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戒山中,有一片竹海,被重重結界包裹,而這結界中有一座看起來殘舊的佛殿,憫生殿。


    此時憫生殿內,閃耀著氤氳的光彩,一截通透如琉璃般的佛骨正懸浮在大殿佛像之前,而其灑下的光輝中一個小和尚正盤膝靜坐,在其額間一點金色的佛印若隱若現,讓其看起來聖潔而悲憫。


    過了片刻,琉璃佛骨慢慢收斂光華,落在小和尚的懷中,他睜開一直閉著的雙眼,如墨色琉璃,閃動著溫潤悲憫的光華。


    如今傷勢已經完全好了,是該離開的時候,他那純淨的眼神裏竟然蕩起一絲不舍,原本他以為平靜的內心,其實早就埋下了許多情感。


    或許這就是明覺讓他入世的原因所在吧,這些感情就像種子,必須開花結果,然後凋零,才能讓諦戒真正無畏無懼,領悟佛門大自在之意。


    諦戒穿上樸素的裟衣,帶了一頂鬥笠,轉身便出了憫生殿,沒有遲疑,沒有彷徨,大步向著竹海外行去。一陣風起,竹海發出沙沙之音。


    接著百獸隨出,仰天長鳴,一隻白色如鳳的小鳥極速飛來,落在了諦戒的肩上,發出悅耳的清鳴。


    “宿命鳥,快回去吧。”諦戒輕撫宿命鳥,它親昵的蹭著他的手。


    “我第一次離開諦戒山,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你跟著我會遇到危險的。”諦戒溫和的對著宿命鳥輕語,他知道宿命鳥聽的懂。


    因為宿命鳥本是荒獸天鳳一脈的分支,靈性十足,而且成年的宿命鳥戰鬥力也是非常驚人的。


    宿命鳥衝著他叫了幾聲,卻依舊賴在他的肩頭不肯離開。


    “也罷,既然你非要跟著我,那或許冥冥中自有因果。”宿命鳥圍繞著諦戒來回盤旋,最後又歡喜的落在諦戒肩頭,用淡粉的喙開始梳理起自己的羽毛來。


    諦戒也不借助佛力,隻是這樣徒步向前而行,光是走出這片竹海便用了半日時間。


    此時明佛宗明佛殿內,四位身穿袈裟的和尚站在大殿閣樓之上,遙目而望。


    “宗主,你就這樣讓諦戒入世了?”南閣長老話裏有說不出的不舍。


    “宗主當年把他撿回來的時候,那麽丁點大,轉眼都快二十年了。”心閣長老也是有些唏噓。


    “我能教的都已經教了,明佛宗的未來或許就在他的手上了。所以我必須讓他的佛心毫無破綻。”


    “那他的劫數?”星閣長老長眉被撚在手中,平淡的問。


    “原本想要他在山中避劫,可卻不知,天意難違,如今劫已至,就順其自然吧。”明覺那枯幹的眼窩中,透出一點深藏的黑暗,還有一點希冀。


    “可是他從來沒見過外麵的世界,不懂人心之惡,不懂人性之狡詐,遇到危險怎麽辦?”


    “以他的修為若不是我們這一代的老東西出動,想必沒什麽人能傷到他。”明覺聲音帶著點壓抑的氣息。


    “師兄,你的傷又複發了?”星閣長老感覺到了明覺氣息有一瞬的紊亂,便開口詢問。


    明覺擺了擺手,“無妨,二十年前的舊疾罷了。”


    “師兄,你還是不願和我們說到底因為什麽讓舊傷複發的嗎?”星閣長老有一點責備的口氣。


    明覺也不在意,隻是搖了搖頭。


    “宗主,要不要派外門弟子暗中保護一下諦戒,畢竟他太單純,從不願傷人,可外麵不比山中,他不願傷人,可別人卻不見得不害他。”南閣長老最是疼諦戒,所以擔心總是多些。


    “南閣長老,你也已經修佛五十餘載,為何心中癡念還是如此之重。”星閣長老開聲道。


    “我不是擔心諦戒嘛,難道你不擔心!”南閣長老不服的回道,心性確實如孩童般,但如此倒也應了佛門空明之心。


    “好了,他終要走自己的路。”明覺說了一聲,轉身向閣樓中的桌子走去。


    穩穩的坐下後,明覺再次開口:“天淵古卷現世,想必你們都已經知道了。”


    “師兄難道也想要趟這渾水嗎?”星閣長老皺了皺眉,平靜的目中有一抹不安。


    “整個中州都在搶奪,我們怎可能置身事外!”


    “宗主,二十年前這天淵古卷讓中州十大宗門搶破了頭,如今再次現世,為何總覺得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心閣長老撫了一下自己的胡須,坐在了明覺的對麵。


    “天星惑亂,亡魂流離。天淵古卷,本就是本不祥的書,若是能為我明佛宗所得,鎮於明佛殿中,以佛力洗滌,或也能消除天下之劫。”


    “可是,這不是將禍事引到了我們明佛宗了嗎?”南閣長老有點不明就裏,開口就問,他向來就是如此性子。


    “所以這件事要暗中行事。”明覺仿若自言自覺,並不是在回答南閣長老的話。


    一旁麵色沉靜的星閣長老,眼神突然變了,他望著明覺的目光裏帶著一抹抗拒,“師兄,你······”


    明覺回過頭來,那雙眼中有一點蒼老的渾濁,但仍舊閃著清亮的光彩,“明陀。”


    星閣長老話被打斷,默默歎了口氣,“師兄,我回轉星閣了。”說罷也不待明覺回答,轉瞬消失在了明佛殿閣樓之中。


    而南閣長老與心閣長老有點不明所以的互相望了望,“你們也回吧,天下將亂,我明佛宗也該出世了。”說完,明覺倒是先一步踱出,消失在了閣樓之中。


    天色漸暗,明覺方才走出諦戒山,來到了山腳下的一處小村落,不多的幾間茅草房亮著暖暖的燈火,諦戒看著不由牽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帶著幾分悲憫幾分溫暖。


    他走到村子裏,濃重的煙火氣,纏繞著生命的傳承,在曆史裏翻轉流連,串聯了時間的長河。


    諦戒嗅著這有別於竹海裏的駁雜空氣,不由在想,這就是紅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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