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北縣,遠在慕國之北,緊鄰衛國,是兩國交互的重要城池。


    安北縣之西北,五柳鎮,地域廣闊,所轄十幾個村莊,每隔五日一次逢場,村子裏的人都會往鎮子上去趕集,帶著他們家裏富裕的農副產品,去交換他們急需的生活用品。


    冬雪融化,春回大地,恰是逢場趕集之日,鎮子裏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西大街人來人往,最是熱鬧。街東頭,是鎮子裏的老牌酒樓得月樓,街西邊,是蕭家氣派輝煌的新酒樓醉仙樓。


    衛家的酒鋪也在這條街,大街上人流如潮、熙熙攘攘,店裏卻門可羅雀,店掌櫃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店小二也閑得靠在柱子上直點頭。


    五柳鎮這山高皇帝遠的地方,衛家在五柳鎮經營著糧酒生意,又有遠親做個小官兒,已經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了,如今家裏當家的正是衛大富,大家給麵子的稱他為衛員外。


    衛家有錢,衛大富日子也是逍遙,難得有興趣去巡視一下自家鋪子,帶著一群人從生意向來就好的米糧鋪子出來,順道來了衛家的酒鋪。


    這年頭,吃的飽飯,才有閑錢喝酒,酒水生意不好做,可衛家鋪子生意一向不錯,每個月都還是有盈利的。


    衛大富剛這麽想著,邁進鋪子,卻沒見著一個買酒人。


    平日裏店掌櫃和一群店小二早就巴巴的趕上來點頭哈腰伺候著呢,今兒店掌櫃呢?居然還在打瞌睡,整個鋪子裏愣是沒人發現他這個東家來了。


    衛大富圓潤的麵上露出不爽快的神色,他站在櫃台前,捏了拳頭,杵在鼻端,扯著嗓子,重重的咳嗽了兩聲。


    店掌櫃正瞌睡著,聽到有聲響,眼皮都沒撩開一下,就懶懶的說了一句:“打酒的隨便看啊……”


    居然被無視了,衛大富氣得頭頂冒煙,伸手直接朝著櫃台上猛地敲打了幾下。


    突如其來的響動,嚇得店掌櫃差點兒從椅子上摔翻了過去,睡眼朦朧,正準備罵人,迷糊間卻瞧見了那讓自己害怕的身影,瞌睡頓時散了個幹淨,也看了個清楚,急忙從椅子上蹦起來,點頭哈腰:“東家,嗬嗬,您來了……”


    酒鋪裏的店掌櫃是被嚇得差點兒丟了魂兒,趕忙彎著腰從櫃台裏麵繞了出來,賠笑著:“東家,來,您過來坐……”


    衛大富現在還有心情過去坐?


    自然是沒有的,他黑著一張臉看著一臉賠笑的店掌櫃和旁邊低著頭戰戰兢兢的店小二,心情略緩和幾分,才道:“你們這都是在幹什麽,怎麽一個打酒的都沒有?”


    “這,也就這幾日生意差了些,興許是才過了年,他們都不吃酒,過幾日總歸就好了。”


    衛大富算不得多精明的生意人,可也不蠢,店掌櫃這話他自然是不信的,招呼了隨他過來的一個小廝,吩咐了幾句,讓小廝出去了,這又仔細打量了一下鋪子裏的情況,除了冷清得過分,到與往日也不差太多。


    倒是沒多會兒,那小廝一路小跑著回來了,走到衛大富跟前兒,就趕忙說道:“老爺,東大街那邊新開了一家酒鋪,我去瞧了,人多得很,都往那兒去了。”


    **


    鋪子外高掛的幌子隨風飄揚,“麥記”二字瀟灑肆意,秋家的第一間酒水鋪子在五柳鎮熱熱鬧鬧的開張了。


    “麥記”這名字可還是淩決千裏飛鴿傳書回來的,寫下這二字的人是淩決的爺爺,也就是當今慕國的那第一人,隻是知此事的人,都遠在京中,路過的人也隻道一聲好字,卻不知其真實出處。


    秋麥有秘密武器,酒水質量好,價格又公道,不靠著這招牌,生意也是興隆。


    開業十數天,生意是越發的好,鋪子裏的人手不夠,每次秋虎來送酒,都得被拉著忙活半天。


    “去,打聽打聽,這鋪子的東家是什麽人。”街角,人來人往中,衛大富領著一眾人站得遠遠的,絲毫不顯眼。


    **


    冬雪融化,大地回春,小草冒出了頭,樹木抽出了新葉,放眼望去,東山坡穿上了一件嫩綠的新衣。


    “莫哥,你瞧,這不過一年時間,東山變化可真夠大的。”


    健碩的牛兒穩當的行走在石板路上,新做的車架結實穩妥,車輪又加了減震效果,牛車不再是搖搖曳曳,坐在車上更是覺得愜意。


    秋虎悠閑的趕著牛車,時不時晃悠一下手中的鞭子,牛兒很聽話,根本不用驅趕,就乖乖的朝著東山去,他這個趕車人卻閑了下來。


    東張西望看風景,又時不時的和坐在車上的莫老幺扯幾句閑話。


    從東山腳下往上瞧,原本的荒山上修起了馬路和房子,種上了果樹和花,秋家幾個孩子讓這裏實在是大變了樣兒。


    莫老幺嘴角難得的漾出一抹笑,果然,即便身在鄉野,沒有父母照料、教養,秋家兄妹也是個個不凡的。


    “麥丫頭是個能幹的,咱們十裏堡也會因為她大變樣兒的。”


    “哈哈……”秋虎咧嘴笑,“咱們十裏堡啊,已經大變樣了。”


    “你想想,從前村子裏誰吃魚啊,我聽說宋大伯張羅著他家裏幾弟兄,想在塘子裏養魚呢。”


    “還有那番薯和馬什麽薯,去年朝廷發糧沒人敢種,今年怕是都搶著想法子弄種來種咯。”


    潛龍又豈會久困深淵!


    莫老幺一副心中明了的模樣,隨口說道:“你在這兒停一下,我回去一趟。”


    他家就在東山上山的路口子邊上,這一年幫著秋麥忙進忙出,也就沒種地了,他一個單身漢,平日裏就在秋麥家蹭飯,家裏都好些日子沒開過火了,屋旁的草垛早就拆了,改種了一棵桃樹。


    冬日裏樹葉落光了,如今光禿禿的枝丫上才冒出一個個小花苞,初顯桃粉色。


    “好勒,那莫哥,我明兒早上再來接你。”秋虎停了車,露出個大大的笑,和下了牛車的莫老幺招呼了一聲,便趕著車上了東山。


    鎮子上第一家酒鋪開業了,人手短缺,店掌櫃這活計兒,還是莫老幺兼顧著在做呢,這些日子都在鎮子上忙著,今兒才得空好好回來洗個澡,換身幹淨的衣服。


    其實莫老幺換了衣服出來,也看不出任何變化,還是一套不新不舊的青藍衫子,布料不差,沒有一點兒紋飾,毫不顯眼。


    隻是梳洗過一番,自覺神清氣爽,精神十足。


    才過午後不久,離晚飯還早著呢,不過他還是往東山上秋家去了,先去跟秋麥商量點兒事兒,再順帶混個晚飯,在鎮子上這些日子,天天和店裏的夥計在旁邊的小館子湊合,吃慣了秋家的飯食,還真是怪想念的。


    春日裏總有些懶散,秋麥和莫老幺說了半天話,說的是重要的事兒,卻忍不住的有些犯困。


    兩人說完話,秋麥便想著去瞧瞧苗苗和果果,走一走也驅散下困意。


    莫老幺也打算去還在修建的酒廠那邊轉悠一圈,便從屋裏出來,迎麵卻被一個人撞了正懷。


    胸前濕漉漉的一片,才剛換上的衣服啊!


    撞上他的是一個小姑娘,圓圓的臉蛋兒上泛起了紅暈,哭得滿麵淚水,楚楚可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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