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臂寬的青石板路鋪得很平穩,秋麥馬騎得快,遠遠的就看見一個男人騎著大馬,一手提著一個五花大綁的小女孩,身後還跟著一輛馬車。


    他們走的慢悠悠的,已經到了秋家前院的院門口。


    秋麥幾步就追上了。


    “苗苗……”她一眼就認出,被那男人提著的小女孩就是苗苗,不僅被捆的跟粽子一樣,嘴裏還被堵住了。


    該死,居然敢這樣對待苗苗。


    秋麥臉色陰沉,手中長棍握緊,雙腳猛踢馬腹,等臨到近前,才一躍起身,腳踏馬背,手持長棍,用力的朝著那男人招呼去。


    幾人早就注意到了疾馳而來的馬兒,卻沒想到來的是個彪悍的女子。


    男人隻微微偏頭,避開了秋麥扔過來的棍子。


    “哪裏又鑽出來個女子。”小山從馬車上跳下,拿著從苗苗手上搶下來的短棍,迎麵擋上秋麥的攻擊。


    不過交手兩三招,他已經覺得有些吃力了。


    離開十裏堡幾年,這還是他從小長大的那個偏遠山村嗎,怎麽小女子一個比一個彪悍。


    小山的心情很複雜。


    阿平眼見小山數招之內落了下風,揮拳也加入了戰鬥。


    秋家前院,院門是關著的,秋老三坐在屋簷下抽煙,聽到外麵叮叮當當的吵鬧不休,便拿著煙杆子,拉開院門來瞧。


    這一瞧,就看到秋麥拿著棍子和兩個青年人打在了一塊兒,旁邊還有個斯文的男人,有點兒眼熟。


    而男人手上提著個五花大綁的小女孩。


    那不是苗苗嗎?


    秋老三扔掉手中的煙杆,抓了院門邊放著的鋤頭就往外跑。


    “什麽人,這麽凶惡,打上門來欺負兩個小姑娘。”秋老三舉著鋤頭,對著和秋麥對打的小山和阿平吼了一聲,但見這三人都沒理他。


    他又舉著鋤頭看向提著苗苗的男人。


    這一細看,卻是愣了。


    “大哥……”秋老三失聲大叫,一副活見鬼的神情。


    “老三,你舉著鋤頭做什麽?”男人也看著秋老三,神色語氣都很平靜,卻讓秋老三有些怯怕。


    “我……”秋老三張嘴,他也不知道他舉個鋤頭做什麽,轉頭又看正和秋麥打在一塊兒的兩個青年,其中一個不是林老三家的林茂山麽。


    “小山,你咋跟麥丫頭打起來了?”秋老三忘記了男人的問話,轉而問向小山。


    他覺得自己傻了,朝廷都發了訃告,兩個本來已經死了的人,怎麽又站在這裏了。


    “啊……大哥,我可沒欺負過麥丫頭,是我娘和我媳婦把他們趕出去的,你知道我這人沒本事,做不得主,你別怪我,別來找我啊……”


    秋老三嚇得抓著鋤頭轉身就跑。


    “麥丫頭……”小山指著眼前完全陌生的少女,滿頭問號的嘀咕了一聲。


    秋老三的話說的很明白了,這架也打不下去了。


    秋麥扔掉棍子,跑過去將男人手中提著的苗苗搶過來,扯掉口中塞著的破布。


    “哇嗚……大姐,有壞人欺負我。”苗苗在看到秋麥那一刻,才真的覺得委屈,她不怕的,可就是忍不住的撲到了秋麥的懷裏,嚎啕大哭。


    “不怕,乖,苗苗,大姐會保護你的。”秋麥替苗苗扯掉了身上的繩子,將她緊緊的摟著,看也沒看邊上的男人一眼。


    “我,我不怕,我打了他一拳,他眼睛都腫了,我還咬了他一口,他才綁我的。”有姐萬事足,苗苗抹了淚,探出頭,指了指小山,又指了指邊上站著的男人。


    “你,你是麥丫頭……”


    邊上的男人雖然長得斯文,可功夫比那兩個年輕的還要厲害,苗苗瞧見他蹲下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秋麥看,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


    “不許你看我大姐,麥丫頭也是你叫的嗎,你要叫秋姑娘。”


    秋麥沒有說話,也沒有看男人,她抱起苗苗,轉身就走。


    旁邊,小山急了,一把拉住秋麥,“麥丫頭,我是你小山哥啊,你不記得了,小時候我還給你吃過麥芽糖,那時候你才這麽點兒高呢。”


    小山的眼裏閃爍著亮光,他比劃著,看到幼時的小妹妹長大了出落得這麽漂亮,簡直就跟看著自家白菜長得水靈靈一樣,頗有成就感。


    秋滿貴和林茂山去當兵那一年,秋麥還不滿四歲呢,哪裏又記得住呢。


    “不記得了。”秋麥推開林茂山的手,抱著苗苗走了。


    苗苗噘嘴,衝著三人脆生生的說道:“哼,你們都是壞人。”


    姐妹二人終究是沒有走掉,剛走到棗紅馬身邊,裏正和林三叔就趕來了,後麵還跟著幾個村子裏的叔伯。


    “麥丫頭,苗苗沒事兒吧?”林三叔眼神好,遠遠就看見了秋麥,招呼道。


    “我沒事兒啊,林三叔,我把壞人打了,大姐把我救出來了……”苗苗被秋麥抱著,有些小興奮的衝林三叔和裏正招手。


    “壞人,壞人在哪裏?”林三叔順著秋麥手指的方向,就看到了站在秋家前院門口的三個人。


    年紀小一點兒眉眼靈活的阿平是陌生的,眼睛被打腫了一個的青年……


    “小山……”林三叔激動的喊了出來,他跑了兩步,又放慢了步伐,一步一步朝著青年走去。


    “爹……”林茂山有些懨懨的,這跟他想象的歸來時,大家都在歡迎他的場麵不一樣啊。


    他現在不僅被當做壞人,眼睛還被打腫了,簡直太狼狽了。


    “你小子,你小子,這麽多年,總算是回來了。”等聽到林茂山確切的喊出那聲爹,林三叔才敢肯定,這就是他家的小山子。


    他家小山子還活著。


    “秋老大,你們回來了。”等裏正走近,他一眼認出的,卻是站在旁邊的斯文男人。


    “韓叔,我回來了。”秋滿貴衝裏正抱拳,他是個粗人,可卻是生得有些斯文,年輕時甚至是模樣清秀的,所以,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的外表給蒙騙過。


    秋麥還是帶著苗苗騎馬走了,回去的路上,苗苗小聲的問:“大姐,三叔為什麽管那個壞人叫大哥呀?”


    秋麥輕輕的替苗苗將亂了的頭發捋順,回答道:“苗苗,那個人叫秋滿貴,是我們的爹。”


    “啊……她是爹爹!”苗苗猛然回頭,眼巴巴的看著秋麥。


    秋麥點頭。


    “壞爹爹,大姐,我們快點兒回去把門鎖了,把他關在門外,他竟然敢綁我,我不讓他進門,至少,今天不讓他進門。”


    苗苗靠在秋麥懷裏,小聲的說著,“我要回去告訴果果,讓他也不給爹開門。”


    “好。”


    “大姐,我咬了爹一口,你說爹疼嗎?”


    小丫頭還是惦念著那個沒有見過的爹的,哪怕嘴裏說著要把他關在門外,不讓他進門,卻還想著他被咬的那一口,會不會疼。


    夏日裏的夜,月朗星稀,蛙鳴蟲叫此起彼伏。


    秋麥關上苗苗的房門,正好遇上從老祖奶奶屋裏出來的的秋滿貴。


    “苗苗和果果都睡了?”秋老大小聲的詢問。


    秋麥點頭,卻沒有應聲,她走了幾步,站在院子裏的桂花樹下,還在盛夏,不到桂花盛開的時節,自然沒有暗暗幽香。


    “麥丫頭,這幾年,你做的很好,你做的太好了,爹很高興。”


    秋滿貴站在秋麥身後,他抬手,想要拉拉小女兒,舉起的手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他離家時,女兒才不滿四歲,走路都還跌跌撞撞的,那麽小小的一個人兒,不過八年時間,她已經撐起了整個家。


    手終究慢慢放下了,他知道閨女是怨他的,“爹原以為,我走了,你三叔能幫著爹照顧好你們兄妹倆,卻沒想到那個沒用的,居然……”


    八年,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去過裏正韓老爺子那裏,也去拜訪過堂叔秋望,自然也知道了這八年裏發生的事情。


    這八年,他是惦念著妻子和一雙兒女的,卻不知,在他離開後,連婉容又替他生下了一雙兒女。


    “我走的那年春日裏,你娘身子就有些不舒服,我卻不知道,她又替我生下了一雙兒女。”


    “雙生子本就不易,這些年她也吃了不少苦,無論如何,你不要怪她……”


    秋滿貴斷斷續續的說了許多話,從頭到尾,秋麥沒有回應一聲。


    一直到夜深。


    “時辰不早了,你早點兒休息吧。”


    些許沉默,秋麥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秋滿貴離家快八年,秋麥並不怨他,放不下的卻是他將苗苗綁起來,可是苗苗不怨他,隻想把他關在外麵一晚上。


    苗苗和果果是時刻惦念著這個素未蒙麵的爹的,秋麥便不會阻撓他們父女相聚。


    一夜好夢,秋麥早早的起床,把苗苗和果果也揪起來練功。


    院子旁邊專門開辟的一塊場地,兄妹三人每天早上的晨練都在這裏進行。


    走進來,秋麥就發現,他們平日裏用來練功的那個木樁,原本早已鬆動了,這是被修補好了。


    出自誰的手筆,自然不用猜了。


    秋麥沉默的帶著兩個小家夥做晨練。


    素日裏,兩個小家夥練功都很專心,今天卻總有點兒心不在焉。


    因為什麽,秋麥心裏也清清楚楚,隻覺得自己精心培育的白菜快要跑到別人家去了。


    這個比喻好像不怎麽合適。


    秋麥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小情緒,所幸放了兩個小家夥,自己也回去了。


    秋麥洗臉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苗苗已經收拾妥帖,正好往廚房鑽。


    “哇,好香哦!”小家夥發出一聲驚呼。


    小苗苗是個愛捧場的,卻也是懂得分寸的,斷然不會隨意去誇讚劉石家的的廚藝。


    秋麥走過去就看見了,果然在廚房裏忙著的不是雙雲她娘和奶奶,而是秋滿貴。


    她轉身想去看果果收拾好了沒有,卻聽見鴿子撲打翅膀的聲音。


    在這通訊閉塞的時代,飛鴿傳訊簡直是太好用了,秋麥接收的鴿子多了,看一眼就能認出,這是淩決的鴿子。


    她取下信紙展開,才見淩決信中提起秋滿貴的生死或許有誤。


    朝廷的訃告傳來,秋麥親自去青州府求見了知府大人,查看了名錄,又托蕭墨白打探過,後和淩決通訊時也提過一筆此事兒。


    沒想到淩決這麽快就查出來了,可惜她現在也不需要了,秋滿貴的生死的確有誤,他不僅活著,還回來了。


    他雖然沒有細說,但是秋麥知道,他應該混的不錯。


    至於淩決委婉的提到的另外一件事情,秋麥笑了,這皇太孫身在千裏之外,卻也跟蕭墨白那個八婆一樣,關心起自己的親事來了,她是那麽不理性的人麽?


    笑笑,轉身去給淩決回信。


    不過一日時間,秋滿貴順利的搞定了苗苗和果果,現在兩個小家夥喊爹爹喊得親昵得很。


    兩個小沒良心的,這麽快就被拐跑了。


    秋麥在心裏笑笑。


    苗苗和果果接受了秋滿貴,那麽作為外來者秋麥自然也沒意見了,她便也接納了秋滿貴。


    秋麥帶著秋滿貴在酒廠裏轉悠了一圈,給他講述了一下自己的計劃。


    “你釀酒用的都是東山那水潭裏的泉水?”秋滿貴指了指東山那水潭的位置,有些驚奇的問秋麥。


    秋麥點頭,她舀了一勺子水遞給秋滿貴,示意他嚐嚐。


    “好水,這味兒……便是不釀酒,依然是甘露了。”秋滿貴一口飲盡,忍不住的讚歎。


    秋麥笑,當然是好水,她的靈珠直接都鑲嵌到水潭底下了,從東山上留下來的水,那都是富含靈氣的,這樣的水釀造出來的酒,能差嗎?


    “哈哈,我閨女兒真厲害,你釀出來的酒,可不比京裏那些大酒樓賣的酒差。”秋滿貴毫不吝嗇的誇了秋麥一嘴。


    又道:“今兒是院試最後一場,你大哥也是個好樣的,我秋家竟然能出一個讀書人。”


    想想自己離家八年,兩個孩子非但沒有長歪,一個比一個有出息,還多出兩個孩子來。


    秋麥有些鄙視秋滿貴,這人白長了一副斯文相,分明就是個粗人。


    “苗苗和果果的大名還沒有取,娘說,當由你來取。”不想和秋滿貴繼續討論那個話題,秋麥轉而說道。


    “取名字啊,好,我琢磨琢磨……”秋滿貴一臉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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