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穹原野,分輝素月。雪落高潔,最恨離別。梅花飄落,一襲傷心地。幽靜的重華宮裏,是一片靜謐的色彩。茶香彌漫,篡改昔日多情的日子。小小一隻梨子,道盡江苓嫣的心思細密。


    本來在後宮裏,想要一個人死。是很容易的事情,隻是需要一隻替罪羊罷了。眼下對於江苓嫣而言,不論她的背後是不是有靠山。她都要在宮裏,依仗皇後才可。這才是她的生存之道。


    “你很聰明,”皇後慢慢的飲著茶水,撩撥著自己的發絲,“知道靠攏本宮,你的堂兄還在江城,沒有消息麽?”“多謝娘娘關心,”江苓嫣說笑著,“誰不知道柳家勢力龐大,就連王爺也不敢動娘娘呢。”


    其實江苓嫣心裏明白,堂兄蕭易寒遠在江城。根本無法幫助她,何況蕭易寒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江苓嫣留在宮裏,也不過是為了給蕭易寒傳遞消息。傳遞有關宮中,楚君顥的消息。


    所以在後來的某一天,君顥才忽然明白。為何君琰對自己,還有朝政了如指掌。盡管君琰不曾為官,原來還一直有人在幫著他。蕭易寒的背叛,其實在江苓嫣這裏,得到了很好的體現。


    姑且不論蕭易寒與君琰的關係如何,單是要幫助君琰這一點。換取的條件,便是她做君琰的皇後。作為交易來講,明碼標價。隻是江苓嫣忘記了,君琰的心裏,始終都隻有麗妃一人。


    在君琰登上帝位的那一刻,江苓嫣才恍然大悟。自己和蕭易寒所做的,不過是為了給他人,做一件好看的嫁衣。誠如那句話:狡兔死,走狗烹。是一樣的道理。她隻是,暫且保住了性命而已。


    看著江苓嫣如此親近自己,皇後心裏也通徹的很:“本宮並不知道,你要從本宮這裏得到些什麽……但是本宮要告訴你一句,後位你就永遠不要去想。否則,本宮會讓你死的很慘!”


    六宮之主的後位,誰人不想。江苓嫣做夢都想,所以她才要暗裏幫助君琰。或許從他這裏,得到一點點的好處。何況遠在江城的堂兄,蕭易寒也是這麽想的。皇後的話,點破了她的心思。


    “聽說昨天,王爺讓柳將軍去虎牢關把守關口,”江苓嫣對皇後道,“可是將軍沒有去,可把太後給氣的大怒!”“哼!”皇後冷冷說道,“本宮的哥哥,豈會是任人擺布?他楚君琰想的太過簡單!”


    柳家的勢力,不容小覷。依仗皇後,對於江苓嫣而言,不過是權宜之計。她的目的,除了後位別無其他:“可是娘娘,胡族已經有人渡河了……咱們不如,將伊芙交出去,也好免去幹戈……”


    這是江苓嫣的有一計謀,也可以證實伊芙的身份。皇後聽了,沉默不語,江苓嫣有道:“娘娘也可以,趁此除去這個心頭之患。”而且伊芙身中劇毒,即便到時候,她死在半路,也不會有人知道。


    “這麽做,你是要把本宮,推上風間浪口麽?”皇後頓時勃然大怒,“她若死了,本宮自然第一個遭殃!你是不是要做皇後,才故意這麽做的?還是早由此心思?江苓嫣,你別自作聰明……”


    一個人,可以為了自己的心,而不擇手段。江苓嫣恰好,就是這麽一個人。她似乎已經等不及,做上皇後了。可是事情,遠不如她所想。柳家的勢力,足可以讓她們江家滅族。


    碎石小徑,飄落一季落梅芬芳。北風呼嘯,席卷一襲淡蕩落塵。臘月的雪,合著臘月的梅。在這片幽靜的石板路上,演繹著一方沉寂與蕭瑟。站在小徑盡頭,江苓嫣似乎看到了落幕的餘暉。


    倩影疏疏,夾雜著多少相思於其中。至今未知,零落一瓣花為塵。濁酒一杯,寂然無盡念想。“昭儀娘娘在看什麽?”蝶兒調皮的語調,將江苓嫣的目光緩緩收回。


    她指著西郊別墅上,那抹孤獨寂寥的倩影。一時感慨道:“看到了麽,如果皇後要一個人死,那她便看不到夕陽了。”飛鳥還巢,落霞孤鶩。淒涼寒鴉,盤旋枯枝虯幹,倍增淒楚之意。


    一切正如江苓嫣所言,伊芙的毒素,已經擴展全身了。而且即便她求助於皇後,卻也是無濟於事。這是皇後的本意,她逃不過去的。夕陽下的她,越發顯得瘦弱淒涼。


    那時的江苓嫣,尚且有時間哀婉歎息,別人的命運。卻不知她自己所謂的計劃,也是一串未知數。梅瓣紛揚,江苓嫣拈起一片殘落的花瓣。輕聲道:“萍貴人和薛美人哪裏,怎樣了?”


    因為上次一事,薛梓若和萍貴人被君顥幽禁於錦祥宮。已經多日未曾見她們了,江苓嫣很想知道,她們在錦祥宮過得如何。蝶兒搖了搖頭:“萍貴人每天都在做著刺繡,薛美人天天彈琴,滿腹的抱怨……”


    江苓嫣尚且記得,還是半個月前。去往錦祥宮探望薛梓若的,如今看來。她還是老樣子:“萍貴人不足為慮,倒是那個薛梓若,絕對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蝶兒,你一定要好好盯著她才是。”


    “奴婢一定照辦,”蝶兒使勁兒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麽似的,“適才奴婢路過善光殿的時候,看見麗妃娘娘還在那裏……”這倒是江苓嫣疏忽的一點,自從麗妃與元易斌“有染”,已經半個多月了。


    莫非皇後還是不放心麗妃,存心要麗妃的性命不成?隻是麗妃是君琰的紅顏知己,皇後大約是仗著娘家的勢力罷了。也好,不管最後君琰成功與否。皇後虐待麗妃已成事實,江苓嫣自不用費心鏟除皇後了。


    一切的一切,就交由君琰做主罷了。“你去傳喚元大人,”江苓嫣望著西郊別墅,轉而對蝶兒道,“不論伊芙是真公主也好,假公主也罷。本宮都要去看看才是,至少不會讓君琰起了疑心……”


    自然,作為一個女人的角度來說。江苓嫣也絕對不會容許伊芙活著,如果將這一層罪責,推至皇後身上。想來君琰一定會對柳家,心存怨恨的。不論伊芙是真公主也好,假公主也罷,皇後都難逃罪責。


    權力和欲望,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心。卻改變不了,人心的初衷。江苓嫣始終無法忘記,自己所要的是一個後位。盡管那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境,至少她也為此付出過,努力過。


    梅花盛開,一世繁華。暗香撲鼻,灑落凡塵。世間如此淡然,誰還會記得曾經欠下的債。悠揚琴聲,撩撥著梓若的心兒。猶記在府中花園,父親給自己請來的琴師,認真地教授自己的琴藝。


    那時梔子花開,一片無暇。琴師手把手,將琴弦一一撥動。梓若一直記著琴師的那句話:“琴可救人,亦可殺人。”這八個字,在梓若聽來。甚是費解,那時的梓若隻有八歲。


    十三歲的時候,父親告訴過自己。宮裏來人,要在一個月後接她入宮。小小的梓若,尚且還不知入宮為何意。直到那一天,那一個午後。她撩撥著琴弦,沉浸在琴聲的包圍之中。


    驀然回首,有一雙渾濁的眸子。在那座低矮的草屋之中,透露著疲倦和懈怠。可是梓若看得出來,那分明是一張清澈的臉龐。她疑惑:“若兒怎會未見過她?”“你要安心練琴,”父親正色道。


    後來的後來,當梓若的小丫鬟不知去向的時候。父親便將那個在草屋中的女孩子,安插到了自己身邊。她記得很清楚,那個姑娘喚作“江婉凝”。她喚自己的父親為“表叔”,僅此而已。


    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梓若記住了婉凝,也記住了那雙眸子。她雖然平日裏軟若怯懦,卻在婉凝的幫助下,一步一步變得堅強。婉凝幫她渡過難關,在這淒涼後宮,梓若尋到了一絲絲的溫暖。


    就在她以為,自己被溫暖包圍著的時候。卻忽然看到,婉凝被君顥擁著時的幸福。梓若愣住了,這個說過,要照顧自己的表姐。竟然會利用自己為跳板,來達到她自己所謂的目的!


    皇後的打壓,江苓嫣的嘲諷。君顥的不理睬,伊芙公主的到來。在她的心裏劃下深深的印痕,以至於後來被幽禁於錦祥宮。她才慢慢明白過來,在這後宮之中,誰都不可以相信的。


    她惱恨,她傷心,她難過,她不甘。心裏紛亂的思緒,宛如瘋草一般蔓延。十指不斷地在琴弦上,訴說著心中無盡的痛楚。園子裏的梅瓣,凋零一地。老鴉哇哇叫著,飛向了雲霄之外。


    琴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散發著哀怨的氣息,隔著一道圍牆的萍貴人。聽到了著不同尋常的琴聲,便放下了手裏的針線。移步後院,卻看到了梓若的十指盡是血淚,琴弦也被沾染一片。


    “梓若,你瘋了?”萍貴人驚訝的看著眼前這一幕,隨後便按下了跳動的琴弦。梓若的手指,也隨後慢慢停在琴弦上,冷笑著:“果然,琴師沒有騙我!這琴果然可以殺人!”


    素日安靜的梓若,此時變得眼神十分淩厲。萍貴人慢慢的坐在一旁,拿出絹帕來,細細的擦拭著梓若受傷的手兒,悲涼到:“我也曾恨過,怨過。回頭想想,那不過是一場虛偽的欺騙,何苦來?”


    “可我不是你!”梓若忽然高聲喊道,眼眸裏盡是傷感的味道,“我進宮來,就是為著恩澤皇寵,給我們薛家帶來榮耀。這有什麽錯?你說,有什麽錯?”何況她的父親,隻是一個小小侍郎。


    有的時候,這並不是一個人的錯。不過是宿命輪回,你無法逃脫罷了。盡管梓若太多抱怨,太多委屈。也隻會讓世人,看她的笑話。然後當作笑柄傳至他人,她最後卻什麽都得不到。


    那一夜的傷感,來不及告別剩下的離別。回首處,盡是滿目滄桑淒涼。窗外寒風聲起,撩撥舊日的傷痛。夢醒午夜,一回首已是昔日恩怨,煙消雲散。雪色迷蒙,淒迷著一片五彩的回憶。


    若不是白日裏的一番勸導,梓若的心裏還是好受一些的。至少比起萍貴人,她還算是幸運的。她記著萍貴人曾經告訴過她,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其實是寂寞的。就像麗妃和君琰,終究無法白首偕老。


    大約世間情感,皆是甜蜜而又苦澀的。那時的梓若以為,一把琴便可網住君王的心。隻是她太過單純,將一切想的未免蒼白。她尚且還不明白,元易斌的心兒,到底在誰的身上。


    這與梓若而言,不過是一個醫者對患者的關懷。何況元易斌的心裏,是有萍貴人或者麗妃的。梓若很清楚,而且她也沒辦法。讓君顥喜歡自己,因為在君顥的心裏,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了。


    在錦祥宮的半個月時間裏,梓若沉下心來,既然沒有人喜歡自己。那還不如趁此機會,離開皇宮。追回君顥最好,那樣一來,君顥一定會感激自己。一定會重新喜歡上自己的!


    如此主意已定,梓若穿好衣服,打好行李。這才悄悄熄了燭火,趁著宮裏宵禁之時,方才輕手輕腳,沿著錦祥宮的前院走去。雪花飄落,映照著一片茫茫蒼穹,輝映著好看的顏色來。


    望著遙遠的天際,梓若的心兒有些激動。早先她便隱隱聽聞,君顥已經去往江城了。此時他最需要一個人的陪伴,而且婉凝也雙目失明。這對於梓若而言,是一個最好的機會。


    北風呼呼,吹落一地的傷痛。梓若對著自己的小手,嗬了兩口氣。方才覺著手心暖和一些,側耳傾聽。隔著宮門往外看去,不時地有巡視的小太監。他們提著燈籠,來回巡邏著。


    幸而巡邏的小太監很少,那一星燈籠燭光。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夜色重新灰暗下來。唯獨剩下空中的雪花,還在零零星星的散落著。梓若心中暗喜,趕忙抽開門栓,悄悄邁出了步子。


    周遭很靜,靜到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望著那一片蒼茫夜色,梓若既緊張又興奮。從小到大,梓若還是第一次,去過屬於自己的生活。她不知道自己能否成功,不過於她而言,她絕對不會後悔的。


    真好,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彌漫著雪花的回憶,清新淡雅。在錦祥宮半個月了,梓若第一次嚐到了自由的味道。那一刻,她還不知道。關於自己的命運,似乎早就已經注定好了的。


    “太後娘娘駕到——”一個小太監尖尖的聲音,劃破了夜色的寧靜。梓若心裏一驚,正想著往一旁的假山後跑去時。卻忽然被一個小太監,緊緊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早就看見你了!出來!”


    梓若的心兒,頓時一沉。便也隻好硬著頭皮,垂頭喪氣的走了出來。太後要小太監拿著燈籠照了一照,方才冷笑著:“哀家隻當是誰呢!哼!薛梓若,入夜宵禁要禁足,你難道不知麽?”


    “太後,我,我,”梓若一下子,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隻見太後一揮手,對身後的太監道,“把她帶下去,沒有哀家的命令,不許她走出錦祥宮!”瞬間,梓若愣在那裏,大腦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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