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悠長,彌漫著梔子的芬芳。在這溫情的午後,散溢著回憶的味道。茫茫大漠,碧落蒼穹。鴻雁哀鳴,柳絮紛飛。晨風輕輕掃,將一地飛絮。盡數堆積樹根下,滋養著來年的養分。


    生長在大漠邊緣的古柳,頗有西風胡楊的味道。千年不倒的頑強生命,給這片貧瘠的土地。賦予一層新的生命,新的含義。獨倚高高欄杆,看夕陽慢慢西沉。一片安逸,一份清然。


    以前就是在江城的時候,也未曾見到如此景致。飛鳥熙攘著,返回林間月下。隨後帶來的,是一片燦爛的晚霞彌漫。巧巧靜靜地坐在石階上,感受著這一刻的氛圍。安靜到,不忍打擾。


    忽然,樓下一聲馬兒的嘶鳴。將她的目光,帶回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午後的長發,映襯著雪青色的長衫。越發豐神俊朗,可不就是昨日的那個人。什麽大理寺卿顏舜祁?這會子他要去哪裏?


    巧巧靜靜地看著他,隻見他牽了馬匹。便辭了初晨,轉身悠然離去。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悠長,像是一段無解的風塵歲月。他會去哪裏呢,是不是向世人所說。繼續遊蕩天涯,解決民間疾苦?


    或者是,完成他母親的遺願。也是奇怪,巧巧還是第一次擔心一個人。擔心一個與自己毫無幹係的人。以前她念著兩個哥哥,責怪哥哥沒有陪伴她。而今卻是沒來由的,想著另一個人。


    那個時候的巧巧,尚且不知自己。在心裏偷偷對顏舜祁有了好感,她隻是很好奇,好奇顏舜祁的身份。雖然沒有多想的她,那情分早在心裏慢慢生根。有關巧巧和顏舜祁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因為這裏,還有一個叫做晚妝的姑娘。那個早在一年前,就把自己的心交付出去的夜晚。巧巧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放棄的人。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晚妝站在一起,是以“情敵”的身份。


    許是宿命,許是因果。但不管怎樣,巧巧都不會忘記。在風沙淡蕩的午後,有一個男子在玉池人家。寂靜的飲酒,並且毫不客氣的說著那番,略帶藝術的話。遮擋了他的夕陽,有趣,有趣!


    “小妹有了心事,也不與哥哥說,”穆辰軒不知什麽時候,走到巧巧身後,看著漸行漸遠的哪個身影。不覺心底明白八九分,才開口說出了那句話。因為巧巧從來,都不會有這樣的情懷。


    素來說話大大咧咧的巧巧,麵上一紅。轉而皺眉道:“二哥哥誤會了!我就是,就是……”一連幾聲,也說不上來下一個詞語。晚風拂過,映照著欄杆酒旗。芳徑幽深,仿若江南水鄉。


    回身坐在桌案上,卻還是不經意間。望著那座空落落的坐席,腦海裏,盡是顏舜祁放肆的神情。“放肆”這個詞,閃現在巧巧腦海。她忽然笑了,如此男子還是第一個。


    悠遠琴聲,傾訴著離人的苦思。荒涼大漠,會是誰在撥弄琵琶。撩撥著這顆躁動不安的心?將月下的每一段故事,串聯成曲。唱成一幕最美好的回憶,歲月不堪,漸漸掩埋其中。


    淅淅瀝瀝,春雨細軟。籠罩一簾三月春色,空氣裏蘊含著濕潤的味道。夾雜著微微梔子花香,輕輕遊離在這段苦澀的回憶中。誰人付一闋別離,書寫舊詞新曲。無關詩書,無關風月。


    輾轉反側,雨水才過的三月,最是長夜難眠。巧巧隨手翻看著書籍,耳畔處盡是回蕩著那句話“你擋住了我的夕陽”,“姑娘說話,未免太過分了些,”“大理寺卿,顏舜祁”……


    短暫的一次相遇,竟是讓巧巧徹夜難眠。就是見著哥哥的時候,也沒有過這樣的體會。罷了,想他作甚?巧巧自嘲了一番,便卸妝預備休息。忽聽得窗外滴答之聲,雨水下的有些大了。


    這無解的雨水,像是天地之間的無根水。記得以前聽過一句話,相思便是無根水。想來這晝夜的雨,來的恰到好處。夢裏的三月,也曾雨霧朦朧吧。書寫一頁相思,隻為今年相遇。


    不管今後怎樣,亦不管往後如何。巧巧本欲回家的心,也便的漸漸淡漠。有哥哥的陪伴,身在玉池人家。加之一段黃昏的回憶,讓巧巧頓覺滿足之感。睡在夢裏的時候,都會笑的很是甜美。


    陰雲沉沉,醒來的時候已近正午。天色卻還是分外陰沉,西邊飄來一陣烏雲。仿佛是要下雨的樣子,這三月的時節。最是多雨的時刻,將這片荒涼的大漠。渲染的濕漉漉的,一片潮濕。


    懶懶的起身梳妝,菱花鏡裏的巧巧。眉如遠山,眼眸如畫。卻不自覺地想起了顏舜祁,那個對自己說話如此“放肆”的人。可是奇了,自己緣何一直念叨著這個人。窗外雨聲淅瀝,像是躁動不安的心。


    忽然,門外傳叩門聲。頓時打斷了巧巧的思緒,她起身開門,是哥哥穆辰軒。他一臉凝重的走進來,倒是把巧巧弄得很是疑惑。素日的哥哥,總是一臉純淨的笑,給人感覺很是單純。如今這般神情,卻是讓巧巧有些害怕。


    她害怕,哥哥會發生什麽事情。果然,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穆辰軒坐在桌案前,不停地敲打著桌麵。像極了蕭易寒的樣子,看得出來。穆辰軒一定是有話要說的。


    平常的穆辰軒,是不會這個樣子的。巧巧索性先開了口:“到底發生了什麽?”巧巧很想知道,她不想哥哥一個人,承擔那這份痛苦。既然哥哥肯來找自己,那麽就一定不會隱瞞的。


    穆辰軒看著巧巧,半晌才低聲道:“我們必須要回家去。”這個聲音,聽著很是沉重。似乎隱藏著什麽,巧巧有些迷糊了。雖然穆辰軒個性耿直,可是辦事也極其小心謹慎的。


    這幾年說是闖蕩江湖,其實也是在替父親,暗暗察訪民情。昨日玉池人家的那個神秘男子,還有蕭易寒。還有當今聖上楚君琰,以及逃走了的楚君顥。所有的點點滴滴,似乎都在印證著什麽。


    如果穆辰軒猜測的不錯,那麽接下來。朝廷會發生一場腥風血雨,此番父親前去東麓。一定會有所牽連的,所以他必須趕回家去。太平盛世之下,卻是掩埋著歲月的流沙。


    “所以,我們必須離開,”穆辰軒警告巧巧,因為顏舜祁的身份神秘。還有玉池人家的人員繁雜,都讓穆辰軒感到心慌。煙花三月,卻是如此淒冷。滿載著疑惑和質疑,兩人連夜離開了玉池人家。


    荒涼的月色,映照著一片蒼茫大地。小小竹傘,遮擋此去經年的離別。有微雨落下,打濕了離人的苦思。這段回憶,殘存腦海不曾遠離。低矮的後院,拴馬的木樁,開始變的淒涼,略帶寒意。


    空蕩蕩的馬廄,早已沒有了那匹汗血寶馬。真是諷刺,當時的驀然離別。卻化為滿天的相思雨,獨留下婉凝一人淚眼迷茫。憔悴容顏,悉數掩埋今夜淒冷月色。寥寥九州,思念又當如此。


    夢也闌珊,夜也清寒。最是相思苦回憶,沒有君顥在的日子。變得漫長苦澀,就連這薄薄的月,也在嘲諷著那顆淩亂的心。一朝離別,叮嚀囑咐,尚且還在耳畔。轉眼卻是花落無主,暗香如故。


    老樹根處,生出幾點細碎的苔蘚。在這潮濕的雨季,夾雜著多少歲月的悠長。回想著雨後與君顥的漫步,宛如浮現眼前。可知如今,卻是形單影隻。這是他做出的選擇,婉凝是知道的。


    何況當初的離別,也是婉凝與蕭易寒做出的交易。否則君顥哪裏會,輕易逃出江城關口。身後響起微微腳步聲,是蕭易寒慢慢走來。他托著一件水紅披風,披在婉凝肩頭,給予她雨中的溫暖。


    “雖是春天,到底冷些,”他伸出手來,替婉凝打著竹傘。與她緩步走在碎石小徑,那份安逸像是五年前。周而複始的輾轉,卻是物是人非。婉凝不覺看著他薄薄的眸子,心裏一陣感激。


    這個時候的婉凝,依然想了許多。對於蕭易寒而言,更多的則是感激。像是在幽幽深宮,君琰默默關懷自己一般。她淡然一笑:“謝謝你。”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是此時婉凝孤獨的心境。


    蕭易寒知道,是婉凝答應了自己留下。他才肯放走楚君顥的,這份交易得之不易。那個時候,他想著回放棄與戎狄的協議。可是雨幕下的婉凝,眼神迷離。滿滿心思,都隻在遠去的人影身上。


    但不管怎樣,這個時候的婉凝。是屬於他的,他也答應了婉凝。會放棄所謂的權利,這自然是暫時的。想來婉凝是不知道的吧,他看著身邊的婉凝。心裏略微欣慰,到底是留下了婉凝。


    可是他明白,留得住她的人,確是留不住她的心。所以與戎狄那邊,他還是暗暗交換意見。因為他想要婉凝,長長久久的留在自己身邊。哪怕到最後,付出生命的代價。


    可是直到後來,他才慢慢發現。自己心底的這份感情,竟然隨著權利的相爭而變得不可估量。以至於失去了婉凝,也失去了自己最初的心。就像當初的梔子花旁,自己遠去邊關一樣。


    一把小小竹傘,卻是兩顆孤寂落寞的心。在風中天涯飄零,卻不知何處是歸期。玉階下,婉凝緩緩抬頭道:“不必送了。”看著她默默邁開步子,背對著自己的身影時,他不覺喚了她的名字。


    像是五年前,一聲“阿凝,”足以讓婉凝怦然心動。隻是時隔多年,自己的心早已淡然無味。她沒有回頭,隻是背對著他。輕飄飄的說了一句:“希望你可以,信守你的諾言。”


    雨幕迷蒙,遮掩著茫茫蒼穹。一頁素箋,提筆寫下盡數相思。一字一斷腸的苦苦思念,隻會讓婉凝以淚洗麵。妝鏡台前,是一張梨花帶雨的臉頰。模糊的眼簾,卻是昏暗的燭火搖曳。


    慢慢伸出手來,映在菱花鏡裏的自己。卻是觸不到悲涼的氣息,隻剩下孤獨的淒冷。指尖下的琴弦,流淌著一段沒有結局的故事。無關風月,無關詩書。一片蒼茫的黑暗,將心思盡數掩埋。


    想來這是對自己的懲處,否則怎會。雙目恰在此時昏暗模糊,看不到一絲光亮。廣闊無涯,是婉凝對君顥深深的思念。記得那時初遇,是在秋雨迷蒙時節。那時的婉凝,早已芳心暗許。


    隻是不曾想到,這份芳心。卻被君顥反複利用,感情的真真假假,讓婉凝感覺好累。有的時候,君顥會對婉凝軟語溫存。有的時候,卻又拿婉凝的感情,換取什麽交易和代價。


    不管怎樣,此時的婉凝隻想著。一睡方休,東麓如何,已然與她毫無相關了。說好的要放棄,卻怎奈歸程路途。遙遙天涯是無盡回憶,相訴離別之苦。雖然她甘心被利用,卻無法忍受虛假的真心。


    窗外雨聲蕭瑟,略微夾雜著些微寒意。婉凝挪動了身子,卻是不小心碰觸到了腳下的火爐。她驚恐的喊了一聲,驚得蕭易寒趕忙跑來。隻見婉凝衣裙下擺,被炭火燒了一個大洞。


    還好沒有傷及皮肉,蕭易寒長長地舒了口氣。他才要開口詢問,卻見婉凝的雙目黯淡無光。心裏一片淒楚:“阿凝,你還好吧?”她淡淡的點頭,心裏卻又泛起疑問。難道,他一直都在外麵麽。


    如此淒寒的天氣,他就這麽候在自己身邊。這份關懷,著實讓婉凝分外感激。可是婉凝卻隻是輕輕一笑:“公子這般為小女,不值。”她的話語雖然清淡,確實讓蕭易寒的心兒再次一顫。


    原來在婉凝的心頭,自己早就被那個人所取代。不管怎樣,她隻會念著那個人。即便自己留著婉凝,卻又能怎樣。蕭易寒不覺暗暗握著拳頭,越發加深了對君顥的怨恨。


    他從來不是一個,計較個人恩怨的人。可是麵對這份感情,他足足等了五年。難道五年的時間,還不夠足以,挽回婉凝的心?若說是宿命,也便罷了。倘或是自己爭取的幸福,這幾天他心裏明白。


    看著婉凝憔悴的麵容,他想著一定要婉凝幸福的。他心中有怨,有恨。卻又無處訴說,哪怕是最後付出生命的代價。獨獨剩下自己,他也要等到婉凝。聽婉凝喚他一句“蕭郎!”


    桌案旁,嫋嫋青煙熏染每一處角落。素淨的梔子花箋,書寫著一份斷腸相思。“君顥”兩個字寫的歪歪扭扭,是婉凝雙目模糊時。緊握毛筆寫下的名字,看得出來這份心是真誠的。


    真是諷刺,想來自己在邊關的五年。重是抵不過短暫得月餘,他隻恨自己當初。為何會選擇遠赴邊關,為何不肯提前迎娶她?這一夜的雨,淋漓盡致。似乎要點醒,一個癡心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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