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滴風聲,細碎無言。雪花紛飛,在這歲末的尾巴上。殘留著一抹晚霞的餘暉,流動著完美的色彩。他年舊好,可知今後歲月如何度過。徘徊在西窗下,尺素的心裏頗有些不知所措。


    還是三天前傳遞的書信,也不知道到了玉池沒有。加上端木蓉對她的質問和威脅,讓她更覺對端木蓉愧疚。眼下宮裏許多禦醫對端木瑞平束手無措,紛紛亂個不停。


    更有甚者,昨晚尺素便聽說。端木康已經調集了兵馬,將皇宮內苑團團圍住。並且端木焜把守京都內外,對來往行人盤查甚嚴。關於追查那塊兵符的下落,也在暗地裏悄悄排查。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隻是不知道玉池那邊怎麽樣了。尺素焦躁的踱著方步,不時的望著西邊的天空。尺素一方麵擔心,這裏會找到兵符。另一方麵,擔心楚君顥被抓,擔心林一凡的安危。


    以前在楚君琰的身邊,尺素從未有此擔憂之處。隻是而今不同了,她所麵對的是草原上剽悍的西戎部族。素來聽聞,西戎部族能征善戰。就在尺素左右擔憂之際,卻聽得外麵一陣腳步聲。


    莫不是端木蓉?還是端木瑞平派了人來?亦或者是端木康?尺素一時竟然有些就緊張,畢竟她還未得到下一步的計劃。“尺素,”門子被推開來,卻是許久不見的纖雲。


    但見她身著一身白袍,還戴著一頂白色的狐皮小帽。若是走在雪地裏,一定會認不出來的。屋子裏溫暖如春,卻在尺素看來,卻是分外緊張。她並不想與纖雲有太多糾葛,隻怕是會連累了她。


    “還多虧了三公主,”纖雲一麵說著,一麵關好門子,悄聲對尺素道,“我聽說蕭易寒還活著,端木焜已經派人去搜查了……”纖雲也是趁著府裏沒有人,方才求了端木蓉進宮的。


    不管怎麽說,端木蓉都還算是一個善良的姑娘。可惜卻是西戎人,不然尺素會和她結交的。聽得纖雲如此說,尺素才想起端木蓉說的話來。西戎要奪取邊關軍隊的兵符,自然是真實的。


    試想當初楚君琰還活著的時候,便是掌握了邊關軍隊的權利。不然怎會如此容易,拿到帝位?而今西戎也要效仿,可惜一場大火將邊關軍隊盡數銷毀。死的死,散的散。


    據聽聞,也就隻有那快兵符才可調動。並且還有一部分兵馬,不論要多久,西戎都要決心找下去的。“這件事,與我有何相關?”尺素漠然說道,“你費盡心思見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這個消息對於尺素而言,更加危險。本來她有把握,對付端木瑞平的。可是卻又多了這樣一道消息,看來端木蓉沒有騙她。她唯有按兵不動,等著玉池傳來的書信。


    纖雲好不容易,方才進得宮來。聽著尺素不冷不熱的話語,心裏頓時惱了起來:“你不認我這個姐姐,也便算了。隻是眼下危機重重,如果他們找到兵符。玉池就很危險了,你聽不明白?”


    這番話,說的尺素一身冷汗。她想起了林一凡,尚且還在端木蓉府上。如果真要要挾她,還真就不好辦了。“玉池已然知曉,你說我們,該怎麽辦?”尺素回身一楞,方才微微開口。


    屋內的炭火,被燃燒的劈啪劈啪作響。小小桌案上的暖爐內,溫著一小壺茶水。多年以後,尺素回味著這個冬天。回味著這場大雪,終是為當初自己所做的決定,從未後悔過。


    隻是唯一愧疚之事,是沒有叫出一聲“姐姐”。這個藏在心底的聲音,讓她此生無顏再見纖雲。當初是怨恨,怨恨纖雲對她的拋棄。後來再見纖雲,卻已是隔著一道青燈古佛。


    “端木瑞平的傷毒,是你下的?”纖雲的這番話,讓尺素心如刀絞。為此付出的犧牲,此生也休要再提。眼中沒有淚水,哭泣是最沒有價值。看著尺素這般,纖雲不覺輕輕拍著她的肩。


    隻是在尺素的內心深處,其實早已把纖雲當做了姐姐。無奈深處虎穴,又如何再以感情牽絆。她將目光移向別處,唯恐纖雲看出了她的心思。她深吸一口氣,轉而點頭:“隻是沒想到,還會再生波瀾。”


    眼下唯一的計劃,也便是找到蕭易寒,將他保護起來。然後繼續尺素這裏的行動,這是最好的辦法了。“這是三公主要我交給你的,”纖雲從袖子裏,拿出一疊信箋。


    是林一凡寫的信箋,本欲要托端木蓉交給尺素的。隻是兩人之間,產生了誤會而已。端木蓉不想再見尺素,隻好交給了纖雲。纖雲看得出來,尺素的眼眸中,含著一絲絲的淚花。


    起初在皇宮,與尺素相處的時候。盡管尺素這般冷言,可對於纖雲而言。到底是熱心腸的女子,卻被“細作”這個身份禁錮。難道她們姐妹二人,終生都要為了忠誠而活麽。


    還會有那一天,要為了自己而活。“其實,三公主對我們還是很好的,”纖雲回想著端木蓉對自己的好,不覺替她說起話來,“隻是她身為西戎公主,有不得已的苦衷……”


    耳畔處,是纖雲安慰之詞。尺素緩緩展開信箋,看到熟悉的字跡。心裏頓時溫暖如初,看到林一凡安好,對於她來說是此生最好。她將信箋細細收好,放在一隻小錦盒裏。


    這般溫暖,這般細心。看得出來,尺素對林一凡還真是上心的。隻是可惜,二人卻無法走在一起。一個苦守青燈,一個徘徊院牆。感歎著命運的不公,還真是讓人唏噓不已。


    “你放心,我會提前找到蕭易寒的,”纖雲不想看到尺素難過,也不想林一凡受他人威脅。她可以借助端木蓉的力量,細細尋找。尺素這裏,隻需要在宮裏對付端木家族就好。


    尺素慢慢回轉過身子,看著纖雲堅定的眼神。一時之間,心裏頗多感激。於是姐妹二人,一個在宮外,一個在宮內。各自做著自己的任務,隻是尺素沒有想到,會這樣犧牲了纖雲安定的生活。


    當一切再次輾轉入宮時,尺素對纖雲更是多了一份愧疚之心。反倒是纖雲苦澀的笑著:“你在宮裏的時候,到底不方便……何況你已經,付出了自己的幸福,你要和林一凡一起……”


    因為這個陰謀,因為這樣的任務。終是讓纖雲和端木康,陌路相逢。由此而想來,尺素才覺自己當初。是害了纖雲的人,不然纖雲怎會被端木康遺棄。那年歲月的往事,終是遺漏一段時光。


    曾經的歲月,曾經的光陰,曾經的往昔。都在舊日的痕跡中,慢慢遊走其間。來不及感慨命運的無端,唯有感慨今夕的宿命。沒有誰會記得,那年的大雪紛飛,北風呼嘯。


    還是曾經的互相利用,卻終究難以抵過心底的那份情懷。其實婉凝還記得,記得君顥是誰,記得君顥的樣貌。隻是依稀看著模糊,仿佛是在哪裏見過。似曾相識,卻是再也認不出來了。


    她的頭腦很痛,意識也漸漸的模糊起來。她抓著君顥的手,渴求能夠記起來什麽。然而除了那根血玉簪,一切都隨著風雪飛走了。如果還要剩下些什麽,就隻有心裏的那份過往。


    “你隻不過是,病了而已,”君顥輕輕撫著她的手,像是哄騙一個孩童。畢竟這雙明眸,當初是為了救自己才會失明的。不管今後怎樣,君顥都會是婉凝的眼睛,一輩子。


    耳畔處是輕聲的安慰,逐漸撫平著婉凝內心躁動的心。她安靜的躺在君顥的懷裏,均勻的呼吸著。“你為什麽,都沒有告訴我,”君顥從來不知,有關婉凝失明的事情。


    也是在郎中診脈之後,說了這件事情的。君顥顫抖著手兒,終是緊緊攥成拳頭。他知道如果不是因為他,婉凝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他傷心,他難過,他愧對於婉凝。


    很快,窗子外麵又是一陣鴿哨聲。大約是尺素等得急了些,這才有催促了吧。君顥望著站在窗沿上鴿子,輕輕解下鴿腿上的信箋。但見上麵寫著:端木瑞平身中奇毒,吾等找尋兵符,公子可盡快發兵。


    這是尺素和纖雲商量的結果,總是要君顥知道的才好。可是現如今婉凝意識模糊,記憶也斷斷續續。君顥慢慢走至桌案前,提筆寫了一行字跡,仍舊要鴿子帶回京都去了。


    的確,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可惜目下找不到顏舜祁,更別提什麽複國了。君顥給婉凝掖好被角,便出門去了。上次要初晨打聽顏舜祁的消息,如今卻是沒有下文了。


    “君顥?”恰好出門的江苓嫣,與正要關門的君顥四目相對。如今分別數月,再次相見的江苓嫣。心裏一陣欣喜,她正想著君顥,偏巧就遇見了。還真是緣分呢。


    更為碰巧的是,江苓嫣住的廂房就在君顥房間的對麵。本欲是曾經的帝王妃嬪,現而今卻是落魄之人。人世間之事,總難預料得到。誠如江苓嫣為了後位,費盡心機而已。


    如果不是她的私心,又怎會引西戎攻占京都。又怎會,害得宮人四散逃離。又怎會,將自己逼入絕境。她苦心得到的後位,卻最終鏡花水月。雪花紛紛,平添幾分悲涼。


    許是君顥也未曾想到,會在這裏遇到江苓嫣。隻是他並沒有理會她的意思,而是轉身下樓去了。任憑江苓嫣在身後喚著他的名字,卻也隻能看到一個冷漠的背影。


    “楚君顥!”江苓嫣一時氣得咬牙切齒,本以為自己的這份“苦心”,可以打動君顥的。她氣憤之極,忽而一眼瞥見了那處房間。既然君顥在這裏,那麽是不是,燕婉凝也在呢?


    蕭蕭風聲,迷離一段歲月。淡蕩塵埃,遮掩著往昔的恩怨。風雪洇染一片故事的結局,讓人捉摸不透。微微睜開眼睛的瞬間,婉凝看到了一個藍衣女子。高傲的神情,如此熟悉。


    “別來無恙?”江苓嫣冷冷的笑著,卻是看到了一臉迷茫的婉凝。方才回過神來,自己笑著道,“是了,我怎麽忘了,你什麽都看不到了呢……”她的心裏,滿滿的是幸災樂禍。


    眼前模糊之處,這個女子說的話,讓婉凝頓覺頭腦發痛。她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慢慢開口詢問:“你是誰?你怎麽知道,我眼睛看不到了?你有法子治好我麽?”


    這番話問的奇怪,在江苓嫣聽了去。倒像是一個無辜之人,她以為婉凝是在故意這般。遂冷哼一聲,說道:“燕婉凝!你莫要在這裏裝可憐!我告訴你,我才是皇後的最佳人選!”


    說來說去,江苓嫣始終不忘這個位置。正如後來的東麓宮史記載:高祖皇帝時,有昭儀江氏。因兄(蕭易寒)為將之故,頗得皇寵。然終不得為後,實乃帝恐其借兄之力,掌控後宮。


    後來的宮廷政變,也實屬意料之外。“昭儀江氏妒忌心強,為得後位,不擇手段。毒皇後,逐侍女,害梁王。引西戎入都,終至宮城被占。”多少年後,這段曆史為人所不恥。


    轉而看著婉凝的蒼白臉色,江苓嫣忽然想起了什麽。她也曾聽聞,說是婉凝針灸治療眼睛,是以犧牲記憶為代價的。如此看來,好像是這麽回事了。不知為何,江苓嫣竟是有些難過。


    這個與自己朝夕相處的表姐,好歹也是骨血相連。但是不管怎麽說,那麽多人喜歡婉凝。江苓嫣實在是,妒忌的要命。她真害怕,有一天婉凝做了皇後。然後對她,是以懲戒。


    為了以防萬一,倒不如提前下手。她一麵想著,一麵抽下發鬢間的簪子。慢慢對著婉凝的脖頸而去:“別怪我不顧姐妹之情,是你逼我的!”她想著,隻要婉凝死了一切就好辦了。


    那天晚上的風雪特別大,風聲也在廣袤的大漠上,來回奔波。聽在耳裏,還會覺著有些害怕。江苓嫣的手兒,剛剛要靠近婉凝。卻忽然聽得門子被打開,是楚君顥回來了。


    隨著一陣冷冷的夜風吹來,江苓嫣手裏的簪子,“當啷”一聲墜落在地。但見君顥大踏步走過來,一把將江苓嫣揪起來。然後重重的甩給她一個耳光:“再讓我看到你,你不會活著的。”


    “我千裏迢迢來到玉池,就是為了要救你的!”江苓嫣忽然大聲哭喊著,“君顥你知道麽,我帶了一部分兵馬,就在外麵守著……我們可以重新再來的,君顥,你怎麽一點都不體諒我?”


    這番話語,對於君顥而言一點用處都沒有。他隻是轉身,將婉凝攬在懷裏。那雙溫婉的眼眸,讓一旁的江苓嫣嫉妒的要死。從婉凝進宮開始,君顥再也沒有看過自己。


    那麽一刻,江苓嫣頓覺怒火中燒。她緊緊握起來的拳頭,骨節在衣袖下被攥的哢哢作響。摔門而去,冷風吹著她的思緒,她方才慢慢平靜下來。因為一切,對於她來說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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