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機智地在仰起臉之前,先用袖子抹了抹臉,把可能粘在上麵的草屑泥土擦掉,然後扭臉看著碧白,咳了一聲。


    碧白趕緊伸手拉我起來,然後幫我摘掉仍然頑固地夾在我的頭發絲兒裏,或是黏在我的額角臉頰上的草屑土渣。


    在這個過程中,某王殿下非常有風度地半側過身體,假裝我們倆不存在,認真無比地觀賞著眼前的小竹枝,仿佛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我掃了一眼三步外的那個男人。一早便說過,他的相貌很是不錯,此時離開了昭王,他身上的畏縮幾近全消,挺拔的身影立於有君子之稱的竹枝旁,一種說不出的氣勢從骨子裏透出來,好似一轉身就能指點江山激揚文字,倒是感覺比那傲慢的端王與那陰鷙的昭王更像是天家子孫,皇室貴胄。


    我心裏突然一墜。這個豫王,不會是扮豬吃老虎那種吧?


    肘間突然一疼,把我的注意力轉移了過去。


    我抬起胳膊一看,原來是摔倒的時候小臂在假山上蹭了一下,蹭掉點皮,雖然見了血,但還算是小傷,隻要之後不見水,基本不會留疤。


    碧白一見我受了傷,愣了一下,之後立即在旁邊轉了兩圈,從地上拔了兩株在一般人眼裏看起來就是雜草的植株,不慌不忙地揉了,按在我的傷處。


    我很淡定地任碧白給我處理傷口。跟風斛那怪叔叔當鄰居這麽久了,醫術什麽的沒學會,但是分辨一下常見的止血消毒的藥草還是沒問題的。沒想到在皇宮禦花園的角落裏也能發現,看來這裏確實是偏僻。


    我向碧白伸出完好的那隻手。


    碧白抬頭跟我對視,我能看出她滿眼都是的那個東西叫做茫然。


    “手帕?”我開口,“總要包一下的罷?”


    碧白眼角抽了抽,道:“不是給你擦嘴用了麽。”


    “.…..”我的手僵在空中。


    我前世是向來沒有帶紙的淑女必備的良好習慣的,頓頓吃飯要麽腆著臉從食堂阿姨眼皮底下拿走一遝紙巾,要麽就仰仗舍友。同樣的,在這一世,最開始在家裏,我不用擔心擦嘴沒手帕的事,後來有碧白給我帶手帕,再後來有阿糯,現在又是以碧白為代表的各種丫鬟小廝,所以我也並沒有養成隨身帶手帕的良好習慣。


    那麽碧白也沒有的話……


    我和碧白相顧無言。


    突然,從旁邊伸出來一隻手,手上托著一塊疊得四四方方的深色手帕。


    我順著那手看去,竟是豫王。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微微帶笑,是那種多一分則太過親近,少一分則顯疏離,總而言之像是練習了千萬次已經熟稔無比的恰到好處的笑。叫人生不出任何反感。


    我沒動。


    一個陌生男子,尤其是出身皇家的陌生男子,他的東西,我怎麽能亂接?


    他看我遲遲不接,便又開口:“柳小姐大可放心,這帕子上沒有任何代表身份之物,不會壞了小姐清譽。”


    柳小姐?他認識我?不,不可能,應該是見我臉不熟,又知道今日宴上多了個柳小姐,便猜是我,加上聽過我的聲音,才確定。這人算得上是敏銳。


    他以為我是怕別人看到了誤會什麽,其實我是……好吧就是怕別人誤會。


    我頓了頓,臉上沒什麽表情,朝他福了福身,行了個禮,開口道:“臣女參見王爺。謝王爺好意,然臣女不需此物。”


    我看見他臉上有一瞬間的怔忡。但我沒有在意,自顧自地從一隻袖口翻出裏衣,準備下口,可謂是熟門熟路。


    然而在我下口的前一秒,碧白阻止了我,從她自己的裏衣上用牙扯下一圈布條,遞給我,然後淡定地把外麵的衣服扯好。從外麵完全看不出裏衣少了一截。


    在碧白給我包傷口的時候,我餘光明顯從對麵豫王看似冷靜實則無語凝噎的臉上看出一句話:所以你剛才是想用牙咬自己的裏衣嗎???


    我知道我顛覆了豫王殿下對京城貴女的印象。不是所有貴女都能像我這樣,對麵站著一位王爺,還能跟沒看見一樣,和自家婢女淡定聊天;在王爺主動送出手帕,並且已經表明了不會“有損清譽”的情況下,直接拒絕;在一個陌生男子麵前大大咧咧地翻出自己的裏衣,並且打算下嘴撕自己的裏衣。


    然而爸爸不在乎。反正爸爸又沒有get宮鬥技能,不打算刷皇宮副本。


    豫王殿下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並等待我們收拾好,整理好儀容,這時的他已經調整好自己的表情,溫和地對我們說:“方才皇後娘娘也協一眾夫人來遊園了,本王路過此處,聽見裏麵有人聲,便想著來提醒一句,柳小姐還是快些回柳夫人身側為好。”


    “如此這般,便多謝豫王殿下了。”


    我點點頭,也懶得對他微笑裝什麽大家閨秀了,草草地行了個禮便拉著碧白從這裏離開。


    我和碧白往回走著的同時,我也在感知那位豫王的動向。說是皇後拉夫人們遊園,叫我趕快回去找我娘親。這樣的理由似乎十分合乎情理,無懈可擊,但我總覺得他不像是會無緣無故就“好意”來提醒誰的那種人。


    我們走出十米之後,豫王也從那個地方走了出來,不過隻走了兩步,就在最近的一個路口停了下來,似乎在等什麽人。


    我正納悶,這周圍也沒別的人了啊,沒想到就發現附近的另一條路上來了兩個人。


    其實在這之前我都沒有發現那裏有一條路,所以這路一定十分隱蔽。


    我心中一凜。我這不會是遇上什麽陰謀私會的現場了吧?……


    那兩人,一男一女,互相離得很近,男的有些武藝,但隻是一般程度,女的則是幹脆沒有武功。


    我不禁感到有些奇怪,這豫王見這兩個武功完全上不了台麵的人幹嘛?就算搞陰謀詭計這配備也太低了啊……不對,如果豫王是在等他們,那第一他沒有必要非把我們趕跑,這皇宮裏隱蔽的地方會少?何必挑這種隨時可能有無知女眷闖進來暴露自己的時間地點;第二,他沒有必要特意走出來,在路口等這兩隻啊,直接在裏麵等就好啊不是麽?


    ……


    我腦子突然一悟,靈光閃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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