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笠回到原處的時候,趙青葉才收了功法,他看起來還是有些萎靡不振,不過比起那種半死不活的狀態好了很多。


    最大的欣喜便是他發現自己還活著,還能動。


    雲笠在他身邊站著,說道:“這次的事情全由我而起,若非貪圖一時清閑,也不至於釀成慘禍。”


    趙青葉此刻大難一場,精神竟有些恍惚,呆滯了很長時間,才說道:“世人皆惡,你又能料到幾何?”


    雲笠聞之,心中有些詫異,此人雖是趙青靈一母胞兄,年歲之差不過在呼吸之間,卻比他妹妹鎮定許多,雖看起來腹中計謀未多,但非怨天尤人之人。


    雲笠又道:“你既然已經知道那隻古蟾在守著身後的洞口,為何不伺機逃脫,還要與它廝殺……”


    趙青葉歎了一口氣,道:“那時我已經是強弩之末,莫說是逃出去,就是躲起來一時片刻,也要被那些人尋到,免不了一頓羞辱欺淩,倒不如死在強者手中。”


    他說著便停了下來,雲笠感覺到他好像在看著自己,又聽他道:“我等修士,難道應該苟活於世麽?”


    雲笠沉默了下來,似乎‘苟活’二字對他略有觸動,又或許是趙家兄妹生來便是富貴人家,胸中傲意與生俱來,他又怎能體會得到。


    良久無聲,趙青葉四顧左右,問道:“靈兒呢?”


    雲笠道:“令妹無事……”


    說著,耳邊腳步聲傳來,趙青靈見兄長醒來,喜極而泣便撲到他懷中,‘嚶嚶’之聲好似經曆了天大的委屈,也隻有這個男子,似乎能給她無盡的寬慰。


    雲笠默默地走到一旁,心底裏生出一種很久沒有出現過的感覺,竟讓他有些失落,心中呼喚了幾聲魔魂,卻都石沉大海。


    趙青靈在兄長懷中哭泣了很久,似乎要將這幾天來遭受的所有事情都傾吐出來,趙青葉隻是安慰道:“沒事了……”


    等她漸漸止住了哭聲,才有些哽咽地說道:“葉哥,這裏沒有出路,我好怕、我好怕……”


    眼看著她又要哭起來,雲笠搖了搖頭,十分無奈地說道:“哭哭哭,你整天就知道哭,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個嬌弱的女子一樣。”


    趙青靈還沒有意識到,趙青葉卻是有些吃驚,看著妹妹似乎一下子止住了哭腔,隻是冷冷地對著雲笠。


    “咳……趙姑娘你莫要介意,隻是……”雲笠想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卻也失了主意,一時又住了嘴。


    趙青靈本是一腔委屈,此時被雲笠一言驚醒,好像又想起了什麽事情,冷冷地道:“葉哥,這個人輕薄我。”


    雲笠駭然失色。


    “姑娘說話可要注意些,令兄當麵,如此汙蔑我,可是信口之言。”


    趙青葉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道:“靈兒,此語當真?”


    趙青葉隻當是自己一直昏迷不醒,自己妹妹始終與這個男子待在一起,妹妹修為雖然高於他,但是涉世未深,難保吃虧,又念及自己那句世人皆惡,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又細細想這個叫做雲笠的向導,自己也不過是與他財物之交,就連他的底細都不知道,又憑何信任他,難道與那些酬手相比,這個人就沒有惡心了麽?


    趙青葉似乎被妹妹一語點醒,慢慢地站起身來將趙青靈護在身後,聲音有些殺氣,道:“你倒是打了如意算盤。”


    雲笠也反應過來,心中登時一沉,憑自己與趙青靈相處時間,對她沒有半點惡意,她或許感覺得到,但趙青葉卻是從食人魔花之地開始就與自己分開了,又被酬手逼迫,對於人心善惡更有體會。


    言至此處,他不懷疑自己有什麽別的心思倒怪了。


    但是,雲笠心中又不禁冷笑,才開始對他另眼相看,他自己又犯蠢了。


    趙青靈見兄長與雲笠隱隱對峙起來,二人之間殺氣凜然,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隻是拉了拉趙青葉破爛的衣角,卻沒有解釋什麽。


    她覺得自己心中雖惱雲笠,但是卻不至於生死相向,正疑惑的時候,聽到兄長開口:“他是如何對你的,你一一說來,為兄替你做主。”


    趙青靈抿了抿嘴唇,一想起那個場景,又羞得滿臉通紅,輕輕地低下了頭,黑暗中趙青葉看不見妹妹的微小變化,隻覺得她沉默不語,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隻是冷聲說道:“捆龍鞭給我。”


    趙青靈心中羞惱之意霎時而去,隻覺得腰間一鬆,捆龍鞭被兄長抽了去,元氣灌體,黑暗的虛空裏,第一次出現了亮光。


    幾步之外那個上身赤裸的男子隻是麵無表情的站著,他腹部發白的血肉傷口在捆龍鞭的光芒下顯得異常可怖。


    趙青葉見雲笠赤裸上身,又想到了什麽更遭事情,妹妹那句輕薄的言語讓他更怒幾分。


    一條光龍,蘊含著培元境修士憤怒一擊,在趙青靈的錯愕中甩向了雲笠,雲笠沉默間冷笑一聲,手中拿著那把黑色短劍,隻是輕巧地在手中變換,金鐵聲一過,雲笠退開幾丈,濃烈的殺意在他眼中一閃而逝。


    他看著遠處依偎的男女,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怒意,道:“世人皆惡,我讓你們看看,什麽叫做世人皆惡。”


    趙青葉以為他要出手,捆龍鞭在空中環繞呼嘯,護住周身,可是雲笠這時隻是大笑著,從二人身邊掠過,徑直地去往了道暗河所在的地方。


    趙青葉見他要逃,攜著捆龍鞭隻是大喝一句:“惡徒,哪裏逃。”


    他堪堪追出去幾丈,就感覺到全身吃痛,胸中一口氣再也提不上來,剛恢複過來的傷勢因他強行運功而複發,他表情痛苦,意識又逐漸淡去,被趙青靈扶著倒了下來。


    緊接著捆龍鞭光芒暗去,這裏又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


    雲笠在暗河邊待了片刻,那邊趙家兄妹所在的地方沒有了動靜,雲笠搖頭苦笑一聲,心中有種難言的滋味,心思暗淡間逐漸走入了暗河,那冰冷蝕骨的河水,逐漸淹沒了他的身軀。


    暗河的源頭他找過了,好像是一處清泉源頭,下遊水流逐漸擴張,定是有什麽其他的水源,不過水既然能夠流出去,就說明這裏肯定有出口,順著水流便能出去了。


    雲笠本打算這兩個培元境的人恢複之後一起離開,隻是此刻看來人家似乎並不需要,血脈之間尚有芥蒂,何況他一個無親無故之人呢。


    他順著水流,隻感覺周邊壓力越來越大,河水似刀般撕扯著他的身體,從他的前腹後背滲入傷口之中。


    他口鼻緊閉,在洶湧的暗河中上下翻滾,又不知喝了多少河水,也不知被衝了多遠,水勢好像突然變化,雲笠無處受力,在河水中猶如一片枯葉,又不停地撞擊在河底的岩石上。


    他的四肢不斷掙紮,在這滾滾難停的水流中,突然間他好像抓到了什麽東西,在生死之間就像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死死地抓住,再也不肯放開。


    他的頭露出了水麵,口中嗆著吐出一大口河水,然後瘋狂的呼吸著空氣,陽光下被河水衝刷到發白的皮膚顯得異常脆弱。


    雲笠雙手劃動著,逐漸向岸邊移去,回頭看見一條寬闊總有五六十丈的河流,河麵上泛起淡淡金光,在這一刻竟顯得十分溫煦。


    雲笠上岸,衣物緊貼著身體,兩處傷口上再無血色,不過他臉上帶著輕鬆的微笑,看了看四周,接著便躺在岸邊草地上,享受著久違的溫暖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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