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紛飛,灑落人間。呼呼的北風,送來了東麓的臘月初八——東麓的“臘八節”。皇後早就預備下了君顥最喜歡臘八粥,還精心的在重華宮內,擺放了幾盆單瓣水仙。


    按照慣例,冬月初八是要放假三天的。所以君顥也樂的清閑,放下了朝政上的擔子。撇去了一切事物煩憂,便趕往正陽殿。纖雲見了君顥,也便找了個由頭。靜靜地退了出去。


    婉凝聽得腳步聲,便知道是君顥來了。遂笑著道:“皇上怎麽不去重華宮,王公公說,皇後已經備下了臘八粥。單等著皇上去呢……”“長春宮和錦祥宮哪裏,也都預備好了的,”君顥隨口說道。


    聽著這些話,婉凝不覺後悔說出這句話來。忽又聽得君顥故意說道:“朕還想著,究竟去往那宮好,既然你這麽說。那朕就去重華宮,省的皇後寂寞……”怎麽聽著君顥的話,似乎怪怪的,有些酸溜溜。


    “君顥!”婉凝摸索著下了床,憑著直覺走到君顥跟前,伸出手來撫著君顥的臉,微微笑著,“我不過是說著玩笑的,你怎麽就當了真?”君顥不覺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攬在懷裏,醋意道:“以後,不許把朕攆走了。”


    婉凝聽著他的心跳,似乎可以感覺得到,他內心的火熱真情。“好,”婉凝輕聲應了一句,君顥扶著她坐在桌案前。隨後從食盒裏,取出一小碗臘八粥。轉而對婉凝道:“朕親自熬的臘八粥,你嚐嚐看。”


    小小的湯匙,承載著君顥滿滿的關懷。婉凝順勢張開嘴,咽下了臘八粥。頃刻間,便感覺那熱乎乎的粥,在唇齒間滑動。“好吃麽?”君顥看著她品嚐的樣子,還有些擔心,婉凝不會喜歡他做的粥呢。


    “嗯,”婉凝輕輕點頭,“沒想到,君顥也會這麽細心……我還以為,還以為你不會笑,什麽都不會呢!”“那朕豈不是,成了木頭人?”君顥打趣兒的笑著,又細細的為婉凝,擦拭著嘴角的米漬。


    窗外的風雪依舊,可是屋內卻是滿目春日。很快,婉凝便吃完了一碗粥。看著婉凝的胃口這麽好,君顥很欣慰:“吃飽了麽?如果還需要什麽,隻管說出來!”他一邊說著,一邊收拾了碗筷。


    婉凝側耳細聽,君顥似乎在收拾著食盒。於是她便想要喊纖雲,卻被君顥按住了:“今晚是臘八,朕隻想和你一人度過。你不會,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朕留下吧?那朕可就走了,真的走了?”


    “君顥,”婉凝忽然順勢從身後,攬住了君顥的腰身,“我怎麽舍得,讓你走呢?你若是走了,我會很孤單的。”聽著婉凝說這樣的話,君顥不覺回轉過身。捧著婉凝的臉,深情道:“朕不會走,永遠不會離開凝兒的……”


    可是很多年以後,君顥還是撇下了婉凝一人。孤獨的離開了,獨獨剩下婉凝。還在深宮高牆內,守著寂寞的曾經。如果他知道,就一定不會許下那句諾言。婉凝幸福地笑著,世間萬物都隻是模糊。


    漸行漸遠的落寞,遊走在世間的邊緣。婉凝正要睡下,卻聽得纖雲在旁輕聲喚著:“姑娘,皇上來了……“緊接著,便是一陣腳步聲朝這裏走來。婉凝的心兒,不禁微微的砰砰亂跳。


    看著婉凝通紅的臉頰,君顥越發疼惜起來。他慢慢的坐在塌邊,輕聲撫了撫婉凝的額頭,自語道:“已經不燙了,精神看著也好了很多。”隨後,便又繼續說道:“朕已經升任陳書閣,為左相了。”


    聽聞陳書閣終被君顥所用,婉凝甚是高興,她拍著手笑道:“這樣最好!朝中再不會有人,慫恿皇上今冬出戰了!”“就隻是害了萍貴人,”君顥邊說,邊故意歎息,還看著婉凝的神色。


    果然,婉凝聽了君顥所說的話。心裏竟是有些不舒服起來,歡喜的臉龐也便的黯然失色:“皇上曾經說過,兒女私情難成大事。難道皇上忘了不曾?”“傻瓜!朕是騙你的!”君顥說著,刮了婉凝的鼻子一下。


    “君顥——”婉凝不覺被他這般耍弄,不覺忽然叫了他的一聲名字。看著婉凝嬌憨的樣子,君顥不覺將她攬在懷裏,低聲說道:“現在陳書閣力排眾議,聯合幾名大臣,終是決定明年開春再戰。”


    這就是了,婉凝聽了,心裏也覺著自己為君顥所做的付出,是值得的。盡管,對萍貴人有所不公。可到底是為了東麓,為了君顥。“凝兒你說,這是不是你的主意?”君顥知道,若不是萍貴人退出,陳書閣不會出任左相。


    依偎在君顥的懷裏,婉凝感覺分外溫暖。她聽了君顥所說的話,便輕聲說道:“隻要是為了東麓,為了君顥。凝兒自會從旁協助……”他低下頭來,看著婉凝溫婉如睡蓮般,不覺輕輕一吻,落在她的眉間。


    “等過了冬至,朕想著,去往江城看一看,”君顥想著江城,蕭易寒如今還在那裏養傷。也不知道,他的傷勢怎樣了。去往江城,一則是因為江城是西戎與東麓交界之地。看看當地的百姓。


    二則,卻是為了順道看看蕭易寒。詢問一下邊關之地的情形,說不定,會引來君琰等人的行動。君顥就是為了要引蛇出洞,看看君琰會出什麽花招。婉凝在他懷裏,聽聞“江城”二字,渾身不覺一顫。


    怎會不激動,蕭易寒就在那裏!婉凝想也未想,便急著說道:“皇上什麽時候去?凝兒也要去!”她的一句話,讓君顥頓時心頭一震。他不覺緩緩鬆開了婉凝,像是受了沉重的打擊似的。


    “君顥,君顥?”婉凝胡亂摸索著,卻是找尋不到君顥的溫度。看著婉凝在黑夜裏遊走,君顥的心裏一疼,不覺淡然道:“你在宮裏好好養傷。”隨後,他便傷感的離開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婉凝頓時陷落在無邊的黑暗中。她怎麽能,還再提到那個名字呢?君顥已經向自己表明了心意,自己怎麽,還會去傷了他的心?婉凝隻覺後悔萬分,半空裏,隻剩下沉重的歎息。


    山嶽隱沒,潛伏其間。黑雲壓城,城池欲摧。北風怒吼,席卷塵世。尺素正要就寢,卻忽然聽到一陣“撲簌簌”的聲音,是一隻小白鴿。她左右看了看,並無他人。遂將鴿腿上的信箋取下,放飛了小鴿。


    潔白的紙箋,需要尺素放在燭火上烘烤。方才看得見上麵的字跡,這也是為了防止被他人偷窺。尤其是心細如塵的君琰和汐月,尺素關好門窗。這才放心的看了起來,這一看,心裏猛然一沉。


    原來十天後,君顥要微服江城。朝中事務,盡數交於陳書閣左相。需要尺素暗中去往江城,與林一凡部署軍隊和殺手。她又看了一遍,才確定是君顥的字跡無疑。如此看來,君顥等不及了。


    莫非君顥是要親自,取下蕭易寒的人頭不成?尺素想到這裏,宛若晴天霹靂。暖暖的火爐裏,是尺素燒掉的信箋。看著跳動的火焰,吞噬著那些所謂的命令。尺素隻覺著,自己是一個劊子手。


    “尺素睡了麽?”是汐月的聲音,尺素忙整理好心情。笑著開門道:“原是姐姐,快請進來,這外頭風大。”汐月披著厚厚的會輸大氅,搓著手走進屋子來。尺素這便為汐月沏茶。


    炭火“嗶啵嗶啵”響,汐月不覺看了一眼炭火。卻有一卷烏黑的痕跡,想來應該是尺素在燒什麽東西吧。她不覺驚醒了一陣,指著炭火道:“這是燒的什麽東——”


    “是我隨手寫的幾張字,”尺素說著,便將桌案上的幾張字。悉數丟入炭火中,很快,旺旺的炭火。連同原先的紙張,燒的一絲不留。汐月見了,心裏很是不滿。這明明是,尺素在心虛做假。


    想起上次,她放在抽屜裏的那些書信。在一夜之間不翼而飛,她就知道,定然是尺素暗裏做的手腳。這次又不知尺素在搗什麽鬼,她心有不滿,卻隻好勉強笑著道:“這麽晚了,還在練字呢。”


    尺素走過來,遞給汐月一杯清茶:“王妃辛苦,操持偌大王府,定然身心俱疲。這杯雨前龍井,隻當是妹妹敬王妃的。”她的這番話,讓汐月頓覺哪裏不對。卻說不上來,唯有接過茶水,慢慢的品著。


    很快,窗外雨雪夾雜。“劈裏啪啦”的砸了下來,汐月起身看了看,不覺歎息著:“這雪不知多早晚會停……”“王妃還是再等等,”尺素向外望了望,說道,“這會子正大呢,不如等停了再走。”


    誰知尺素的話音剛落,便聽得門軸聲動。是君琰來了,隻見他披著綠蓑衣,舉著一把小傘。尺素和汐月見了,不覺起身相迎。“這會兒哪裏來的鴿子?”汐月注意到,君琰拿著一隻小籠子,裏麵是一隻小白鴿。


    “他受了傷,在牆頭上呢,”君琰說著,便放下鴿籠。汐月接過來,看著小白鴿帶血的腿,很是心疼。尺素隻看了一眼,立刻吃了一驚:這不是才剛,自己放出去的鴿子麽?


    她看著君琰淡然的神情,定然是君琰知道了什麽。不然怎會,將這隻鴿子帶給自己?“你好生養著吧,”君琰將鴿子給了尺素。尺素看著君琰的眼眸,竟是分外可怕。他怎麽,什麽都知道?


    夜裏的一陣暴雨夾雪,打落了一地的梅花飄零。尺素走到鴿籠前,看著那隻小鴿子。心裏暗暗感慨起來:一個君顥城府頗深,一個君琰心思慎密。真不知道,這場爭鬥會何時休止?


    一大早,君琰就被宣進了宮。汐月也回了府裏探視哥哥,王府裏,單隻剩下了尺素一人。她百無聊賴的為小鴿包紮傷口,又準備了一些穀粒。看著小鴿吃的甚歡,她的心裏也明朗起來。


    “你還不行動?”一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尺素吃了一驚。她抬眼看著眼前的一凡,身影高大。豐神俊朗的臉頰上,寫滿了滿是歲月的承擔。她忙關上了門子,擔憂道:“你就不怕,被王府的人發現?”


    不知為何,看著尺素這般說話。一凡頓時覺著,尺素像是換了個人。以前的尺素,果敢決絕,做事毫不猶豫。如今卻是膽小怕事,前怕狼後怕虎的。顧忌太多,這不是一個細作應有的素質。


    他不覺將目光,移向了那隻小鴿子。小鴿子的腿受了傷,不過已經被尺素包紮好了。小鴿正在歡快的吃著穀粒,看起來很是開心的樣子。他卻立刻抽出寶劍,手起劍落,小鴿慘死在他的劍下。


    看著小鴿撲棱了幾下,就死了過去。尺素立刻衝著一凡喊道:“你做什麽?他與你無仇無怨!”“你變了,”一凡收起寶劍,冷目看向尺素,“細作是不會有感情的,你不適合去往江城。”


    “林一凡,你到底要做什麽?”尺素為了一隻小鴿,竟是向一凡發了脾氣,折讓一凡很是不解,“這隻鴿子,不過是王府的信鴿。你上當了!”細細看去,這隻鴿子的毛色,夾雜著胭脂紅。


    在宮裏被訓練出來的鴿子,渾身雪白。怎會有胭脂紅?這不過是君琰用府中的信鴿,試探尺素罷了。尺素聽了一凡的解釋,愣在那裏好久。一凡見了,不覺說道:“你若是還未忘記仇恨,這就跟我走。”


    “不!”尺素忽然喊了一聲,“我不能,不能恩將仇報!”她所說的蕭易寒,因為是婉凝的堂兄。所以才會不忍下手,一凡看著她如此。不禁上前抓住她的手腕,狠狠道:“於尺素!你別忘了你的身份!”


    她的手腕,被他抓的通紅。卻絲毫沒有察覺,而是慢慢抬起頭來,問道:“一凡,如果有人救了你。你還會殺她麽?你告訴我,告訴我——”她的聲音慢慢提高,眼眸裏含著無奈的淚水。


    林一凡看到尺素含著淚花,心裏微微一顫。不覺俯下身子,輕聲說道:“尺素,我們生下來,都是奴才。不論主子說什麽,我們都要去做。還有你的仇恨,你不想為父報仇了麽?”


    “一凡,”尺素顫抖著聲音,咬著唇道,“我不想做什麽細作了,我想離開這裏……一凡,帶我走吧,我們一起走,好麽?”“不行,”一凡生冷的拒絕了,“當初太後貶我至海南,是皇上給了我生命,我不會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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