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李氏款款而談:“當初大嫂懷著昀兒的時候,老爺子做了個夢。”她瞅了紀昀一眼,又繼續說道:“他夢見了齊天大聖孫悟空大戰白骨精的情景,孫悟空的金箍棒和白骨精的寶劍翻飛在一起,打的難舍難分。說來奇怪,最後竟然是孫悟空難敵白骨精,在她的追殺下,孫悟空隻得運起七十二變的法術,一會變貓一會又變獅子,接著變成一座廟宇和佛塔,可無論他怎生變化,還是被妖精輕易的認了出來,緊追不舍。孫大聖無處藏身,無奈之下,上天入地的逃竄,老爺子見狀,大喝一聲:大聖莫慌,老夫來助你一臂之力。隻見孫悟空噌的一聲鑽進了大門,老爺子急忙鎖住門,那白骨精見沒法入內,吆喝兩聲也就去了。老爺子聽門外已無動靜,正想招呼孫大聖,卻見他在院中上躥下跳,一會到廚房,一會又到廳堂,忙的不可開交。大嫂在房中聽見外麵吵鬧,便好奇的走到房門口張望。結果那孫悟空移形換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鑽到了大嫂的肚子裏,老爺子驚出一身冷汗醒轉過來。才起身大哥就來報喜訊,原來大嫂剛產下麟兒,老爺子吃驚的喊道:哎呀,果真是那孫猴子。大哥一時沒弄明白,老爺子就講方才的夢境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他這才恍然。所以啊,昀兒的小名便成了小猴子。”


    李氏形象生動的說完,我和座上賓客也笑了,四嬸講的傳神,我們聽者也深陷其中。


    好不容易停了笑聲,紀四叔此時終於得空插嘴道:“還不止呢。昀兒滿月擺酒之時.1曾有術士斷言昀兒是大富大貴之相。老爺子在興頭上,就將當時的夢境與那術士說了。那術士當即大叫:啊呀呀,真不得了了。恭喜恭喜。此夢大吉大利也。但逢貴人轉世投胎,總有征兆。想那朱元璋據傳是老牛轉世。韓信乃狐狸轉世,他們出生之時,也皆有吉兆。如今,依老夫看來,這孩子定是猴精轉世。孫悟空是何許人也。那可是大鬧天空,素有七十二變和一個筋鬥可達十萬八千裏的齊天大聖啊,將來定可封官拜爵,前途不可限量。”


    這兩夫妻一唱一和,還不住用眼神瞥我,表麵是在說紀昀兒時的趣事,暗則是在為他做說客,這些話可都是在說與我聽地。我笑笑,故作不知。若無其事的端起酒盅給四叔四嬸斟上酒。


    紀昀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我臉上微微發紅,見他眼底懇切清明。我回握住他,他頓時釋然。


    我料想爹地話沒差。紀家上下一定會乘著今日這個機會為我們定下婚期。我既已應允,斷不會反悔。可在這樣的氣氛下。總感覺說不出地別扭。我和紀昀兩個人的事,若是摻和太多人,總歸讓我不自在。我不禁撇了撇嘴,輕笑道:“四嬸,你方才可答應了說別的事兒的。”


    四嬸一愣,很快恢複鎮定,她扯出個笑容,“這小子小時候惹出的禍端還真是不少。先說哪個好呢?”


    “您隨意說個吧,”我昂起頭,凝神細聽,事實上我也確實很感興趣。


    “昀兒,你還記得石先生地事嗎?”四嬸提及,我念起紀昀曾同我說過,石先生是他的啟蒙老師,也教會他很多東西,但他幼時不懂事,犯下了不可彌補的錯誤,直到現在每每想到還是追悔莫及。兩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他一直不願細說,我估摸著不甚光彩。剛想攔下四嬸的話頭,她溫潤的嗓音再度響起,“這小子以前貪玩,捉到隻小鳥,不願放生,又不敢拿回家,就每天一並帶到私塾。他在牆上摳下一塊磚,當作一個鳥洞,外麵再用一塊磚將洞口堵好,待先生上課的時候就把小鳥放進去,下課了便和其他孩子一同玩耍。幾天後,這個秘密被石先生發現,他是怕會孩子們會玩物喪誌,就把磚塊往裏一推,將小鳥弄死,再將磚塊恢複原樣。”


    我忍不住插嘴道:“這可是先生的不是。明人不做暗事,他這樣做有違師道,何以服眾?”


    李氏輕捏我的掌心,“傻孩子你聽我說下去,我們昀兒怎肯吃這種虧。”


    我想想也是,這石先生定然討不了好去。偏頭卻見紀昀的臉上露出少見地羞赧之色。


    “等到昀兒發現的時候,小鳥早已慘不忍睹,他們憤憤不平,可又不知道這件事情是誰做下的。偏那先生也愛生事,臨下學時,給學生出了個對聯,上聯是:細羽家禽磚後死。昀兒一聽,便斷定此事定然是先生所為。他氣呼呼地起身,張口就和先生說:我來試試下聯。”


    我一聽就笑了,悄聲問紀昀,“你對了什麽下聯來氣先生了?”依我對他的了解,指桑罵槐是他地強項。雅兒,你太沉不住氣了,聽四嬸慢慢道來。”一直未出聲地爹開了口,我隻得安奈住強烈的好奇心,聽著李氏加油添醋地說故事。


    “我也是事後聽旁人所述,問這孩子可是一字都沒透露。”四嬸嗬嗬笑著,隨手端起酒盅一飲而盡。我乍舌,海量,這般的豪爽女子倒是不多見,我又為她添滿。


    李氏舔了舔嘴唇,似乎意猶未盡,我真怕她貪杯,幸好她隻是潤了潤嗓子,複道:“昀兒主動請纓,先生自然滿口答應。昀兒不慌不忙道:先生的細字對粗字可還妥當?先生點頭後,他又問羽字對一個毛字怎樣?先生頷首,他繼續說:家禽對野獸如何?先生還拍手稱讚,細羽家禽對粗毛野獸十分工整。昀兒接著問:磚瓦的磚對石頭的石,你覺得行嗎?先生無異議,隻是稍不耐煩,以往昀兒對仗流利,從無這般嗦,他催著昀兒快些往下對。昀兒看似遲疑道:後對先,死對生,連起來就是粗毛野獸石先生。”


    四嬸話音剛落,故作矜持的我和沉穩的爹爹都誇張的笑趴在桌上,我更是毫無形象可言,李氏口齒清晰,繪聲繪色,似是親眼所見,而紀昀這幅下聯對的精妙無比,我對他除了欽佩之外再找不出第二個字眼。紀家人雖是聽過多次,在李氏的蓄意調侃下,還是笑的前仰後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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