


    “這倒是纖雲的疏忽了,”江苓嫣故意提起這個名字,然後說道,“本宮去的時候,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你說纖雲怎麽不找一個人看著孩子,若是出了事兒,可又怎麽辦呢?”


    聽著江苓嫣自語了這麽些話,楚雲宏的怒氣消了一點。到底是小孩子,他把纖雲離開皇宮的消息,一一說了出來。最後還抱怨著:“這幾天蓮衣生了病,托我照顧的,我……”


    一旁的江苓嫣看著楚雲宏的自責,不覺在心裏偷著樂。這個孩子還真是對自己,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呢。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她上前安慰著楚雲宏,希望他可以不用那麽難過。


    當初纖雲在王府的時候,就是蓮衣一直在照顧她。而今纖雲走了,就留下了蓮衣。都是西戎人,本不該留在宮裏的,不過是看在青鸞小罷了。此時江苓嫣的心裏,又生出一個主意。


    “你可知,青鸞是什麽人?”江苓嫣低聲問道,“她母親纖雲,原是西戎王爺端木康的妃子,後來西戎作亂京都,被你父皇鏟平。處死了端木康,纖雲便打算為她夫君報仇的……”


    看著楚雲宏聽得認真,江苓嫣不覺繼續說下去:“她留下這一個女兒,就是希望迷惑你。好等到青鸞長大了,為她父親血刃仇人。十年為期,纖雲會與她女兒在京都裏應外合。”


    “果真如此?”楚雲宏看江苓嫣講的這麽詳細,不覺回味著這幾天纖雲的舉動,有些半信半疑。十歲的他,又怎麽會想得到,這些都是江苓嫣挑撥離間的呢,他終究還是信了。


    陳國平和十年,東麓元和三年四月初一。梁玉珍代替公主,出嫁到東麓為妃。是年隻有十八歲的玉珍,含淚告別了自己的故土。那一天天氣陰沉,看樣子像是要下雨。


    出嫁的車隊從宮門口,從宮門口,一直排到了十幾裏外。每一輛車子上,都是朝廷給玉珍的嫁妝。珠寶美玉,綾羅綢緞。還有許多的宮女太監,一一排著隊在旁等候。


    遠遠望去,還真是氣勢恢宏。此時玉珍正坐在自己的房間裏,任憑宮女為自己裝扮。菱花鏡裏的自己,眉如遠山,膚如凝脂。一隻鳳頭冠上,綴滿了細碎的珍珠和數不清的寶石。


    很快,宮女為玉珍放下鳳頭冠上的紅紗。然後扶著玉珍走出房間,於是外麵的所有宮女太監,都跪了一地,口呼“公主千歲——”的口號。不知道為什麽,此時的玉珍隻覺著可笑。


    自己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卻是為了家國的利益,代替公主遠嫁東麓。若是在宮裏的話,隻要等到了二十歲就可以出宮了。好容易再等兩年,就可以離開這座華美的墳墓。


    可是世間之事,又有誰能夠預料得到呢。她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了,隻有被當做一件替代品,一件政治的犧牲品。就連從小視自己為姐妹的公主,也從未來看過自己一眼。


    此時此刻,還能說些什麽,說抱怨的話麽。在玉珍看來,這就是自己的命運。她本想逃脫,卻在黑夜當中,遇到了蕭易寒。那個欺騙了自己的男子,他硬是將自己送回了宮殿。


    說好的要幫助逃脫呢,算了吧,蕭易寒本就是一個東麓的使臣。怎麽會想到幫助自己,大約是自己太過多心了。她被宮女攙扶著,拖著沉重的禮服,一步一步的走向婚車。


    隔著透明的紅紗巾,她期望可以看到蕭易寒的身影。除了公主以外,蕭易寒是自己的結拜大哥呀。不管怎麽說,此時也唯有蕭易寒才知道自己的心思了。四周的景色,一片緋紅。


    梁玉珍在很小的時候,就進了宮。被派遣到公主身邊做侍女,一直到現在長到十八歲的時候。從不知道傷心是什麽滋味,她一直都生活得很快樂。雖是侍女,卻也依然自得其樂。


    下雨了,絲絲縷縷的雨。在天地之間,交織成一片透明的珠簾。玉珍仰頭看著天,似乎感覺蒼天在為她流淚。她想哭,卻還是忍住了。她不想被其他人看見,故作歡笑。


    回眸,最後一眼看著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鄉,便再也沒有回頭。當玉珍坐進那輛婚車的時候,她在陳國的日子也將結束。隻是這段旅程,才剛剛開始,在東麓的皇宮。


    “公主出嫁,車隊啟程——”隨著宮人一聲高高的音調,玉珍終是忍不住哭了起來。馬車朝著東邊緩緩前行,車輪子開始慢慢的轉動,承載著玉珍去往一個陌生的國度。


    或許是壓抑的太久,或許是舍不得陳國的一切。玉珍伏在自己的雙膝上,開始小聲的嗚咽起來。淚水沾染了衣襟,沾濕了發梢。精心裝扮的容顏,也漸漸的枯萎起來。


    細雨綿綿,飄灑在那層厚厚的蘆葦蕩中。玉珍輕輕掀開馬車上的繡花軟簾,看到此時周圍的大片土地,都已經開墾過了。大約是下雨的緣故,農田上看不到一個農人。


    反倒是那些青山上有些淡淡的綠意,似乎這場春雨,就在召喚春天的到來。偶爾傳來幾聲杜鵑的叫聲,玉珍更覺心裏難過。她的腦海裏,不禁想起了這樣一句詩:“杜鵑啼血猿哀鳴。”


    好像,更加符合自己的心情。這個時候,車子應該已經離開了陽城吧。其實玉珍自從進了宮,除了跟隨公主外出遊玩的時候,再沒有出過陽城。她也隻是聽說,陽城郊外,有一片蘆葦蕩。


    陰雨天氣下,剛剛發芽的蘆葦,頂著一層薄薄的水霧。立在水塘旁邊,看著頗有一種水墨江南的味道。淡淡的雲層,很快被那輕軟的陽光穿透。於是半空中的陽光,被雨水折射成了彩虹。


    真是好看的景色,不知道到了東麓以後,還會不會欣賞到這樣的美景。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以前的玉珍從來不擔心這些問題。她隻是想著,如何照顧好公主就可以了。


    她不覺長長的籲了口氣,恰在此時,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回響:“看公主的樣子,大約是很疲倦了。不然咱們停下歇一歇如何?”是蕭易寒的聲音,聽著很是柔軟。


    玉珍緩緩放下簾子,她不想看到蕭易寒。如果不是蕭易寒,自己或許那天晚上就會逃離了。現在可好,隨了蕭易寒的心意。讓自己承受這樣的苦痛,玉珍可謂是有苦難言。


    “你不是替公主打抱不平麽?”蕭易寒拿著一壺水,自顧自的喝了起來。看得出來,玉珍是有許多的怨言。好像是,一直埋藏在心裏。而今被蕭易寒這麽一問,玉珍不覺皺了皺眉。


    當初聽說公主被害,玉珍自然心裏憤然。隻是她不曾想到,國君會讓她代嫁!理由是要為公主報仇,玉珍最是合適。公主沒有什麽表示,那一刻,玉珍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兒。


    是不是自己這麽多年來,一直都被當做一件物品。公主需要自己的時候,就用著自己,不用自己的時候就一腳踢開。不然,自己到出嫁的時候,也沒有看到公主露麵。


    所以玉珍打定了主意,既然他們這般對待自己,那麽就離開陳國好了。隻是想到以前,公主照顧自己的場景,玉珍還是有些不舍。她一直都在想著,公主是不是有難言之隱。


    “還想著報仇的事兒麽?”蕭易寒遞過來水壺,看著玉珍零亂的妝容,不覺輕聲說道,“你自己選擇的路,就不要後悔。”她的這句話隨口說著,卻讓玉珍聽著很是受用。


    一路上走來,玉珍都在細細的回想著往昔的場景。公主比自己大一歲,常常待自己如妹妹一般。公主生性軟弱,都是自己出頭為公主說話的。難道十年的相處,還換不來一次臨別相送麽。


    “除非是公主,根本就不想出嫁,”玉珍的話語淡淡的,卻帶著幾多無奈,“她是愧對於我,才不肯出來相見的。”如果玉珍記得沒錯,七藥香的毒素,隻是暫時的。


    何況那本不是什麽毒藥,幾天便可恢複常人。公主不肯出嫁,自然會找出許多理由的。但願,但願是玉珍自己多心了吧。此時雨完全停了下來,玉珍可以看到身後的陽城,漸漸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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