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已過。


    仙臨峰上燈火稀落,就算是此處修仙問道之人,早已不受晝夜影響,但是此刻也都沉寂安靜下來。


    亂雲峰距離主峰仙臨最遠,如果不是四峰為山群,亂雲峰就像是獨立一般,在先領路的春秋門弟子早已是培元境修為,氣息悠長延綿,而且夜能視物,加之對於此地十分熟悉,身形極快。


    雖然後麵所跟之人在後天武者中已算是修為較高,但是夜間感官有所下降,難及春秋門修道時日已長的弟子,隻能勉強為之,而且多人之間距離較近,不敢相去過遠。


    二百餘人的隊伍也有數十丈的距離,蜿蜒行走在仙臨去往亂雲的山道上,此刻遠望亂雲峰,朦朧不清間也能感受到山間雲霧翻騰不息,煞是神奇。


    雲笠默聲跟著王典,看他今日收徒時的淡定從容,恐怕對於春秋門的事情十分了解,雖然自己曾在鳳瑤城了解過春秋門之事,但是相較此地之人還是差了許多。


    王典似乎注意到雲笠的舉動,也不戳破,隻是像其他人一樣地走著,但是他給雲笠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他以前來過此地一樣。


    ※※※


    修煉一途,後天武者與先天道境有天壤鴻溝的差別,饒是如此,他們被分到亂雲峰上的人也能算作是武道高手,在世間娶妻生子,也能無憂一生。


    偏生求仙問道,長生不老之事,經人耳口相傳,早已是凡間世人孜孜相求之事,又有無數凡人霞舉飛升的故事流傳,世人修仙之心更不可滅。


    雲笠自己倒像是其中異類,若不是為了躲避魔族追殺,或許此刻也不會在中州大地,更不會出現在春秋門。


    前麵的春秋門弟子身形一停,在他腳邊不遠,立著半丈高一座青石碑,碑上亂雲二字隱約可見,原是到了亂雲峰。


    二百餘人逐漸停下了步伐,那名弟子高聲喊道:“從此刻起,你們皆是春秋門弟子,亂雲峰上一百零八座洞府,任你等挑選,其中天字三十六為上等,地字三十六次之,人字三十六下等。”


    話音未罷,已有人蠢蠢欲動,又聽此人說道:“你們每人領一本築基法訣,兩年內若無法納氣培元,一律逐出山門,而且,在培元境之前,不得離開亂雲峰一步,否則逐出山門,若成功納氣培元,則可去往亂雲峰峰頂,真氣為引,則可傳送至仙臨。”


    那名弟子自始至終未曾報上自身名號,似乎對此事已經駕輕就熟,在他說完之後,大袖一揮,便有厚厚一摞書簡出現在他麵前,前麵之人迫不及待,各自領了書簡,便進了亂雲峰,照著模糊的指引,前往了天字號洞府。


    雲笠領了書簡,並沒有急著進去,而是等在原地,從懷中取出一株三尾清靈草,黑夜中泛著盈盈綠光,清香四溢,那名弟子離他不遠,自然注意到雲笠的動作。


    看了雲笠一眼,更多的注意力卻在他手中的清靈草,雲笠移步說道:“這位師兄,師弟我初來乍到,不了解山上規矩,不知道亂雲峰弟子可有師承?”


    他想要獲得春秋門栽培弟子的資源,就必須表現出過於常人的修煉天賦,若是沒有師承,必然少了門路,此刻體內魔魂亦在沉睡,也無法從他那裏得到什麽修煉指引,所以在春秋門拜師十分重要。


    可是此人也不提拜師之事,恐怕事情也不像自己想的那樣,隻聽雲笠說完,這名弟子便答道:“一切拜師之事隻能等到培元境之後,你要求仙問道,便要不急不躁,看你天資尚可,兩年內納氣培元必不成問題……”


    雲笠略一思索,將手中的清靈草遞到此人手中,握了握手中書簡,提氣邁步走了進去,在他的身後,同時出現兩聲低沉冷笑。


    一人是與他說話的春秋門弟子,一人便是王典,此刻如同換了位置,他跟在了雲笠的後麵,他也沒有要那書簡,徑直走進了亂雲峰。


    ※※※


    被登記在亂雲峰的弟子共有二百餘人,此刻領取書簡的速度很快,沒有什麽磨蹭,除了雲笠及寥寥幾人之外,也沒有其他人停頓猶豫什麽。


    隻不過一刻鍾的時間,山道上便不見一人,春秋門弟子握拳躬身,恭敬道:“亂雲峰收徒已具,請承尊封山。”


    話音剛落,在亂雲峰山體間的雲霧猶如惡鬼嘶吼,從無間地獄中噴薄而出,蘊含著無盡的天地偉力,逐漸凝聚匯合又擴展,最終形成一層牢固的鎖鏈,將亂雲峰緊緊的封鎖起來,就在春秋門弟子站立之地向前兩丈的距離,也出現了若有若無的隔膜。


    春秋門弟子朝著雲霧深處望了一眼,又很快地收回目光,敬畏異常,而這一過程隻持續了數個呼吸的時間,一切便又安靜下來,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


    在亂雲峰外,能夠感受到此地雲霧極濃,就像是終年覆蓋在上而不肯散去,但是一入山內,卻絲毫感受不到雲霧阻隔,就連遠處仙臨、燦星、流月三峰的輪廓也十分清楚。


    山上有星星點點的光芒點綴,就像是從天而降的星辰,墜落在亂雲峰各處,分布十分均勻,就像有人刻意為之。


    “這是亂雲峰一百零八座洞府的位置,金光為天,居於頂,藍光為地,位於中,綠光最末,在山底。”


    說話的人是王典,雲笠轉頭看去,發現除了他之外,還有幾人就在亂雲峰那個入口的不遠處,並沒有急著去占據洞府。


    哪怕各個光點已經將其位置表示得十分清楚。


    恰在王典說完話,剛要開口的時候,一聲劇烈的慘叫響在眾人耳畔,就像是死亡來臨時最後一聲,攝人心肺。


    雲笠瞳孔微縮,不知發生了何事,但是身在仙家門派春秋門亂雲峰上,又能發生沒什麽殺人奪命的事情呢。


    王典臉上略有笑意,其他人則是麵無表情或者陰沉無語,竟沒有一人想去一探究竟,看他們的樣子,就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麽。


    片刻之後,就在他們站的地方,亂雲峰的入口,有人倉皇失措地趕來,雖是跑動,但是姿態踉蹌,又不住地回頭向後看,身子顫抖著似乎十分懼怕身後無盡的漆黑。


    似乎就要將他吞噬。


    等他臨近,發現身旁站著的都是今日一同入門之人,心中平靜了不少,而雲笠幾人這才能看清他的樣子。


    在他抬起頭,取下捂在臉上的手撕扯衣物的時候,隻見他的臉上,準確的說是雙側臉頰,兩道從鬢角延伸到下頜,連帶到脖頸的傷口,留著涔涔鮮血。


    那一幕甚是可怕,讓人難以想象,究竟是什麽東西敢如此膽大妄為,在一個春秋門弟子的臉上,留下如此記號。


    雲笠深吸一口冷氣,連他也十分吃驚,就算是他麵對魔教爪牙,殺之如同斬草,可是在仙家門派,還是他第一次見血。


    此地幾人一樣冷漠無語,沒有人上前詢問,站在王典身旁的幾人還後退幾步,有躲開的意思,而王典則是看著雲笠。


    “怎麽回事?”


    “你沒有聽說麽?春秋門亂雲峰的弟子,被稱作春秋人傑。”


    王典在雲笠疑惑的眼神中,十分鎮定地回答,而他言語中春秋人傑四字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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