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秋風,吹襲著枝頭的黃色落葉。他們在風中飄零,輾轉寂寞無果。那些曾經逝去的回憶,都在此刻慢慢侵襲。夜涼如水,夜色闌珊。回想著白天的那番情境,纖雲隻覺著格外難受。


    那時的她在宮裏,不過是偶然的時機遇到端木康。而今終於是實現了這個願望,卻又要與他分離。怎麽覺著有些落寞。當纖雲麵對著君顥的冷冷心腸,一時竟覺著幾多寒意。


    隻是那時君顥一心執念著恨意,將所謂的兒女私情拋卻一邊。所以麵對纖雲的請求,他還是沒有聽進去。畢竟麵對以後的端木康反叛,纖雲母子的私情顯得微不足道。


    於是一道聖旨,將端木康和纖雲夫妻二人,生生分離。十年的期限,隻要端木康保證十年之內不動兵馬。那麽朝廷定會將纖雲放回,並且還會好生照顧纖雲母子。


    聖旨搬下來的那一刻,端木康徹底愣在了那裏。他本以為不會連累纖雲,自己回去招兵買馬的。然而楚君顥的這一道聖旨,將他那顆報仇的心,徹底打碎了。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君顥的掌控之中。


    算是命運吧,端木康在心裏苦澀的笑著。他輕輕挽著纖雲的小手,寬慰她道:“十年的時間,不長。等到孩子長大了,你就帶著孩子來草原找我,可好?”他的聲音雖然輕鬆,卻是格外沉重。


    聖旨上是要端木康去做郡縣縣丞的,自從西戎被滅了國之後。東麓將那片草原歸為“鎮遠”。這個縣丞的位置,就有端木康去做好了。正好,他也熟悉西戎哪裏的風土人情。


    當然,派端木康前去的目的。一則是為了考驗他的忠心,二則也是要他勸導草原上的百姓,不可滋生事端。用十年的時間去教化,成為東麓的順民。這個任務對於他來說,易如反掌。


    隻是纖雲留在宮裏,他就是想著要為父汗報仇,也沒有任何法子了。纖雲母子的命對他來說,是心尖兒上的摯愛。他不可以用她們母子的命,換取自己的豐功偉績。


    隻是如今就要離開,端木康的心裏著實不舍。望著纖雲日漸消瘦的神色,一時止不住的歎氣。當時也是求了婉凝的,可惜主動權在楚君顥哪裏。婉凝幫不上任何忙。


    不管怎樣,最起碼保住了性命,不是麽。端木康已經很知足了,他輕輕拍著纖雲的肩膀,意思是要她放心。“半年之後,孩子就要出生了,”纖雲含著委屈,哭訴道,“也要,也要有個名字才是……”


    “青鸞,隻願日後,他能夠成為一隻鸞鳥,”端木康淺淺的笑著,“高高地飛翔在空中,給百姓帶來安康日子。”青鸞,端木青鸞。真是一個好名字,還帶著這麽美好的寓意。


    因為害怕離別,因為害怕悲傷。端木康說完這句話,便消失在了纖雲的視線之中。沒有再多的話語,隻有一個落寞的背影。纖雲沒有追出去,隻是靜靜地望著那個方向。


    等著你,康哥,雲妹會等著你。纖雲默默的念著端木康的名字,祈求著他的平安歸來。此時風起半空,席卷著柔柔的塵埃。又是一個初冬時節,卻變作了離散的時節,讓人傷感。


    夜色很靜,靜到可以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許是刮了一天的風,晚間竟是格外安靜。推開窗子,可以看到空中的月亮。進入深秋時節,已經很少見到這麽美的月色了。


    此時纖雲的腦海裏,一直會想著白日間端木康的身影。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翻身下床倒水的時候,卻看到了一旁還亮著燈的側殿。可不是婉凝沒有睡麽,還是在忙些什麽吧。


    “姑娘還不休息?”纖雲點著燈燭,來到婉凝的房間。看著桌案上,放著一隻笸籮。笸籮裏擱著各樣針線,婉凝則拿著一隻鞋墊,正在細心的縫製著。燈燭昏暗,婉凝看起來很是認真。


    抬起頭來看著時刻鍾,都已經是夜裏子時了。這個時候的君顥,早就已經睡著了。怎麽婉凝還在納鞋底呢?纖雲唯恐婉凝的眼睛看不見,又添加了幾點燭火,才顯得屋子裏亮堂一些。


    “皇上才從玉池回來,一路辛勞,連個像樣兒的鞋子都沒有,”婉凝一麵做著針線,一麵頭也不抬的告訴纖雲,“如今又要入冬,我見他穿的那雙鞋子很是單薄,就想著給他做一雙……”


    聽著婉凝說了這麽些話,纖雲不覺拿起桌案上做好的鞋麵兒。是厚實的軟布做成的,鞋幫子也是分外柔軟。婉凝此時,正在做著鞋墊子。一針一線,縫製的是婉凝那顆心。


    一時之間,纖雲分外羨慕婉凝。可以有機會,為心愛的人做鞋子。而她卻是忍受夫妻分離之苦,分差之別讓人無法接受。纖雲想要哭,卻是沒有淚水。淚水,隻怕是早就已經哭幹了。


    她忍住內心的苦楚,生生咽下苦澀的淚水。轉而又移了移燭火,讓婉凝看的更為清晰一些:“姑娘眼睛不好,夜裏做活兒會費眼睛的。不如白天做得好,不然身子可怎麽受得了?”


    其實纖雲的心裏,也是替婉凝感到不值。楚君顥雖說是皇帝,卻對婉凝封後之事隻字不提。如今更是接了江苓嫣入宮,仍舊封為昭儀。關於這件事兒的起因,纖雲還沒有告訴婉凝呢。


    當初若不是端木康做的這樁交易,為了見自己一麵。江苓嫣又怎會入宮,讓婉凝獨守這清冷的夜。這下可好,夜裏值班都省去了。聽王連瑛說,連著三天君顥都在長春宮。


    昨天的時候,為了救出端木康。婉凝也去求過君顥,可惜毫無用處。現在卻又熬夜做鞋子,怎麽婉凝的命就這麽苦。何況江苓嫣入宮,婉凝的日子會不會更加不好過了。


    “我知道你心裏難受,”婉凝停下了手裏的活兒,揉了揉發酸的脖子,略帶歉意道,“可皇上的心思也是知道的,而今好容易奪回皇位,又豈會輕易讓人?雲兒,你要理解皇上才是。”


    關於這一點,纖雲從來都不曾去埋怨過。她知道自己的命運,在嫁給端木康那一刻開始。就充滿了分別和辛酸的味道,結局怎麽樣她都認了。可是後來婉凝多次被江苓嫣所害,纖雲覺著心有愧疚。


    她跪在地上,哽咽了半晌,才說道:“康哥要見我,為了入宮。這才答應可以幫助江苓嫣的……姑娘,是我不好。我若及時阻止,也不會……”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都快聽不見了。


    北雁南飛,叫囂著一層雲霄。晚秋時節的天空,格外高遠。幾縷淡淡的雲朵兒,映襯著難得的陽光。散發著一陣陣和暖的氣息,秋風中夾雜著甜甜的桂花甜香。


    不知不覺,已經是婉凝來到宮裏的第三個年頭了。她靜靜的站在廊簷下,看著禦花園裏的花開花落。如此熟悉的場景,讓她頓覺有些陌生。想著纖雲的苦楚,婉凝真替她感到難受。


    微微的風,拂動著她的長發。撩撥著她臉頰處的疤痕,像是永遠的嘲諷。定格在三年前,婉凝永遠都不會忘記。是江苓嫣毀去了自己的容顏,讓自己變得再也抬不起頭來。


    不過還好,也是江苓嫣,讓婉凝學會了堅強勇敢。讓她能夠獨自麵對以後的風風雨雨,眼前的湖水澄澈宛如明鏡。婉凝看著自己的疤痕,不覺撿起一塊兒石頭,狠狠地扔入湖水中。


    幾番波折過後,湖水仍舊是恢複了平靜。卻是映出了一張熟悉的臉龐,是了,是蕭易寒沒有錯。他被封為守城侍衛,可以隨意在宮裏行走的。婉凝怎麽會忘記呢?隻是最近有些勞累。


    因為惦念著君顥的身子,婉凝一直都沒有走出過正陽殿。今兒天氣尚好,君顥去往前殿議事。婉凝一個人閑著無聊,這才到園子裏走動的。不想還真是巧,遇到了蕭易寒。


    有多少日子沒有見了,婉凝記得很清楚。他從西戎回來,一直到現在整整半個月了。十五天的時間,讓婉凝分外掛念。隻是想著當初的拒婚,多少讓婉凝覺著愧對於他。


    當初蕭易寒苦苦等了自己五年,自己本想著同他雙宿雙棲,彌補對他的虧欠。可是麵對著那份賜婚詔書,婉凝的腦海裏,卻是想著與君顥的點點滴滴。她沒有法子,忘記君顥。


    “我可以等,”蕭易寒輕輕撫著她的小手,“等到你什麽時候,肯接受我。我就與你成婚,現如今我身為守城侍衛,雖然不可以隨時見到你,卻可以保護你……隻是阿凝,我再也不想與你分開了……”


    五年的等候,一年的隻為遇見。層層疊加的六年時光,都在思念中度過。假如換做另一個人,還會不會如此執著。每一次的梔子花開,蕭易寒都會回想著,黃昏後的那次初遇。


    沒有刻意的尋找,隻是默默地守候。這份關懷讓婉凝更覺愧疚:“蕭郎,對不起。我——”為什麽每次麵對蕭易寒的時候,她總是欲言又止。僅僅是害怕,傷了他的心麽。


    正如後來與纖雲一起閑話的時候,婉凝才曉得自己那時的心情。時時念著蕭易寒的時候,心是快樂的。隻是真正麵對的那一刻,婉凝才明白自己的心,一直一直都在君顥哪裏。


    或許這就是世人常說的,此後蕭郎成陌路吧。而今與蕭易寒之間,似乎除了“對不起”這三個字,在沒有太多的話語。就是那個稱呼“蕭郎”,也變的如此生澀了不少。


    在江城的時候,蕭易寒囚禁君顥。楚君琰反叛朝廷的時候,蕭易寒也曾暗暗相助。就是後來的江苓嫣重返入宮,蕭易寒也未加阻止。從未想到,江苓嫣之前傷害自己的事情。


    是因為要見到自己,還是因為其中有不可多得的利益。一切果然如君顥先前所言,麵對權力的時候,兒女私情就會棄之一邊。蕭易寒甚至可以,依靠著江苓嫣的位置,漸漸地把持朝政。


    月亮孤獨的掛在空中,散發著一片清輝。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節,宮裏分外熱鬧。君顥一早就下了命令,宮宴設在長春宮。賞月的地點,就在長春宮的宮苑內,由江苓嫣做主。


    這個消息婉凝一早就知道了,後宮現在隻有江苓嫣一人。而且君顥正在忙於社稷,無暇顧及後宮選秀。江苓嫣的到來恰到好處,還未到長春宮的時候,就聽到了江苓嫣的笑聲。


    當婉凝跟在君顥身後,慢慢走近宮苑的時候。便看到了一襲榴紅大氅的江苓嫣,正站在苑子中間,招呼著來往的宮人。如今的後宮有些蕭條,所以江苓嫣建議,將那些宮女也邀來一起賞月。


    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法子,一則可以贏得君顥的讚賞,二則收得宮人的心,三則也可為冊封後位做準備。一舉三得的法子,還是她想了許久才想到的。看到婉凝的時候,江苓嫣楞了一下。


    起初在逃亡的時候,江苓嫣想盡了法子,要追殺婉凝。可惜婉凝命大,多次死裏逃生。還越發的得到君顥的信任,這讓江苓嫣分外妒忌。而今賞月兩人相見,還真是要好好說說話的。


    但見江苓嫣端著一杯酒,走到婉凝跟前。笑著道:“這不是咱們的禦前侍女婉凝麽?這麽久沒有見,真是越發漂亮了!”她一麵說笑,一麵將酒杯遞到婉凝手中,低聲道,“妹妹我,就敬姐姐一杯!”


    她這麽低聲耳語,到讓婉凝還記得。江苓嫣是自己的妹妹了,倒還真是一個好妹妹呢。婉凝正要接過酒杯的時候,卻被蕭易寒輕輕地接了過去:“阿凝身子不好,我就替她喝了。”


    婉凝看著蕭易寒這般體貼,心裏不覺暖暖的。眸子裏充滿著對他的感激,卻不知道遠處的君顥。正坐在一處,直直的看著她。看著她微笑的眼神,看著她收放自如的神色。


    仿佛婉凝對自己,從來沒有笑的這麽開心。可她又為何,拒絕蕭易寒的求婚呢。君顥看著月色下的兩人,還真是一對兒金童玉女,這麽般配。月色正好,流過宮苑每一處角落。


    兩人相互對視的笑意,讓一旁的江苓嫣很不滿意。她不覺悄悄的看向君顥,隻見君顥的眼神,正在看著婉凝那裏。風兒微微拂動著樹梢,江苓嫣隻覺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


    婉凝站在廊簷下看她的蕭郎,君顥站在玉階上,看著婉凝在別的男子麵前笑靨如花。仿佛融入這幅畫中,潑墨上一層厚重的色彩。不知是月色太美,還是婉凝的笑臉太美。


    多少年之後,君顥回想起那個月夜。都會想起婉凝的淡淡笑意,想起那天的月明如鏡。是不是之前婉凝對自己的好,都是因為蕭易寒不在的緣故。她不過是,把自己當做了蕭易寒。


    真是可笑,難道這三年來的點滴,都已經不作數麽。忽聽得身後輕輕的聲音:“皇上且先試一試這雙鞋子,看看合不合腳。”月色凝結成了露水,打濕了婉凝額前的發絲。


    他的眼前,是一雙厚實的軟布鞋子。針腳細密,鞋底厚實。方才腦海裏的所想,頓時煙消雲散。看來婉凝還是關心自己的,這雙鞋子就是最好的證明。他微微露出笑意,看見了婉凝滿意的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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