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雪路,映照多少歲月稠。婉凝如何也不明白,君琰怎麽會拿東麓的兵符?這時纖雲探著腦袋道:“姑娘要不要去錦祥宮,薛采女看著很不好呢。”聽聞此言,婉凝的心裏,咯噔一跳。


    又曾記得,初入宮廷時,自己受盡淩辱。都是梓若幫著自己,替自己說好話的。如今她落得這個下場,許是命運的捉弄吧。婉凝左思右想,方才來到了錦祥宮。宮外,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


    這大冷天,怎麽能這麽做呢?婉凝立刻要纖雲,饒了那些太監宮女。自己則輕輕走進內室,卻見元易斌正在為梓若診脈。婉凝才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她便自顧自的笑道:“采女近來,身子可好?”


    梓若因為江苓嫣栽贓她的緣故,心裏正不好受。冷眼也不看她,到是元易斌說道:“燕姑娘放心,采女的身子一直很好。”忽然,外間傳來一陣濃烈的咳嗽。婉凝正疑惑,是誰在咳嗽。卻聽元易斌說道:“微臣去看看萍貴人。”


    待元易斌離開後,梓若才冷哼道:“你自來都如此,如今又要怎樣?”“采女,奴婢隻是,來看看你,”婉凝想起當初的相扶相助,忽然覺著此刻的梓若,卻是那麽的遙遠,那麽的陌生。


    婉凝看著梓若滿麵的紅斑,有些愧疚:“皇上那裏,奴婢會想法子,讓他來看看采女的……而且我也,答應了你的……”“夠了!”梓若說到這裏,忽然怒道,“你難道,害我還不夠麽?”


    “奴婢不是,不是這個意思,”婉凝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卻聽得梓若冷笑著:“你的賣身契,是我給了皇上的。你的身份,也是我告知皇上的。本以為,皇上會就此不再信任你的……”


    看著梓若說得這麽認真,婉凝實在不敢相信,梓若果然是變了。也許後來的後來,婉凝才明白,身在後宮。的確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每個人,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無所謂誰對誰錯。


    梓若隻是後宮的一個犧牲品,直到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都已經晚了,再也回不到當初了。看著素來能說會道的婉凝,此時沉默片刻。梓若得意地笑了:“怎麽?是不是恨我?想要殺了我?”


    “薛梓若,這隻是你的臆想,”婉凝慢慢開口,“我一直將你,當做親妹妹看待。是你想的多了,若兒……”“哼!”梓若說著,便抽下鬢間的發簪,“你若不殺我,那麽死的便是你。”


    隻見她拿著發簪,狠狠地對著她自己的手腕,用力的割了下去。瞬間,便有鮮紅的血,沿著她的雪臂蔓延。很快便沾染了衣襟和被單,婉凝看著看著,越發覺這梓若有些可怕。


    “你這是做什麽?”婉凝不解的問著,忙要去找紗布和熱水。不料梓若卻冷哼道:“我說過,你既然不殺我,那就休怪我無情了!”她費力的將簪子,使勁兒扔在了婉凝的腳下。


    就在婉凝疑惑不解的時候,忽然聽得王連瑛的聲音傳來:“皇上駕到——”緊接著,便是君顥緩步而來。那一刻,婉凝才看到梓若一臉得意的壞笑。原來,原來梓若都已然算計好的!


    一地的鮮血淋漓,一地的傷痛哀悼。多餘的解釋,也隻會是掩飾而已。婉凝默默的站在一旁,什麽話都沒有說。隻見梓若捂著流血的胳膊,小聲的啜泣。君顥走過去,看著地上的簪子,便明白了什麽。


    他是來看萍貴人的,聽聞婉凝也在。便來到了梓若這裏,不想卻看到了這樣一幕場景。他看著梓若的眼淚,還有沉默的婉凝。才要開口說話,便聽得梓若微弱到:“不要怪婉凝,想來,她是責怪我,說出了她的身份……”


    這一番話,如何在婉凝聽來,都是精心設計好的。她冷眼看著梓若,似乎看到了她邪魅的笑。當元易斌趕過來的時候,梓若已經歪在榻上。“皇上還是略站一站就離開,”元易斌道,“采女的病未好……”


    不想元易斌的話未說完,便見梓若抹去了臉上的紅斑。慢慢對君顥說道:“嬪妾的病已然痊愈,隻是元大人想要嬪妾多多休息。這才騙了皇上的,皇上莫要責怪才是……”


    許是未曾預料的事情,元易斌看著梓若,眼神裏流露出一絲絲的訝然。梓若卻撇開他的目光,徑自看向君顥:“起初嬪妾怠慢皇上,還望皇上恕罪。”她說這番話,像是準備了好久。


    君顥能說什麽,眼見為實而已。可他確抱有一絲希望,慢慢的看向婉凝。“奴婢相信,皇上乃明君。”婉凝垂首道,“隻是奴婢來時,采女就已經受傷。其中緣由,奴婢委實不知緣故。”


    她將責任推得一幹二淨,她看得梓若的眼睛。不再像入宮時的那般清澈,似乎多了一層清高。也許對於梓若而言,她是絕對不甘心,在這錦祥宮生活的。就算元易斌想要幫她,也是徒勞無功。


    “既然如此,便罰俸三個月,”君顥慢慢的對婉凝說道,“貶逐浣衣局一個月,以示懲罰。”“皇上!”王連瑛忙攔了下來,“事情尚未有頭緒,怎可輕易下旨?燕姑娘盡心侍奉皇上,也該有苦勞才是!”


    在君顥的心裏,何嚐不是希望如此?可是婉凝不肯為自己做事,如今梓若又出了事兒。正好借這個檔口,讓婉凝離開正陽殿,好好清醒一番才是。婉凝本以為,君顥會維護自己的。


    可是沒有,他沒有。看著他牽著梓若的手,婉凝的心兒在滴血。世間還有什麽讓人糾結?誤會,那是一株搖曳著芳香的罌粟。不論何時,都會根深蒂固,直至無人解開。


    “元大人也該罰!”連廊上,王連瑛發狠的衝著元易斌罵道,“采女早就好了,怎麽不對皇上說?還要瞞著皇上?”“王公公,”婉凝見元易斌不言不語,遂打斷了他的話,“元大人心裏,也不好受的。”


    其實元易斌這麽做,是希望梓若離開後宮鬥爭。可是梓若不肯,偏偏要踏入其中。直至後來他親手殺了她,心兒都是顫抖著的。每每回想,都是梓若的嫉妒心強。連婉凝,也覺著她越發的可恨。


    一滴雪,滑落燭火搖曳。不堪回首,入夜已成空。畢竟會想,難免徒增感傷。夜未央,繁星滿目。纖雲看著燭火下的婉凝,越發覺這心有不甘:“這個薛采女,到底要怎樣,才肯罷手!”


    婉凝什麽都沒說,而是邊收拾床榻,邊對纖雲囑咐道:“每日午後,記得給皇上溫上一壺米酒……帳子裏熏的是梔子花香,墨汁要濃濃的……去皇後哪裏要一些小銀炭,才不會熏染房間的……”


    這些都是君顥素來的習慣,如今要離開這裏,怎麽會有這麽多感傷?婉凝走到桌案前,又拿起一些信箋。遞到纖雲手裏:“皇上最喜歡寫詩,也最喜歡用這浣花溪紙箋,他說這紙箋細膩柔滑……”


    “姑娘,”纖雲聽著婉凝說這些,一時眼圈兒紅了,“我不舍得,讓姑娘走……皇上怎麽這麽狠心!我這就去,求皇上,讓他還要姑娘回來的好。那個浣衣局,萬萬是去不得的!”


    看著纖雲一直哭,婉凝也忍不住眼眶濕潤了:“纖雲,你聽我說。皇上這麽做自有他的考慮,你記著服侍好皇上便可。苓昭儀和皇後,可能對皇上有不利,你要留神才好……”


    婉凝說一句,纖雲便含淚應一句。末了抽泣道:“姑娘要記著我,我回去看看姑娘的!”“浣衣局離這裏不過在西苑,”婉凝撫著她的手,笑著道,“又離得不遠,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不是麽,生活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正陽殿。如今就要離開了,她走的很快,因為她不想看到君顥,這樣才不會傷心難過。她將所有的事都交代好,卻還是放心不下。不管君顥做出什麽決定,婉凝都欣然接受,哪怕最後被逐出皇宮。


    “薛美人到!”長長的聲音,穿破了寂靜的宮苑。所有的太監宮女一一後退,婉凝也垂首站立。不多時,便見一個身穿琉璃紅猩猩氈的女子,站在自己跟前。這大約,便是薛美人了。


    她精致的鞋子,在婉凝眼前晃了晃。得意的說道:“燕婉凝,本宮的鞋子髒了。給我擦一擦吧……”婉凝聽得出來,這是梓若的聲音。她已經做到了庶八品的美人了,很是春風得意。


    “奴婢還要趕去浣衣局報到,”婉凝婉言謝絕了,“否則閆姑姑會責罰的,美人諒解!”她說著,便要轉身離開。卻不料梓若攔在她跟前,伸出腳來:“你始終都是下賤的奴婢,給我擦鞋是你的榮譽!”


    躲也躲不開,婉凝也不想多事。遂彎下腰,用手裏的絹帕給她擦鞋子。卻不料梓若一腳將她踢倒在地:“混賬奴才!誰要你用手帕了?用你的手!”什麽?要用手麽?婉凝疑惑自己聽錯了。


    沒法子,婉凝隻好伸出手來,為梓若擦拭鞋子。梓若卻是一陣哈哈大笑:“燕婉凝,你也有今日!我們走——”梓若大笑著離開,身後留下一串嘲諷的腳印。婉凝隻覺著,天地間空剩下無助和悲涼。


    當閆姑姑來看望婉凝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婉凝還在燭火下,細細的坐著針線。閆姑姑看到,那針腳極其細密。看得出來,下了許多的功夫。“還不睡啊?”閆姑姑對這個女子,充滿了好奇。


    記得當初,婉凝在浣衣局的時候。閆姑姑就看出來,君顥對她的情根深種。果然不假,可是卻又從禦前侍女來到了浣衣局。可見皇宮詭辯多變,婉凝倒是安然平淡,一點抱怨都沒有。


    “早些休息吧,”閆姑姑看著婉凝認真的樣子,不覺說道,“如今宮裏要趕製一批冬衣,怕是明日,有的忙了。”“姑姑先睡,”婉凝頭也不抬,燈燭下的婉凝,好似安靜的春風。


    夜間很靜,靜的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婉凝睡不著,便起身披了衣衫繞過廊簷。花架那頭,便是正陽殿了,隻是一道低矮的宮牆。將婉凝的思念,阻隔了起來。她開始念叨著,君顥這個時候在做什麽。


    此刻亥時將過,孤月懸於空中。照亮一簾幽夢,迷離著思念的味道。婉凝想起這個夜晚,想起燈下批閱折子的君顥。不覺生出許多感慨,不知君顥會不會,也一樣的在念著自己。


    早晨的時候,婉凝跟隨者閆姑姑一起。將采摘的棉花一一揀擇,然後又分別疊放在一處。卻在這時,聽得“薛美人”的聲音傳來。閆姑姑和婉凝,忙停下手裏的活計,跪在一旁。


    “如今天氣冷了,給我做件夾襖,”梓若走到閆姑姑麵前,隨口說道。閆姑姑便說道:“各宮冬衣,奴婢是按照定例所做。美人若要做夾襖,還需稟告皇後娘娘。奴婢不敢,私自有違宮規。”


    不料梓若聽了這話,冷笑著:“我聽說小銀炭是太後專用,可是卻有人私自取來。所以我做件夾襖,也沒什麽不妥吧?”她說這話的時候,冷冷地看向了婉凝。婉凝知道,梓若這話在說自己。


    閆姑姑聽了,仍舊說道:“奴婢乃浣衣局掌事,自當謹遵宮規。美人應該,體諒奴婢才是。”“體諒?”梓若慢慢的咀嚼著這兩個字,“我也是後宮的主子!難道連這個權利,都沒有麽?”


    聽得出來,梓若明顯是在找茬兒。閆姑姑在後宮多年,什麽樣的主子沒有見過。所以麵對梓若的蠻橫無理,閆姑姑隻是不作理會。梓若看著垂著腦袋的婉凝,冷哼道:“你們浣衣局,膽子還真大!”


    “妹妹這是說誰呢?”說話之間,便見江苓嫣滿麵春風的迎上來。她聽聞婉凝被貶浣衣局,梓若被封美人。便立刻趕了來:“受了誰的委屈?跟我說說,”江苓嫣說著,便拍拍她的肩膀。


    梓若便將閆姑姑,不肯做冬衣的話說了一遍。江苓嫣聽了,心裏早有成算。遂笑著道:“妹妹先走,皇上還等著妹妹呢,我來給妹妹出口氣怎樣?”打發走了梓若,江苓嫣才放下心來說話。


    “隻要你肯,我便幫你除掉薛梓若,”江苓嫣低聲對婉凝道,“你也知道,我並不希望這宮裏,多一個人與我爭奪後位的……”她說話的聲音,分外低沉。婉凝看著她的眼睛,讀懂了其中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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