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沉沉的,空氣中氤氳著新年的味道。半空中,時常會飄灑下來一陣陣的雪花。宛如柳絮一般,在北風中飄飄搖搖。廊簷下的梔子,早已經枯萎。卻還殘留著,春日般的味道。


    獨子椅座在西窗子下,望著外麵翻飛的白雪。江苓嫣一麵飲著茶水,一麵細細數著王啟波離開的日子。已經有七八天了,這個時候也不知道王啟波辦的事情怎麽樣了。


    炭火將整間屋子熏得熱乎乎的,江苓嫣偎依著厚厚的棉墊子。微閉著眼睛休息,這些天忙著宮裏的擺設,忙的頭昏腦脹的。下午的時候,又與君顥聊了一會兒,方才有閑工夫休息片刻。


    雖然累著,可是想著有君顥送的綾羅綢緞,還有重新修葺的長春宮。江苓嫣就是睡著,也會笑出聲兒來的。這個生辰雖然沒有酒宴,可是有這些,有君顥的陪伴已然足矣。


    此時牆上的鍾擺,敲響了五下。已經是下午的時刻了,江苓嫣迷迷糊糊的聽到,外麵有風吹動的聲音。她輕輕睜開眼睛,隔著窗子看去,早已經有宮人在打掃庭院了。


    才不過小小迷瞪了一會兒,就一個時辰過去了。宮女蝶兒端來臉盆,拿著手巾為江苓嫣淨手,然後好心提醒道:“再有一個月就是年三十了,娘娘難道不準備準備?”


    平素宮裏守歲,都是皇帝陪著眾妃嬪一起,看煙花然後品嚐餑餑。隻有過了亥時時刻,方才會選擇某個妃嬪處過夜。那個時候,朝廷會放七天的假,所以那個侍寢的妃嬪,一整夜都不會離開的。


    相對於平常隻可以侍候半夜的妃嬪來說,每年的年夜都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就是江苓嫣也不例外,盡管她備受恩寵。那個時候卻是因為皇後在的緣故,年夜都是自己一個人過。


    今年卻不同了,宮裏才剛剛恢複元氣。除了那個禦前侍女婉凝以外,妃嬪就隻有她一個人。君顥自然會陪著自己的,她聽了蝶兒的話,不覺輕笑著說道:“難道皇上,會陪著一個侍女?”


    言下之意,其實是江苓嫣根本就不用擔心。如果把握不住今年,那麽明年待秀女一入宮,那麽自己很難再獲取君心了。或者說,今年要抓住君顥的心。一定不可以輸掉的。


    稍稍休息了一晚,江苓嫣便來到尚衣局,要最好的衣服。還要準備上好的首飾,她要在年夜上,一展自己的往昔風華。三年過去了,她依然在偷偷服用著七藥香。


    想要獲得長期的寵愛,怎會沒有七藥香呢。她另外留了一些,以備著將來秀女入宮的時候,可以作為“殺伐”的工具。說到七藥香,這裏麵當年她被皇後陷害的事情,依然曆曆在目。


    禦膳房裏,江苓嫣要親自為包餑餑。就連餑餑餡兒,也要自己一個人親手調製。她要給君顥,留下最美的印象。隻是她不知道,自己因為當初拒絕選秀之事,早就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雪花在風中慢慢消散,有一道暖陽鋪灑開來。看著枝頭上跳躍的鳥兒,江苓嫣的心裏,分外期待。期待著年夜時,自己的精彩表現。為自己將來,坐穩皇後的位置做好準備。


    時間如流水,很快流到了臘月的尾巴上。雕刻著曾經歲月的痕跡,至今還在腦海中閃現。那時的大雪紛飛,那時的守歲,令人回味無窮。江苓嫣記得,自己初入宮廷時的樣子。


    能說會道的她,很快贏得君顥的心扉。隻是在看著年夜下的君顥,跟隨著皇後回宮的那一刻。江苓嫣徹底明白了一件事兒,原來隻有皇後才可以,長久獲得君顥的心啊。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便努力著,向皇後的位置爬去。隻是到了最後,她仍然是一個九品昭儀。費盡心思的她,最終還是與皇後的位置無緣。一切,皆因為她的堂兄,蕭易寒。


    倘或一個妃嬪背後,有一個手握重兵的堂兄。那麽帝王怎可,讓她做到皇後的位置。曆朝曆代的帝王,都會忌諱手握兵權的人。君顥也如此,不然怎會收了蕭易寒的兵符。


    讓他做一個守城將士,已經算是最大的恩賜了。其實不過還是在忌憚,蕭易寒的勢力樹大根深。派遣蕭易寒去陳國做使者,也是一番試探罷了。留下江苓嫣在宮裏,君顥還是比較好對付的。


    比如說現在,要江苓嫣負責選秀。她卻不肯這麽做,君顥十分生氣。加上婉凝與她走得很近,更讓君顥懷疑江苓嫣的陰謀。是不是江苓嫣的什麽要挾,婉凝才會跟她在一起。


    所以,他才會頻繁的來長春宮,看看江苓嫣究竟在做什麽。隻是這一切,江苓嫣並不知道。此時她正在精心的裝扮自己的容顏,穿上最好的舞衣,隻為今夜完美的展現。


    當她款款步入正陽殿的時候,卻沒有看到君顥的身影。左右尋了一遍,才看到廊簷上王連瑛的身影:“王公公?皇上在哪裏?”平素王連瑛一直跟在君顥身邊,怎麽今天不在呢。


    看著王連瑛的神色不對,就是說話也怪怪的:“皇上一早,就去了奉天寺上香,為咱東麓祈福……今兒晚上,就不回來了,娘娘還是早些休息吧……”早上走的?江苓嫣怎麽不知?


    忽然,她想到了燕婉凝。她的異母姐姐,這個時候怎麽不見她?而且她的偏殿裏,也沒有點燃燭火。一個很不好的念頭在腦海裏閃現,因為她知道,必然是君顥和婉凝在一起!


    最終,她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何況婉凝也答應過自己,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怎麽自己剛剛幫了婉凝,反過來卻被婉凝這般騙了。江苓嫣越想越是生氣,渾身都在顫抖。


    “說!皇上在哪裏?”江苓嫣氣惱之際,一把揪住王連瑛的衣襟,“你若是不肯說出來,本宮會把你殺了。”她說的一字一頓,眼眸裏透露出肅殺的神情。看起來,甚是可怕。


    好好的一個年夜,江苓嫣精心準備的舞蹈。還有自己親手包的餑餑,都在此刻顯得略顯單薄。她仿佛覺著,漫天紛飛的雪花,像是在嘲笑著自己。“燕婉凝——”她狠狠念著這個名字。


    因為她分明在漪瀾亭處,看到了君顥和婉凝在一起。相依相偎的畫麵,讓江苓嫣頓覺氣血上湧。她咬了咬牙,然後回到宮裏。將所有的首飾和舞衣,通通丟入火中燒掉。


    那些餑餑,也被她扔進了火爐裏。炭火被點染了憤怒,“轟”的一下竄的老高。蝶兒正要上前撿起來,卻被江苓嫣攔下,她狠狠念叨著:“本宮不惹你,你卻偏要惹本宮,可就別怪本宮下狠手了!”


    舊曆的年下,格外熱鬧。空中綻放的煙花絢麗多姿,混合著白雪的顏色。流動著斑斕的景致,“好漂亮呀,”玉珍指著那些煙花,興奮地拍著手喊道。這是第一次,玉珍感覺到快樂。


    以往每逢過年的時候,都是姐姐陪著自己。可是後來,自從姐姐忽然失蹤了以後。玉珍便是形單影隻,她再也找不到曾經的溫暖了。偏巧就遇到了蕭易寒,讓她的生命裏充滿了陽光。


    真好,玉珍拉著蕭易寒的手。並肩坐在牆頭上,看著空中翻飛的禮花,玉珍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開心。盡管現在寒風呼嘯,可是在玉珍看來,卻是溫暖無比。


    隻是,當玉珍碰觸到蕭易寒的指尖時。卻被蕭易寒輕輕的躲了過去,與真不知道為什麽,隻是覺著心裏有些空落落的。像是小的時候,捉迷藏沒有找到往昔的小夥伴一樣。


    她不覺回身,看著煙花籠罩下的蕭易寒,越發顯得英俊瀟灑。隻是他的眼眸之間,流露著一份憂傷的神色。是不是他也有一段不開心的經曆,才會看著這般傷心難過。


    這些天與蕭易寒在一起,玉珍覺著很快樂。她甚至想著,可以與蕭易寒一直一直在一起。可是後來發生的事情,讓她和蕭易寒之間漸漸疏遠了距離。原來每個人,都不可以陪著自己的。


    夜色深沉,卻在煙花的映照下,顯得分外高遠。這本是一個歡快的夜晚,可是在蕭易寒看來,多少有些惆悵落寞。此時此刻,不知道遠在京都的婉凝,又會過著怎樣的年夜。


    記得小的時候,婉凝總是喜歡跑到自己家裏,然後纏著自己,要自己給她包小餑餑來吃。捧著熱乎乎的餑餑,看著絢爛的煙花。著實是一種值得回憶的事情,而今卻是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總是相信,婉凝會等著他回去娶她為妻的。這份承諾不論過去多久,都會作數。盡管婉凝沒有答應,可是蕭易寒會等著,等到婉凝笑著走向他的懷抱。這些年,他真的很累。


    有風吹過,玉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蕭易寒隨手解下自己的披風,然後為玉珍披在肩頭。然後取出小食盒裏的暖酒,倒了一杯,說道:“喝點酒就不冷了,要不要來一杯?”


    “蕭大哥太過小瞧我了!”玉珍笑著接過酒杯,然後一飲而盡。還將酒杯朝向蕭易寒,讓她看看自己的酒量。然後抹了一把嘴,從食盒裏拿出一塊兒馬奶酥,掰成兩塊兒。


    馬奶酥是自己最喜歡吃的糕點,甜而不膩。小的時候,都是姐姐做給自己吃。現在姐姐不在了,她總會把馬奶酥帶在身邊,給姐姐留下一塊兒。她希望姐姐有一天,可以回來。


    “等過了這場風雪,我就隨你找你姐姐,”蕭易寒希望早些找到大公主,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然等到明年春天的時候,玉珍可就要代替姐姐出嫁了。倘或出了岔子,可要承擔責任的。


    玉珍看著他發呆的神情,不覺拿出一塊兒馬奶酥,塞到他的嘴裏,笑著道:“你也嚐一嚐,很好吃的喲——”似乎在玉珍的世界裏,根本沒有什麽傷心難過的詞語。


    過了戌時,鞭炮響了起來。空氣中氤氳著爆竹的氣息,越發濃鬱的年味兒透過來。模模糊糊的月亮掛在空中,似乎也在慶賀新的一年。玉珍拱手笑著:“新年快樂,新年快樂哈——”


    不知為什麽,看著玉珍如此快樂的神色。讓蕭易寒不自覺的想起了婉凝。玉珍可以放下宮裏的一起,在宮外與自己這個陌生人,過一個年夜。可是婉凝,卻要守著空曠的正陽殿。


    是不是婉凝還有什麽放不下的,記得以前婉凝曾經說過。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君顥和纖雲了。因為是禦前侍女的身份,所以婉凝才會有所顧慮的,對不對。蕭易寒的心裏越發疑慮。


    腦子裏越是混亂,心兒就顯得憂心忡忡。他望著不斷綻放的禮花,一杯接著一杯的飲著酒水。辛辣的液體流入喉中,仿佛是苦澀的回憶。倘或五年前,他沒有出征,會是怎樣的情景。


    他會迎娶婉凝,然後過著快樂的日子。隻是人生沒有如果,那些細小的雪粒在空中來回穿梭。在幹枯的枝椏上,點綴著冬季的顏色。像是一串串玉莢,又像是一朵朵梅瓣。


    看著蕭易寒在飲酒,玉珍也很是開心。許是喝醉了的緣故,怎麽頭腦有些發昏。玉珍將酒瓶仍在地上,然後抓著蕭易寒的手臂,嘴裏含糊道:“大哥陪我跳舞吧,我想跳舞呢……”


    紛飛的白雪,映襯著盛開的臘梅。著實是一番景致,隻是看著昏昏欲睡的玉珍。蕭易寒不覺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輕聲道:“該回去休息了,天色已經很晚了呢——”


    可是玉珍正在興頭上,她非要拉著蕭易寒的手。然後在雪地上,來回轉著圈兒,激蕩起許多的雪沫。口裏還喃喃自語著:“你看,我沒醉,沒醉,我還能夠轉圈兒呢,你看,大哥!”


    很是可惜,玉珍隻是轉了兩圈兒。便覺著渾身酸軟,一下子癱倒在了蕭易寒的肩頭。任憑蕭易寒如何呼喚,玉珍都隻是睡著了。實在是沒有法子,蕭易寒隻好把玉珍抱回了客棧。


    雪花,紛紛揚揚的下著。將蕭易寒的腳印,很快覆蓋住了。真是想不透,怎麽一個堂堂公主,年夜不回宮。陳國國君卻並不擔心,尋找也都省去了。夜色越發深厚,爆竹聲也漸漸小了下來。


    安頓好了玉珍,蕭易寒這才準備離開。卻又忽然聽到玉珍來回翻身的身影,似乎是很不安穩。她滿臉的汗水,看起來很是煩躁不安。才剛蓋好的被褥,又被她踢翻了。


    是了,許是喝酒的緣故。不然怎會全身發熱?她這個樣子,也實在是不能不管。蕭易寒隻好守在旁邊,用手巾替她擦拭汗水。怎麽這個玉珍,看起來並不像是公主呢。


    蕭易寒的腦海裏,閃現著與玉珍第一次相遇的情境。假如一切如玉珍所言,自己隻是出宮找尋姐姐,怎麽陳國就不管。哪怕是庶出的公主,也總該做做樣子呀,可是卻沒有任何動靜。


    是不是,這個玉珍公主有所隱瞞,或者是假的。直到後來的某一天,蕭易寒才曉得玉珍的真實身份。梁玉珍,其實是公主的貼身侍女罷了。因為公主忽然失蹤的緣故,所以才被派去找尋。


    至於出嫁東麓,實則是因為陳國國君找不到公主,要將玉珍頂替出嫁。玉珍這才心中頗為苦悶,之前說的那些話語,都是掩人耳目而已。所以不管玉珍所說的一切,其實都是無奈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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