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不出我所料,隻聽紀昀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道:“想必袁兄府上的人口也不在少數吧?”


    此話一出,任誰都知道他是要反唇相譏了,劉墉、吳惠叔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隻有林鳳梧還傻傻的望著眾人,抓耳撓腮。


    袁枚臉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鄙府人也不少。”


    紀昀迅速續道:“那這麽多人中,有不當王八的沒有?”


    袁枚張了張嘴,半晌都開不了口。這問題實在是刁鑽,任憑袁枚怎生回答,都討不了好去。


    旁人早已笑的前俯後仰,捶胸頓足。


    我不自覺的咯咯笑了,唇角飛揚。


    袁枚苦笑道:“你這張嘴啊,要想勝過你還真是不容易。”


    他們大笑著碰杯,我斂去笑意,毫不猶豫地拿起酒盞,仰首一飲而盡。


    “你自個在這盡享美酒佳肴,卻不叫上我。”一隻大手緊握住我的,不容置疑的取下酒盅,溫柔的聲音在我耳畔絮絮訴說:“空腹喝酒傷身,答應我,不要再傷害自己。”


    “傅大人,”琉璃乖巧的讓開一個座位,讓傅恒坐到我身旁,我下意識的往紀昀那桌望去,不出所料的對上他的視線。


    那雙眸子清澈又冷冽,飄渺而疏遠,直達我的心底如同刀子般將我割的體無完膚,我垂下眼瞼,傅恒的手蓋在我的手背上,輕道:“我帶你回去。”


    略一頷首,傅恒已然執起我的手,從容不迫的移開椅子。臉上洋溢著優雅無害地笑容,我任他牽著我的手,盡管心在顫抖。腳上又有如鉛灌,從窗前到樓梯口這短短的幾步。我還是跨過去了。


    有酒盞落地地咣當聲,我愕然回頭,卻是紀昀趴在桌上又叫又笑,又哭又鬧。


    “紀兄,你醉了。”劉墉冷冷道。眼角瞥向我,仍是不屑一顧。


    紀昀素來千杯不醉,這幾杯梨花白又豈能灌醉他。


    “借酒澆愁愁更愁,紀兄,不要再喝了。”


    我隻覺說不盡的滿腔悲涼,他新婚燕爾,又剛在鄉試中奪魁,何來地愁苦。隻可惜我被傅恒著急拖走,劉墉後麵的話我再也沒法聽到。


    傅恒送我至宮門口。照例是平日的那幾句話,無非是要好好保護自己不受傷害.ap他對我的心思我自然明白,可是經曆了這許多事。我們沒法再像從前那樣相處,他的關懷。我客套回應。他不點破,我就裝糊塗。


    “傅大人……”不知為何。今日地守衛神色慌張,失了該有的分寸和警覺。


    莫非是有大事發生?


    “什麽事?無需慌亂,慢些說與我聽。”傅恒長眉攏起,那種天生的威嚴此刻顯露出來。


    守衛搓著手遲疑片刻,嘴唇嗦著說道:“皇後娘娘昨日薨,皇上……”


    “什麽?你再說一次。”傅恒打斷了守衛的話,緊抓住他的胳膊,情緒有些失控。


    乍聞此言,我也是驚慌失措,皇後隨同皇兄東巡,去的時候除了精神萎靡外,其他並無不妥,怎會忽然傳來噩耗。可是,守衛又怎敢胡說八道,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呀。守衛重複了一遍,傅恒麵色鐵青,一拳將守衛掀翻在地。他將守衛踩在腳下還要再揮拳,我情急之下衝著他喊道:“傅恒,你冷靜點。”我用力的推開他,將守衛扶起,“他隻是向你傳話,你不該把氣撒在他的身上。”


    傅恒不發一言,臉色陰沉地可怕。


    我想要安慰他,卻始終找不出合適的話語。隻是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他定定地看向我,目如寒星,眼中有幾分悲涼幾分疲憊。


    天公應時,大雨劈頭蓋臉的飛瀉直下,仿佛也在為之哭泣。


    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富察皇後在東巡途中,因舟車勞累,感風寒,於回鸞途中,在德州崩逝,年僅三十六歲。諡號為:孝賢誠正敦穆仁惠徽恭康順輔天昌聖純皇後。此時距離她地愛子永琮離世不過三個月。


    三月十六日正午,大行皇後梓宮由水路起旱,暫奉通州蘆殿。在京王公以下,三品官以上,及諸皇子齊集舉哀行禮。隨後靈駕從通州蘆殿出發。皇子們與皇後姻親在旁痛哭隨行。傍晚時分,靈駕至京。


    皇兄親自做祭文《述悲賦》以抒發自己地哀思。並下旨將富察皇後為他製作的衣裳、荷包一一收藏,令子孫後代世世相傳。又重申祖製禁令,國喪期間,百日之內不能剃頭,如有違者,斬立決。


    皇兄與皇後大婚二十餘年,盡管繁重地國事和美女如雲的後宮耗盡了原先的溫情,但皇兄對她一貫敬重有加,任誰都無法替代這份結發之情。


    皇後過世,最為傷心和失意的當屬傅恒。


    富察氏一族因皇後得勢,現今少了她這個靠山,仕途將不再一帆風順。


    幾日來,我常見他呆立於皇後靈前,雙目通紅,神情萎靡不振,好幾次勸他去休息,都被他婉言拒絕。


    “人死不能複生。你這般模樣,皇後泉下有知亦會不安。”我同皇後感情不深,但她待我不薄,一縷芳魂就此香消玉殞,實讓人唏噓不已。


    “她是皇後,但也是我的姐姐。”許久的沉默後,傅恒忽然背對著我說出這番話。“長姐如母,從小便比旁人更為親厚。在我心中,她首先是我的姐姐,其次才是大清的國母。”他幾近嗚咽,雙肩微顫。


    我站著不動,靜靜的聽他往下說。我五歲那年,生了場大病,連大夫都說治不好了。隻有她沒有放棄我,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守了我三日三夜。當我清醒的時候,她病倒了。可在她重病之時。我卻不能為她盡綿薄之力。”


    “都道我少年得誌,意氣奮發,隻有她才明白我為之付出的努力。旁人隻看到表麵的風光,又有誰道背後地辛酸眼角有些濕潤,我也從來沒有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著想過。我以為他僅是因為仕途受阻才格外傷感。卻未料他姐弟情深至斯。我因如風之故,遇事再不能以平常心對待,總是將他視為不堪,其實他亦是重情重義之人。


    時常聽人說,位高權重者獨善其身,的確,又有幾人能懂那份浮萍漂流似地落寞和孤寂。


    我走至他跟前,緩緩的伸出手,摁住他地手。再握緊。


    他垂首看我,目光溫柔如水,當他攬住我的肩膀時。我沒有掙紮。


    他雙眸深凝的鎖住我,將自己的額頭抵住我的。我心頭一震。側頭避開,他固執地按住我的雙肩。讓我直視著他的雙眸,他撫上我的額頭,低聲道:“雅兒,不要再離開我。”


    我心中本無盡蕭索,可是他的話仿佛在我心上照進了一縷陽光,我呆呆的望了他半晌,心裏充滿了溫暖和感動,終點了點頭。


    他攬臂將我緊緊摟在懷裏,低喃,“幸好,幸好還有你在我身邊。”


    我不知道忘記一個人要多久,但是,他的話在此刻震懾住了我,兜來轉去,尋尋覓覓,紀昀僅成為我生命中的過客,人生的路到最後還是要同傅恒一起走過。


    我回抱住他,抿唇淺笑,輕輕地吐出幾個字,“從今往後,不離不棄。”


    “今後無論你要去哪裏,我都會陪著你,絕不食言。”他眼底無限溫柔,輕抬起我的下巴,一個字一個字的訴說著綿綿地情意。


    “嗯。”我把手交到他的掌中,他順勢握緊,捧起細細地吻住。


    “傅恒。有一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告訴你。”皇後地猝然離世同永琮的早殤有密不可分地聯係,如果不是悲傷過度,皇後的身體不至如此孱弱,而永琮所患痘症原本或許是可以醫好的。醫典一事疑點重重,憑我一人之力實在難以揪出真凶,傅恒乃皇後親弟,又是姐弟情深,於情於理,我都該讓他知道這件事。


    他撫弄著我因風過而拂起的發絲,不解的問道:“這般神秘,所為何事?”


    我遲疑良久,終將我的發現一五一十的說與他聽。


    他的眉心逐漸蹙起,手握成拳,震驚不在我當日之下。


    他隻是沉默,我不敢胡亂出主意,展顏笑了笑,道:“興許是我疑心太重,這一切都還僅是我的猜測,你無需太過勞神。”


    “雅兒,這件事,你有沒有告訴過旁人?”傅恒微微側身,往四周瞧了瞧,麵上恢複到平靜無痕。


    我搖搖頭,他似鬆了口氣。


    不知為何,我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似乎,這件事不會這麽簡單,而傅恒也不會就此罷手,禁宮中出現了這樣的事,必然牽連甚廣,如果真相被揭露,後果不是我能夠想象的,我有些後悔沒有將此事一直隱瞞下去。


    他溫潤的眼眸此時深邃如海,臉分外的柔和,“不要張揚出去,交給我就是。”


    “你會怎麽做?”我仍是有些擔心。


    他輕揉我的眉心,“在沒有得到確鑿證據之前,我們都不可以妄加推斷。”我點頭應允,將這並不輕鬆的擔子鄭重的交到了他的手上。


    他眼神從容堅定,緩聲安慰,“放心,凡事有我。”


    這樣的誓言,從前他也曾對我說過,我無語凝噎,隻盼這一次,不會叫我再度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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