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利森等人和維爾托克的嫌隙漸深。


    維爾托克做事獨立專行,從不向任何人解釋,也不征求別人的意見,自然會引起鐵十字團的不滿與猜疑。


    鐵十字團的幸存者發現維爾托克來去自如,根本不需要他們的幫助,也沒把他們放在眼裏。他們就變得非常焦慮,甚至開始懷疑維爾托克是傳說中的吸血魔。


    其實,維爾托克真的是吸血魔也不要緊,走投無路的鐵十字團投靠他就好了。然而,維爾托克對鐵十字團的態度很冷淡。這令他們感到深刻的恐懼。


    在利森等人看來,哈克和麥克斯都是維爾托克的爪牙。維爾托克帶哈克急匆匆地去解救哨聲團的安妮、凱蒂,未必是大發善心,也許他是想吸食純潔少女的血。他還要求鐵十字團和麥克斯一同轉移,明顯是安排麥克斯監視鐵十字團。


    利森等人站在那裏沒有說話,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戒備與疏遠。精明的麥克斯能看得出來,鐵十字團的幸存者們想丟下自己。


    按照維爾托克臨走前的交代,天亮以後,獸人集骨者很可能會來攻擊矮丘營地。但維爾托克和哈克應該不回來了,留在營地的人隻有死路一條。何況,麥克斯現在沒有自保的能力,他不想等死,便再次對利森說道:“嘿,夥計,別擔心維爾托克。他是野外生存的大師,肯定能帶哈克追上我們。”


    利森聞言,心裏就打了個激靈,臉上擠出幹巴巴的笑容,點頭說道:“是啊,這個鬼地方臭得要命,我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裏。我們現在就上路。”


    矮丘營地周圍埋葬著上百具利爪地精的屍體,由於死地精的數量太多,大家來不及全部處理,有些屍體就扔在地麵上,即便埋入地下的那些也隻是挖個淺坑,填上泥土,草草了事。


    天氣漸漸炎熱,死地精散發的臭味可想而知,吸引大量嗡嗡亂飛的蒼蠅。矮丘營地簡直就是一個亂葬崗。半精靈職業者的鼻子雖然已經適應這種味道,但經過利森的提醒,所有人都覺得無法忍耐。


    維爾托克沒有解釋過為什麽要收集利爪地精的屍體,鐵十字團的幸存者不能理解他的做法。可是,話又說回頭,除了傳說中以血肉為食的鬼怪,正常的迪薩半精靈怎麽會有收集屍體的怪癖?


    維爾托克還念叨過,要割一些死地精的肉作為食物儲備。他居然知道什麽部位的地精肉可以食用,什麽部位的肉有毒。


    利森他們都不敢想象那種場麵,更不敢提出異議。他們害怕自己一旦反對,維爾托克就會原形畢露,再拿他們的血肉充饑。


    無論怎麽看,半精靈的血肉都比地精的臭肉要美味吧?


    現在必須走,立刻走!


    鐵十字團表現出從未有過的效率,搶完所剩不多的補給,用滑竿抬著行動不便的麥克斯,慌慌張張地衝出矮丘營地,就像逃離鬼怪的巢穴。


    在他們走後不久,空無一人的營地內有一塊泥土蠕動翻滾,旋即又歸於平靜。緊接著,一隻烏黑幹瘦的手臂破土而出。


    明明已經死掉的羅德團長從葬坑中爬了起來。他的頭部還算正常,五官容貌也沒有多少變化,但身體縮水的厲害,膚色烏黑暗沉,有如一具皮包骨頭的活屍在營地中無意識地來回晃蕩。


    他……或它,眼眶內的眸子是一片不能反光的黝黑,仿佛連接著無底的深淵。它扭過頭迅速鎖定一具還算新鮮的地精屍體,四肢並行,飛快地爬過去,張開嘴巴,用上顎兩根尖而長的犬齒狠狠刺進地精的皮肉。


    隨著某種毒素的注入,利爪地精的血肉迅速溶解,然後被這活屍般的怪物攝入體內。它枯瘦的身體逐漸豐盈,烏黑的雙眼分出眼球與眼白,寂冷的心髒重新脈動,雙肺再次納入空氣,發出類似拉扯風箱的呼呼聲。


    鐵十字團的團長羅德又活了!


    永眠者的子體替代肌肉,同化骨骼與內髒,黑紅的血液在血管內汩汩流淌,和宿主形成一種奇特的共生關係。此刻,羅德感受到空前強大的能力,以及額外的饑渴。


    永眠者子體雖然沒有獨立意識,卻通過本能向他表達繼續攝取新鮮血肉的願望。


    死地精的肉已變得索然無味,羅德一臉嫌棄,隨手丟掉手幹癟的地精屍體,稍微抖動了一下,沾滿全身的汙泥便朝四周疾速濺射,打在圍繞營地的拒馬木刺上,發出一陣劈裏啪啦的脆響。


    羅德用力握了一下拳頭,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常態,仍然顯得的骨瘦如柴,但小臂上的肌肉宛如一根根鋼絲絞合而成,充滿了驚人的力量。這就是寄生子體帶來的變化,除了強悍的力量,還有超凡堅韌和再生特性。因為寄生子體屬於另類的生命體,沒有凡物的要害弱點,隻要自己腦袋完好無損,羅德幾乎是不死之身。


    當然,他的記憶也是完整的,可他的靈魂意誌側卻受到永眠者子體的汙染,心智體被扭曲,情感認知發生不可逆的改變。


    簡單來說,過往的情感已變得淡漠,再不能觸動羅德的內心。


    他清晰地感知到永眠者子體對生命血肉及靈魂的饑渴,如果自己不能滿足子體的成長需求,那子體就會侵犯他的腦袋,徹底取代他的意誌,等同於死亡。


    永眠者子體剛剛急需補充養分,饑不擇食地汲取死地精的血肉,它現在對利爪地精沒了興趣,“催促”羅德捕食更具智慧靈光的生命。


    這是代價,也是一場交易。羅德和永眠者做下的交易。通過寄生子體,他短暫溝通了永眠者的意誌。永眠者要求他俘獲維爾托克,再把維爾托克送到某處秘境由永眠者親自吸收。如果永眠者對這件祭品不滿意,羅德將遭受最殘酷的懲罰。反之,他會得到來自永眠者的獎賞,包括悠長的壽命,不老的青春,超凡的力量。


    相比之下,龍王菲魯瑪特的青睞也不過如此。


    羅德既興奮又恐懼,他現在可以確定永眠者並非教派虛構的神靈,而是可以和龍王菲魯瑪特並肩的偉大的存在。


    “必須找到維爾托克。”羅德環顧空無一人的矮丘營地,喃喃自語道:“不、不、不,抓捕祭品的機會也許隻有一次,我還需要更強的力量…..對,更強的力量!”


    他仔細搜索營地中的痕跡,找到一組最新鮮的腳印,便朝鐵十字團和麥克斯撤離的方向追了出去。


    *******************


    第二天下午,連續行軍60多公裏的麥克斯乘休息的空檔,用小刀照著一顆雲杉的樹幹刻下標記,好讓維爾托克能夠找到他們。


    他沿途已經留下了好幾個標記,鐵十字團的職業者並不喜歡他這麽幹。他們為了專心趕路,並沒有阻止麥克斯。


    但是,利森等人越來越冷的臉色讓麥克斯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等麥克斯刻好這個標記,利森和幾個職業者都圍了上來。他們手握兵器,目光陰冷地看著他。


    麥克斯歎了口氣,把小刀放在地上,表示自己沒有惡意,撓了撓頭上的短發,苦笑道:“小夥子們,看來我們之間有個誤會需要澄清……”


    “小夥子?我今年剛好40歲,這幾個兄弟也不比我年輕多少歲。”利森譏諷地說道:“麥克斯,如果你認為我們是好騙的毛頭小子,那你就錯了!”


    “哈……剛好40歲?”麥克斯用浮誇的表情,打哈哈說道:“我今年59歲,如果在我19歲的時候,有女招待偷偷給我生個兒子。他剛好和你們一樣大……我隻是看起來年輕,其實我可能是你們當中某個人的生父。”


    一名弓戰士抬手就是一箭,箭矢貼著麥克斯的臉頰,釘入旁邊的樹幹。


    “麥克斯,有沒有人告訴你,你的嘴巴特別討厭。我真想給它縫起來!”他憤恨地說道。


    麥克斯很鎮定,鋒利的箭矢劃過臉頰,他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灑然說道:“小子,像我這樣的老殘廢還會怕死?我隻是覺得自我了斷太丟人,但也輪不到你來羞辱我。”


    利森伸手攔住同伴,對麥克斯說道:“你總是不合時宜地開玩笑……這樣也好,至少你還是原來的麥克斯,不像哈克隊長。”


    麥克斯背靠樹幹,笑著嘀咕道:“我倒是想變成哈克那樣,可惜維爾托克忘了該怎麽幫我……你們不會真以為維爾托克是吸血魔吧?我用我的嘴巴加上舌頭打賭,維爾托克絕對不是什麽鬼怪!就算你們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塔窟族首鋼岩,還有瑪茜大姐的眼光。所以,這場賭局我贏定了,你們看,我的嘴巴和舌頭都好好的……”


    他張嘴伸出舌頭,樣子特別搞怪。


    “真見鬼,你想和誰打賭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們可不想搭上自己的性命。”


    利森搖頭說道:“維爾托克變化容貌,我們看見了;他把風抓在手心裏,我們也看見了。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東西,總之不會是迪薩半精靈。”


    麥克斯想了想,說道:“高階赫默族可以召喚寒冰,高階塔窟族會操控熔岩。你們不能因為維爾托克能抓住風就斷定他是吃半精靈的鬼怪?維爾托克對你們沒有惡意,他隻是腦疾沒有痊愈……他的言談舉止有時候看起來會和我們不太一樣。”


    利森接口說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維爾托克改頭換麵被我們看見了,他能抓住風的秘密被我們看見了。他還有許多不同尋常的地方,而我們屬於知情人。如果我是維爾托克,我也會想著殺人滅口。”說著,他對麥克斯搖了搖左手食指,阻止他開口辯解:“別給我們保證什麽。你的保證連屁都不如……你最多就是維爾托克的走狗,他根本不會聽你的!”


    麥克斯喪氣地說道:“好吧,你說得好有道理。然後呢,殺了我再逃命,祈禱維爾托克追不上你們?”


    利森丟出一顆表皮發青的野生泥瓜,就扔在麥克斯的腳旁,說道:“我們不想得罪維爾托克,也不想被他滅口。我知道這裏並不安全,凶暴豺狼人有可能會追過來。我們給你留一點食物,你要是死在這裏,算你運氣不好。羅德團長遺留的財寶歸我們,那是我們應得的。”


    鐵十字團的職業者們轉身朝東邊走去。那個方向隻通往域外,不可能抵達激流城。他們是想先甩掉麥克斯,再改變探索方向,防止被麥克斯窺見行蹤。


    麥克斯從地上撿起野生泥瓜,忍不住對利森等人的背影喊道:“野外沒有安全的地方,你們缺乏野外探索經驗,很難活著找到激流城的遠郊定居點!”


    利森回頭看了一眼麥克斯,他何嚐不了解自己將要麵對的風險,但他們還是毅然決然地拋下冒險經驗豐富的暗行獵手,任麥克斯自生自滅,並加快前進的腳步,迅速消失在陌生的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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