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朧中,我突然聽見交戈金石之聲,還有內勁帶起的破風聲,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天還是黑的。


    一道寒光從我臉上極快地掠過,讓我有一瞬間的失明,也提醒了我當下的情形,把我徹底驚醒。


    我趕緊從地上爬起來,看向戰局。


    雖然四周環境都極暗,但我也能從不斷閃動交錯的黑影與寒光中大致分辨出,有兩個黑衣人正在我五步之外和豫王交手。


    因為知道豫王武功不低,所以我倒也不是很擔心,隻是有點緊張。知道自己幫不上忙,我就往遠處站了站,隻求不影響豫王發揮。


    可等我仔細觀察了一陣子以後,不禁心裏一沉——這次的兩個黑衣人顯然與之前幾個不是一個檔次的,雖然隻有兩個,但是配合十分默契,武功水平也有了明顯的提升。兩人聯手對陣豫王,竟是穩穩壓過了他一頭。


    我清楚地知道,長此以往,豫王肯定要栽。


    難道我注定要死在這深山老林裏?正應了素遠那句讖語,不可善終......


    不,不能這麽想,沒到最後關頭就還有希望。


    我冷靜下來想了想,拿出犀照緊緊握在手裏,擋在身前,眼睛密切關注著三人的戰況,隨時準備殊死一搏。


    豫王這種人,打小就不受重視,屈居自己的親兄弟之下,學會了收斂鋒芒,沉住氣忍耐了二十多年,苦心孤詣用盡心思隻希望有一天扮豬吃虎能成功,如果今天真的折在這,肯定是不甘至極的,很可能臨死拖著這倆黑衣人一起下地獄。而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豫王把那兩個人直接弄死,或者至少重傷,我上去補個刀,然後趁機跑路,祈禱殺手同夥再見到豫王屍體的時候就罷手,再走狗翔運跑出這山,找到人送我回京城。


    我的思路很清晰,但有一句話叫計劃趕不上變化,所以我也知道現在想得再好都沒用,最重要的還是要看情況怎麽發展。


    我握著犀照的手又緊了緊。


    那邊豫王好像已經撐不住了,好幾次都險些被飛舞的刀光掃中致命處,也不知道別的地方受傷沒有。


    我深呼吸,穩住有些紊亂的心跳,準備隨時行動——補刀或者轉身跑路。


    又是一個極為驚險的躲避,我眼看著左邊那個黑衣人手裏的刀以一種近到毫厘的距離走豫王喉間滑過,若不是看見豫王轉身又和他們戰起來,我都要當作他已經領便當了。


    我又看了一會兒,漸漸看出不對,豫王好像放棄了防守,有刀來隻盡量躲,手上攻勢卻一點不減,似乎打算來個魚死網破。


    看來結果很快就要出來了。我蓄勢待發。


    似乎是發現了豫王最後的瘋狂,兩個黑衣人手上的攻勢更密了,打法也頗有些不要命的味道。豫王在連續幾次不知道是險險躲過還是被淺淺割傷之後,終於找到一個機會,探手將扇子戳向左邊黑衣人的脖頸。同時,右邊黑衣人手裏的刀也劃向豫王腹部。兩人都沒有管對方手中的武器即將割開誰的身體,而是專注於自己手裏的動作。


    幾息之間,豫王手裏的扇子就捅進了左邊黑衣人的喉間,小臂毫無停頓地猛然一收,幾塊碎屑外加大灘的液體就跟著扇子飛了出來,即使在黑暗中也極其血腥。右邊黑衣人的刀在同一時間也結結實實地嵌進了豫王的腰腹,狠狠一抽,留下了絕對不淺的傷口。豫王讓了一下,也隻是稍稍減輕了傷口的深度。


    我看見豫王在劇痛中微微彎下腰,伸手捂住了傷口處,然後就像早有預謀一樣立即飛身往我的方向跑過來。那個剩下的黑衣人看豫王將後背露給自己,自然也舉刀撲過來。


    我本來應該轉身就跑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或許是被近距離的血腥場麵嚇到了,又或許是看到豫王那樣用盡全力向我跑過來就莫名有些不忍心,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大睜雙眼。


    時間突然被拉到無限長,我能夠看清豫王向我伸出的手一點一點伸到我麵前,能夠看到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向我傾倒。也能夠看到,那把刀在他背後一點一點升高,再一點一點降低,一點一點靠近他和我。


    我一生記憶的回馬燈好像即將在眼前亮起。


    就在電光火石的一刹那,他突然在倒下的半途轉身用手裏的扇子抵住了落下的刀刃,然後另一隻沾滿溫熱滑膩液體的手,握住我的手,用一種極其嚇人的力道,把我手裏的犀照,連帶著整個人一起,劃向對方喉間。


    在這極短也極長的一瞬間,我看見眼前的黑暗中綻開一朵巨大的花,那花越來越大,越來越大,然後我感覺自己臉上突然一熱,鼻腔裏充斥滿鐵鏽的味道,再也聞不見別的任何氣味。


    豫王倒了下去,原本他是應該倒在我身上的,但剛才他把我拉到了他身前,自然是隻能碰一聲悶響倒在地上。


    那個黑衣人也頹然地倒了下去,手裏的刀掉在堅硬的泥地上,發出幾聲細碎的響動。


    我怔在原地,腦子一片空白。


    直到我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扯我的褲腳,才如夢初醒地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躲開那隻手。


    “......回......神,快走......還會有人......”


    豫王的聲音很抖。


    我趕緊收起犀照,蹲下把他扶了起來。豫王的情況很不好,似乎已經失了力氣,站都站不穩,整個人的重量絕大部分都壓在了我身上。他腹部的傷看起來非常駭人,大股大股的血在往外冒,我第一反應撕下一塊裏衣讓他按住。


    “快走......”


    豫王按住傷口,將一隻手搭在我肩膀上,作勢就要往前去。我當然也知道現在的情況耽誤不得,扶著他一搖一晃地往前走。


    走了大概有一百米的樣子,我突然腳下一空,整個人一下坐在了地上,豫王沒了支撐,也一下重重砸在了我身上,砸得我兩眼一黑半天沒緩過勁來。


    豫王好像又扯到了傷口,發出一聲悶哼。


    我趕緊把他先扶起來坐好,靠在旁邊的樹上,然後爬起來看前麵是個什麽情況。


    原來前麵有一道挺長的坡,一般人走夜路不注意很有可能就滾下去了,我和豫王這也算是運氣好,才沒一跟頭下去。


    我看著這道長坡,突然計上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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