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過去十餘天,這段時間亂雲峰上十分平靜,至於那晚發生的事,就像石礫淹沒於海,少有人知。


    雲笠晨時昏後都會去黑竹林砍竹,地點依舊在那片矮竹生長的地方,除了地麵上灼燒的痕跡被新生的嫩筍攪亂之外,再沒有發生其他的事,那個放幹了賈坤一身血液的黑影,也再沒有出現過,直到今日,矮竹之地才迎來了其他的客人。


    黑劍鋒利,雲笠功力又長,加上矮竹先天生長便弱,揮手便可斷之,酷熱散去不過一刻鍾的時間,這裏已經躺倒多根黑竹。


    在這些黑竹旁邊,除了雲笠彎腰砍竹之外,還站著一個女子,她就是當晚出言阻止連晟銘的女弟子。


    雲笠好像刻意忽視了她的存在,女子也不說話,隻是看著雲笠重複著相同的動作,也不見她麵紗下是何等神色。


    雲笠將這些顏色很淺的黑竹斷為多節,壘層而起,動作十分嫻熟細致,當他點起火時,夕陽已經從亂雲與流月之間的穀口中完全沉入大地。


    女子終於開口:“這裏的黑竹顏色淺淡,靈力不足,其他人避之,但是這等黑竹恰巧枝幹較弱,其中靈力淬煉容易,所以在這裏砍竹看似吃力不討好,實則事半功倍,你說對不對?”


    雲笠沒有答話,盤坐在火光旁邊,女子也沒有著急,藍色的麵紗被火光映得發紫,她的眼眸很清澈,看著雲笠,道:“你既能想到這樣的方法,自然不是愚蠢的人,連師兄威望極高,你又何必得罪他?”


    黑竹節被火烤得劈啪作響,靈汁的甘甜香味彌漫開來,不知怎的,好似這些天都在這種味道裏,有那麽一瞬間雲笠覺得這種味道如此厭惡。


    他依舊沒有說話。


    “你便是如此待人的嗎?”女子明顯有些嗔意,沒想到雲笠如此冷漠,而自己卻前後兩次有心幫助於他。


    雲笠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女子,眼中有些怒意,而後娓娓道:“既然已經得罪了,多說無益,師姐若是真想助我,便少言於我,我打聽過了,白靈師姐出自鳳瑤城中白家,雖家道中落,但是底蘊猶在,連師兄早有意與你結雙修伴侶,你來此找我不是幫我,而是害我。”


    白靈身子一僵,突而放鬆,眼睛直視著雲笠的眼睛,道:“既然如此,你也該知道我來找你的目的吧。”


    白靈的語氣不再是溫婉淒憐,而是漠然冷淡。


    “你找我沒用,別看當時古嵐安替我出頭,我與他卻是隻字未語,況且我築基期的修為,還抵不上連師兄三成功力呢。”


    說到這裏,雲笠微笑著上下打量了白靈一番,道:“不過師姐如此姿色,亂雲峰算是與世隔絕,隻要你肯以色相誘,想必古師兄也有衝冠一怒的衝動……”


    白靈有些羞惱,道:“不錯,古嵐安是莽夫一個,但是他還遠遠不夠當連師兄的對手,無論修為還是城府。”


    雲笠聳了聳肩,雙手攤開在胸前,道:“那就沒有什麽辦法了,難道你認為師弟我能夠敵得過連師兄嗎?還是把當時那番話當了真?不過以我來看,師姐與連師兄雙宿雙飛,豈不美哉。”


    “你再這樣戲弄我,休怪我不客氣。”


    白靈畢竟是培元境修為,這時威壓臨身,也有幾分氣勢,不過雲笠眼神一冷,麵色陰沉地看著她:“你當晚要故意害我性命,我戲弄你又如何?”


    明月懸掛在流月峰之上,這裏砍去一大片的矮竹,月光從中灑下,火已經熄了,竹林中突然有些清冷。


    白靈的語氣突然有些曖昧,道:“隻要你肯幫我,我……我可以為你做一件事情。”


    雲笠的心突然有些搖晃,他皺著眉頭,很討厭這種感覺,他沉默了片刻,才沉聲說道:“我幫不了你。”


    白靈以為自己肯付出如此大的代價,換做任何人都會動心,可是雲笠好像油鹽不進,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古嵐安與連師兄向來不和,但從來都是連師兄壓他一頭,隻不過在十幾天前你們這些新弟子來時,古嵐安占據的天字洞府便換了人,此人姓王名典,雖然隻是築基境的修為,但是古嵐安卻好像一切都聽從於他,隻怕他的修為不止於此,這樣的人足夠對付連師兄了。我聽說王典多次對你示好,你都拒絕了他,隻要你答應說了此事,對他來說恐也不難,再說古嵐安甘心為此人所用,其目的多半也是連師兄,我也隻是讓你再推他一把而已,你也不肯麽?”


    雲笠的頭抵著,心中對於王典的忌憚又深了幾分,隻希望他的目的是那些三尾清靈草才是,隻不過白靈說的事,於自己真是沒有半分好處。


    他抬起頭,剛要拒絕,眼前這個女子不知何時寬衣解帶,渾身赤裸地站在自己麵前,周圍的竹葉飄起,化成一堵牆圍在二人周圍,而白靈依舊戴著麵紗,不過這之下,臉色已經通透如火。


    雲笠愕然不知如何言語,全身上下有一種莫名難言又難以控製的感覺,恰似沸騰,他猛然閉上了眼睛,道:“看來鳳瑤城中傳言為真,白家家道中落乃是連家一手所為,不過我並不是古嵐安。”


    雲笠再次睜眼的時候,周圍漫天的竹葉已經落地,而他眼前那個身影也消失不見,就像是經曆過一場苦戰,雲笠現在還有些驚慌失措,每當這種時候,他都會在心裏呼喊幾次魔魂,但是這一次卻沒有得到應答。


    ※※※


    白靈無疑是可怕的,若不是當晚見連晟銘殺賈坤時毫不猶豫,雲笠擔心自己會答應她,很明顯,連晟銘殺人不觸門規,背後定有人撐腰,說不定就是春秋門哪個人物,就算是身份撲朔迷離的王典,也要掂量掂量,更何況是自己呢。


    至於白靈與連晟銘二人之間的恩怨,又何必扯到自己身上來呢。


    白靈走後,雲笠在這裏待了半個時辰,之後才收集齊靈汁離開,但是今晚那種旖旎又十分可怕的場景,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那雪白陌生的身軀又不斷在眼前浮現。


    雲笠瘋狂地吸納天地靈氣,半竹筒的黑竹靈汁一口飲盡,在他周圍,天地之氣似呼嘯般環繞,在丹田被狠狠衝擊的痛感之下,雲笠腦中一片空白。


    後夜。


    亂雲峰上靜謐,一百零八個光點無時不刻地在吸收著月之精粹,又供給每個洞府中的人。


    當在所有人都沉浸於此的時候,一聲巨響傳遍四野,緊接著亂雲峰出現了劇烈的晃動,就像是十幾天前那樣的撼天動地。


    雲笠從入定中醒來,感受著身下這種山崩似的晃動,一直持續了半刻鍾有餘,山石滾落,就是自己頭頂這塊大石,似乎隨時都有墜落的危險。


    而就在這震動之後,亂雲峰上顯眼的一百零八個光點同時熄滅,又有石門打開的聲音此起彼伏,亂雲峰上嘈雜起來。


    雲笠所在的地方本就沒有多少人,究竟發生了何事也不得而知,就在他疑惑的時候,山上響起了一道宏大的鍾聲。


    “所有亂雲峰弟子,日出之前趕往仙臨,否則廢去根骨,逐出山門。”


    這聲音極具威嚴,於此時此刻響在每一個人耳中,頓時這些新來不足半月的弟子,開始向著去往仙臨的山口匯合。


    雲笠到時,發現從山口離開亂雲的阻隔不知不覺間已經消失,而從亂雲去往仙臨的路上,幾乎五步一隔,都站著他峰的弟子,並且每一個人,都是培元境的修為。


    他們冷漠地看著亂雲峰的弟子從道上走過,那眼神,竟似看著囚犯一般。


    雲笠在山口站了很久,直到天色發亮,才混進了人流之中,他回頭看了一眼亂雲峰,陡然想起王典給自己說過的‘春秋人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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