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隨風飛,飛出一片悲傷包圍。色彩斑斕,無謂眼淚,無謂痛苦。周遭盡數是平緩的山脈,一大片一大片皚皚白雪。浸染這座座綿延起伏的山巒,好像是冬日裏的童話世界。


    通化,是東麓國最西邊的一座小鎮。距離江城,不過兩天的路程了。這裏保留著最原始的風俗習慣,男女老幼,紛紛以打獵為生。盡管東麓每年,都會給予他們食物,可他們卻摒棄“不勞而獲”這種信念。


    通化鎮不大,不到兩個時辰,就可以將鎮子轉一個圈兒。鎮上得居民,不過四百戶人家。卻是東麓最大的鹽鐵加工廠,有著最精湛的加工手藝。婉凝和纖雲,牽著馬兒,一麵走一麵看。


    看著那些精壯的漢子,在火光中捶打著鋼鐵銅器。著實讓她們咋舌,鎮子上得女人們,則守在家裏的庭院,編製那些小玩意兒。比如蚱蜢,比如小魚,比如蟋蟀,小小巧巧,精致非常。


    婉凝看著那些小巧的玩意兒,開始羨慕起來這樣的人家。午後的斜陽懶懶的,輝映在這個小鎮上。所有的不快和痛苦,都會隨之煙消雲散。她忽然有一個想法,如果可以和君顥一起,留在這裏生活該多好。


    兩人走到一家客棧,上麵寫著“玉池人家”四個字。比得那些所謂的“悅來客棧”、“龍門客棧”似乎更有詩意,更有回家的感覺。小小的客棧,倚著冰雕玉砌的雪山,仿佛是幾個世紀裏的城堡。


    “二位客官,裏麵坐,”小二卻是一個爽朗的姑娘家,看著笑靨如花。喚做初晨,很是熱情,婉凝笑著坐了下來。纖雲則帶著馬匹,前去找尋食草水源。婉凝環顧四周,看著客棧很是幹淨,來往人群也是很少的。


    她正要開口詢問,卻見纖雲慌裏慌張的跑進來。對著婉凝耳語了幾句,婉凝頓時變了臉色。沒想到,才不過一天的功夫,伊芙竟也是來到了這座小鎮。還真是冤家路窄!


    這可要怎麽辦,婉凝一時沒有了主意。纖雲便示意婉凝,倒不如趁此快些離開的好。忽然,那個姑娘低聲道:“看客官是遇到了麻煩事兒,這會子若是離開。豈不是更容易被他們發現?”


    這倒是婉凝沒有想到的,她慢慢的坐了下來。一時竟是思緒紛亂,隻想著君顥的身影:“敢問姑娘,在此之前,是否有兩名男子,來此投宿?”“不知姑娘,問的人是何樣貌?”初晨笑著回道。


    纖雲正要開口說,卻被婉凝攔了下來。這通化人生地不熟,而且又緊靠江城。時常會有西戎人來此做生意,誰知道這個初晨,會不會是西戎派來的細作。婉凝緊張兮兮的看著初晨,讓初晨不覺嗤嗤的笑著。


    “姑娘不必害怕,”初晨笑著說道,“咱們玉池人家,是通往西戎與中原的要道。如果要害姑娘,咱們這生意,豈不是就做不成了?”她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微微的笑意。


    許是太累的緣故,婉凝頭一挨枕頭,便呼呼的睡下了。纖雲則趴在桌案上,迷糊著眼睛。夜裏很靜,樓道裏似乎有腳步的聲音。纖雲側耳一聽,卻又沒有了。迷迷糊糊中,纖雲沉沉的睡去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纖雲伸了個懶腰。打著嗬欠,正要去喚醒婉凝的時候。卻看到了床榻上空空如也!她糊了一跳,忙衝出門子下了樓。卻見婉凝正同初晨飲茶,遠遠望去,倒像是老友交談。


    “纖雲,你醒了?”婉凝抬起頭來,看著纖雲迷糊的眼睛,不覺伸出手來介紹著,“初晨是這玉池人家的老板,常年做著西戎與中原的生意……咱們昨晚真是誤會了她呢……”


    纖雲看著初晨,一襲簡單的鬆綠色外衫。遮掩不住初晨的溫情笑意,纖雲頓時也向婉凝道了歉:“真真對不起,昨兒晚上我,實在是太累了……”“你們奔波了這麽久,怎會不累?”初晨說著,便端來一碗奶茶。


    奶茶香四溢,彌漫著青草的味道。婉凝飲了一口,滿齒生香。“昨晚真謝謝你,若不是你,我隻怕……”婉凝略帶感激的說道,初晨則擺手道:“那倒不用,就是你們此去江城,一定會有危險的。”


    原來昨夜伊芙本打算留宿這裏,卻被初晨發覺出了異常。將他們趕了出去,那昨夜的腳步聲。大約就是伊芙和突也其了,難怪纖雲沒有察覺。婉凝知道,這份大恩沒齒難忘。


    尤其是她和君顥流落街頭,悲慘異常的時候。還是初晨的玉池人家,收留了自己。所以說,平日裏的恩德,一定要牢記心上。初晨捋了捋額前的發絲,問道:“那你們要怎麽辦?這裏離江城,還需要經過一片沙漠灘的……”


    茫茫沙漠灘,如果沒有足夠的水和食物。是要死在哪裏的,何況伊芙說不定,也在那片沙漠灘上。初晨見婉凝如此發愁,不覺開口道:“不如這樣吧,我派出去幾個隨從,把你們送出沙漠灘如何?”


    “這樣不行,”婉凝婉言謝絕了,“目標太過明顯,如果被他們發現。我們豈不是一樣活不成?”聽著婉凝平靜的分析,初晨看得出來。婉凝必非常人,不然怎會如此冷靜,如此淡然。


    她望向窗外,一片火紅的天色。“這樣的天氣,是告訴我們,沙漠灘上要變天了,”初晨慢慢說道,“到時候,會將整片林子卷進去的……咱們玉池人家,牢穩的很。不妨過了明日,我再想法子,將你們送到江城。”


    不管如何,初晨是放心不下婉凝的。而且這主仆二人,看著那麽羸弱。萬一在沙漠灘上遇到什麽危險,可就真是叫天天不靈了。初晨一生閱人無數,此番見到婉凝,才知婉凝定然是人中龍鳳。


    “好,”婉凝簡單一個字,是將自己的性命。放心的交給了初晨,以至於很多年後。回望這座茫茫沙漠,她還會記著初晨。那個帶自己,走出困境中的姑娘家。豪爽大方,俠義之心令人折服。


    幾層雲霞,幾段落幕。幾聲唏噓,幾許離愁。都在江城成為過往,這段回憶宛如一壺老酒。散發著經久不息的味道,越往西邊。山巒越發高大綿延,仿佛是一幕幕蒼山雪屋。


    江城縣丞的後花園,左右環繞著幾道回廊。周遭映襯著幾許水池和假山,將後花園點綴的精巧細致。在這邊關一帶,尚且還有如此佳境。讓人萬萬所想不到的,小小縣丞府,好似江南水鄉。


    晚妝亭內,一個衣著寶藍色衣衫的男子。正端坐在石凳上,緩慢地撫琴自娛。衣袖下是一雙修長的十指,來回撩撥琴弦。時而靜如處子,時而如泣如訴,時而弱柳扶風,時而玉斷聲碎。


    “公子,”小書童忽然急匆匆走進來,琴弦便被這個男子,輕輕按了下來。聲調,也就停留在了那處高音弦上。像是驟然而停的瀑布,被堵在了高山夾縫之中。小書童自知來的不是時候,唯有低頭不再言語。


    “他來了,”藍衫男子淡然的語調,讓小書童瞪大了眼睛:“公子都知道了?”他慢慢的抬起頭來,薄如蝶翼的睫毛。像是好看的桃花,白淨的臉龐。給人溫婉的感覺,卻又夾雜著淒冷,嚴峻。


    小書童向藍衫男子走近了一步,低聲道:“公子,現在就動手麽?”“一切按計劃行事,”藍衫男子雙手背後,望著那座起伏的雪山。思緒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午後,讓他總是難以忘懷。


    斜陽梳梳,閑閑的照映在晚妝亭下。像是給他的周身,鍍上了一層金邊。他微微的望著天際,那串用舊夢雕琢的痛。依稀停留在心間,斑駁了他的心緒。這一次,他一定要把握機會。


    煙霞迷蒙,模糊了遙遠的記憶。“寒哥哥!”一個調皮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他回身看去,是縣丞家的小女兒。喚作穆巧巧的姑娘,她從長廊下走出來。看著他靜默的神情,很是喜歡。


    從他受傷,住進縣丞府後。穆巧巧便會時常來照顧他,閑了的時候。還會帶他到後花園轉一轉。聽鳥兒鳴叫,看暮靄紛紜。安靜閑適,巧巧總會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她自己的故事。


    記得巧巧說過,她是家裏唯一的女兒。上頭的兩個哥哥,一個去了西戎,另一個去了東麓。此後再也杳無音信,她很寂寞。至少在遇到蕭易寒之前,她沒有一天是快樂的。


    不過現在不同了,有蕭易寒陪著自己。巧巧很快樂,她覺著蕭易寒像是自己的哥哥。不過有的時候,卻又覺著不像。看著蕭易寒靜默不語,巧巧也會逗他開心的。“在想什麽?”巧巧歪著腦袋問道。


    “記得楚君顥麽?”蕭易寒平靜的提起這個名字,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恨意。有的隻是他自己內心的痛,他不想讓自己再次後悔。巧巧點點頭,卻又忽然搖頭,迷茫的說道:“不記得了,你再給說一說,好麽?”


    他迷蒙的眸子,在巧巧看來很是心疼。不覺為他感到疼惜,憐愛。他的一舉一動,淡然如塵。比女子多一份安靜,比男子多一份心計。斜陽下的蕭易寒,更像是一尊雕塑,認真嚴肅。


    冬月的邊關,很早天就黑了。夜幕驅散著最後一縷餘暉,也便輕輕的降臨在這座邊關小城。書房內,蕭易寒安靜的執筆作畫。幾筆勾勒,幾幕回憶,幾重片段。在他的筆墨下,揮灑著畫中人物的清新淡雅。


    巧巧端著食盒,輕輕走進了書房。偷眼望去,白淨的畫紙上,是一個巧笑盼兮的姑娘。明眸善睞,輝映著蕭易寒的心。他的眼眸,再也離不開這畫中的女子。連巧巧喚他,他都不予理睬。


    一時好奇,巧巧疑惑的問道:“這畫上的人是誰?看著很是漂亮呢。”“她叫阿凝,”蕭易寒的眼眸,忽然閃現出光彩來。巧巧看得出來,這必然是蕭易寒心中那份牽掛。


    許是當初的皇命難違,讓蕭易寒出征三年有餘。三年過後,當他跨入江家向婉凝提親的時候。卻被告知,婉凝已經入了宮闈。多少次,他都壓抑自己內心的苦痛。告訴自己,一切還不是時候。


    巧巧站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他作畫。沉靜寂然,燭火搖晃。畫紙上的女子,讓巧巧很是喜歡。她期盼著有一天可以見到,並且可以和她成為好朋友。巧巧從出生到現在的十七歲,就沒有走出過江城。


    除了跟著哥哥和父親,再沒有其他姐妹。如果這畫中女子,可以來江城該有多好。那時巧巧就會不會再孤單落寞,不會總是纏著蕭易寒了。那時的她單純的以為,多多結識一個姐妹,會更好的。


    卻不曾想到,這其中摻雜了多少陰謀與利用。如果她知道蕭易寒的城府,便會阻止婉凝入城。也不會看著婉凝傷心痛哭,與喜歡的人落得個悲慘的下場。一切的一切,都出乎巧巧的意料之外。


    “這是你最喜歡的卷心酥!”巧巧說著,便從食盒裏拿出一盤糕點。還有一小碗米粥,“還有這豆子粥,都是你喜歡的!”“燙一壺暖酒吧,”蕭易寒邊描摹最後一筆,邊對巧巧說道。


    桌案上,是一隻小火爐。火爐上放著一隻盛滿溫水的小盆,盆裏便是青花瓷瓶的白酒了。旺旺的火焰,烘烤著冰涼的酒水。不一會兒,便四散飄逸著酒香。巧巧自小就常與哥哥們對飲,嗅著酒香很是受用。


    當巧巧將酒壺拿出來,倒在小酒杯裏的時候。蕭易寒已經畫完了,巧巧趕緊移步過去看。畫中女子超凡脫俗,卻又不失大家風範。“畫固然好,可惜少了題詞,”巧巧有些惋惜的說道,“若是題詞在冊,會更妙的。”


    彼時,隻見蕭易寒飲一小口酒。便走到桌案前,拿起蘸了墨汁的毛筆。在畫的左側,順手題了一首七言絕句:“三月桃花三月雨,飛落一闋成佳曲。擦肩回眸難相見,遙憶今生無複許。”


    “果然是好詩!”巧巧樂得拍手歡呼,“我最喜歡最後兩句:擦肩回眸難相見,遙憶今生無複許!寒哥哥果然文采極高!我敬你一杯!”她一麵說著,一麵舉起酒杯。一飲而盡,頗有西戎女子的大氣豪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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