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廿九,今天是“口星”雲輕愁主持。


    自從中秋佳節那天開始她和強妙娃就忙了,天天為教中藝人們裝扮,今天終於輪到自己了。


    音樂大氣,雲輕愁在樂曲中登台,輕啟朱唇,用動聽的歌喉演唱了這一首《月尊》。


    “從過去到今天,


    江湖風起雲湧。


    別人又有誰能給它一份真正的寧清。


    潔新的月光下,


    虔心去膜拜尊敬……


    所有的信念,


    不凡中……建定……


    幾人不曾盼望,


    沒有刀光劍影。


    在血雨腥風中迷茫,


    迷茫為何去贏。


    技藝是用來創造,


    不是無謂的爭鬥,


    難分清……


    何為榮辱,何為重……


    月尊月尊在心中,


    明月照人境。


    不求相爭於世,


    不爭利名。


    您永遠在人世中,


    永在人心中。


    隻不過……


    化作青雲,伴清風……”


    重唱時,最後一句的“風”字用的是高音,台下報以熱烈的掌聲同樣高漲。


    接著,雲輕愁又高上一個聲調從“月尊月尊在心中”這句又重唱了一遍,高音部分當真是難上加難,就連台下眾聽者觀者又報以雷動的掌聲都高了一個調。


    “從沒聽過這麽好聽的歌聲,難得難得。”“好,不是一般的好。”“精彩,不愧是薑教主的未婚妻,到底是鄂護法的學生呀。”“這位雲姑娘的聲音直若天人。”“果然不同凡響。妙,絕妙。”“‘口星’的確唱的不錯,不過大家也是客氣了。”


    就在雲輕愁繞梁三日的餘韻未消之際,宰父大族長的兩個侍從上台了。


    “不才邊真謊。”“不才顧弄虛。”


    “上台鞠躬。”倆人一起說的一起鞠的躬,邊真謊站右邊,顧弄虛站左邊。


    邊真謊先開的口,“瞧我們哥兒倆的名字多好呀,一對兒沒實話的。”


    台下有笑的了。


    顧弄虛道:“欸,有這名字說誰誰也不跟我們急,反正說的都是假話。那今天咱們說個什麽呀?”


    邊真謊道:“說那一人一句的。”


    顧弄虛道:“欸,這好,那咱怎麽說呀?”


    邊真謊看了顧弄虛一眼,道:“不是說了嗎?一人一句嘛。”


    顧弄虛道:“是呀,一人一句什麽詞兒呀?”


    邊真謊道:“一人一句嘛。”


    顧弄虛道:“我知道一人一句,怎麽說呀?”他看似有點急了。


    邊真謊道:“怎麽你就聽不明白呀?就這麽說,今天給大家夥兒說個一人一句的。對,一人一句的。這一人一句呀就得一人一句。可不,就得一人一句。咱們今天可得好好兒一人一句一回。那是,好好兒一人一句。那今天就一人一句了。一人一句了。一人一句太一人一句了。嘿,一人一句還真一人一句。嗨,一人一句了。啊,一人一句呀?好,謝謝大家。”他一個人說兩個人的詞,說完一鞠躬就要下台。


    不等張屋峻叫倒好,顧弄虛就把邊真謊的胳膊拉住了,“就這麽說呀?這麽說人家用臭雞蛋把咱倆給砍下去。”


    邊真謊道:“會嗎?那揀幾個不怎麽臭的咱倆一會兒宵夜。”


    顧弄虛道:“財迷呀。”


    “哈哈哈……”


    邊真謊道:“其實這是跟大家夥兒開個小玩笑。哪能真那麽說呢,今天咱們給大家好好兒說說咱們天外族的人、物、事。”


    顧弄虛道:“欸,說說這個好。”


    邊真謊道:“要說我們天外族的人天南海北哪兒都有,還有外國的。”


    顧弄虛道:“那不假。”


    邊真謊道:“可湊到一起不是整天琢磨著怎麽幹壞事。”


    說到這裏的時候,有人冷哼了幾聲,台下大多數人不看都知道是邵公公身邊那個小子。


    顧弄虛道:“可不。”


    邊真謊道:“其實我們天外族就是一個尋求安寧的世外之地。”


    顧弄虛道:“是嘞。”


    邊真謊道:“那首先說就有一個事兒比較麻煩。”


    顧弄虛道:“什麽事兒呀?”


    邊真謊道:“就是大家語言一定要統一,客隨主便,全都要說咱們國家的官話。”


    顧弄虛道:“不錯,要不誰也聽不懂說的是什麽,那日子沒法兒過了。”


    邊真謊道:“咱們自己人還好辦點兒,可外國人就麻煩了。”


    顧弄虛道:“是嗎?”


    邊真謊道:“可不,還鬧了不少笑話呢,就拿那個洋人撒潑兒悶來說吧。”


    顧弄虛道:“哦,那人叫‘撒潑兒悶’。”


    邊真謊道:“咱先說清楚,可不是人家撒起潑來還嫌悶,人家的名字是譯音。”


    顧弄虛道:“對,按照人家國家的語音念叫‘撒潑兒悶’。”


    邊真謊道:“那不那天,小夥子撒潑兒悶一早起來出房門,我看見了跟他打招呼,我說:‘喲,撒爺您起來了。’”


    顧弄虛道:“好嘛,還仨爺呢,有倆爺沒有呀?”


    邊真謊道:“搗什麽亂呀?”


    顧弄虛道:“好好,不搗亂不搗亂。”


    邊真謊道:“你猜他跟我說什麽了。”


    顧弄虛道:“說什麽了?”


    邊真謊道:“他帶著股洋味說:‘是呀,在被窩裏趴著也見不著你呀。’”


    顧弄虛道:“嘿……看來人家外國沒那麽客氣的。”


    邊真謊道:“我又說:‘你可真逗,咱們一起早點吧。’”


    顧弄虛道:“他又說什麽了?”


    邊真謊道:“他說:‘放心,我會早點下地幹活的,不會慢的。’”


    顧弄虛道:“好嘛,他當你是催他早點兒幹活去呢。”


    邊真謊道:“幹活兒著什麽急呀?先吃飯先吃飯。我就帶他去飯堂二樓了,那天早點不錯。”


    顧弄虛道:“吃什麽呀?”


    邊真謊道:“蔥花兒排骨麵。”


    顧弄虛道:“行,挺好。”


    邊真謊道:“我盛了兩碗過來,特意給撒潑兒悶多放幾塊兒排骨,他吃的那個香呀。”


    顧弄虛道:“好飯食嘛。”


    邊真謊道:“這時廚師傅過來了,就問他味道好不好。”


    顧弄虛道:“他說的什麽呀?”


    邊真謊道:“太好了,你的屁股實在太好吃了。”


    顧弄虛道:“屁股呀?”


    台下那個笑呀。


    顧弄虛道:“那是排骨,屁股像話嗎?”


    邊真謊道:“幸好廚師傅不是女的,要不非罵街不可。他可能也覺出說的不對了,還找補一句呢。”


    顧弄虛道:“一句什麽呀?”


    邊真謊道:“我是說好吃,好吃得我想燙鍋。”


    顧弄虛道:“還挺講究的,要到廚房幫忙刷刷鍋,開水燙燙去油是吧?”


    邊真謊道:“什麽呀?他說的是‘好吃得想唱歌’。”


    顧弄虛道:“哦,唱歌呀?我說他也太勤快了吧,剛吃完早點就燙鍋去,不管別人吃沒吃呢。”


    邊真謊道:“等排骨湯都喝完了,他又說了,‘你也吃完了吧,咱們下流吧。’”


    顧弄虛道:“什麽下流呀?那是下樓。”


    邊真謊道:“我說這兩天立冬了,門口有還沒來得及鏟的冰,你小心地滑。”


    顧弄虛道:“是呀,別摔著。”


    邊真謊道:“他又誤會了,跟我說:‘放心,我會小心地滑的。’說完,人家撒潑兒悶在那兒打上滑刺溜了。”


    顧弄虛道:“嘿……長不大是怎麽著。”


    邊真謊道:“他聽說咱們這兒過去有人給自己起外號叫‘踏雪無痕’。”


    顧弄虛道:“那是誇自己輕功蓋世。”


    邊真謊道:“他說自己那個叫踏冰無痕。”


    顧弄虛道:“那有什麽用呀。”


    邊真謊道:“我還跟他說呢,你會踏冰無痕,我還會踏水無痕呢。”


    顧弄虛道:“喲!你還練過‘蹬萍渡水’呀?”


    邊真謊道:“我能蹚小河溝兒。”


    顧弄虛道:“去!那你上岸以後不還留下一長串兒腳印兒呢嘛?那能叫‘無痕’?”


    邊真謊道:“你傻呀,不會脫了鞋再蹚嗎?把鞋提溜到對岸再穿上不就沒鞋印兒了嗎?”


    顧弄虛道:“行啦。”


    邊真謊道:“欸,你說,要是一個人把‘蹬萍渡水’、‘踏雪無痕’,還有什麽‘金雁功’、‘梯雲縱’,外加‘淩波微步’、‘八步趕蟾’、‘七步追魂’,反正他把所有的輕功都練了,是不是在天上就下不來了?


    顧弄虛道:“不用那麽費事兒,隻要你豁得出去讓鹽齁兒就能辦到了。”


    其間笑聲不斷。


    邊真謊道:“其實那都是以前的事兒,人家撒潑兒悶現在已經對咱們的官話了如指掌了,來之前還給我出了一個上聯兒呢。”


    顧弄虛道:“喲,他還會作對子呢?”


    邊真謊道:“都當跟你似的,不讀書,睡懶覺兒,不記歲數兒,不認道兒。”


    顧弄虛道:“誰呀?快說說出的什麽上聯。”


    邊真謊道:“‘貓貓貓腰’,就是貓貓下了貓的腰。我還給對了個下聯兒。”


    顧弄虛道:“貓四條腿走道兒還貓個哪門子腰呀?那你對的什麽呀?”


    邊真謊道:“‘狗夠狗後’,說一條狗後屁股癢癢,用爪子去夠。”他還做著動作。


    顧弄虛道:“就別使相兒了,難看不難看?”


    邊真謊道:“怎麽樣?高聯吧?”


    顧弄虛道:“什麽高聯呀?”


    邊真謊道:“怎麽也比讓那掏糞老頭兒哭的那倆強吧?”


    顧弄虛道:“嗨,跟他們比個什麽勁兒呀。”


    邊真謊道:“再說說新近上崖的花森。”


    顧弄虛道:“他又怎麽了?”


    邊真謊道:“一上崖,他有個東西就讓大家夥兒犯琢磨勁兒。”


    顧弄虛道:“什麽呀?”


    邊真謊道:“那東西是個鐵製的小人兒,不到一尺高,穿著打扮跟花森差不多,一直擺桌兒上。”


    顧弄虛道:“是不是小孩兒玩意兒呀?”


    邊真謊道:“你傻呀,花森都多大了,還玩小孩兒玩意兒呀?”


    顧弄虛道:“那是什麽呀?”


    邊真謊道:“當時咱們崖上的力老爹就猜測可能那是他祖宗的像,中國人供奉祖先牌位,外國人供像,而且還是鐵像。”


    顧弄虛道:“哦……也是。”


    邊真謊道:“突然有那麽一天,力老爹氣氣哼哼地找葉先生來了。”


    顧弄虛道:“什麽事兒呀?”


    邊真謊學力老爹,道:“葉先生呀,您快去看看吧,那花森太不像話了,他竟然打他祖宗鐵像的頭。”


    顧弄虛道:“喲,那他是太不像話了,咱們中國的禮法可不容他這麽幹。”


    邊真謊道:“葉先生一聽就立刻去了,到花森那屋兒一看他還打呢,葉先生趕忙喝止,問他為什麽這麽不尊敬自己的先輩。”


    顧弄虛道:“是得好好說說他,俗話說的好,‘百善孝當頭’,外國就是沒這句話也得有這個道理。”


    邊真謊道:“花森當時就一愣,一說清楚了我們才明白。敢情不是他祖宗的鐵像,那是敲核桃用的,把核桃放鐵人兒嘴裏,一打鐵人兒的上邊核桃就開了。”


    顧弄虛道:“啊?敢情一核桃夾子呀!”


    邊真謊道:“也難怪鬧這笑話兒,以前沒見過呀。當然了,咱們的東西外國人也認不太全,就拿嘻太郎來說吧。”


    顧弄虛道:“那個東瀛浪人?”


    邊真謊道:“剛上崖的時候我送給他一樣兒東西他就不認識,把他給稀罕的,還特意找了幾朵花插裏,擺在自己的茶幾上,我一看就說你趕快拿下來吧。”


    顧弄虛道:“怎麽呢?”


    邊真謊道:“那是一夜壺。”


    顧弄虛道:“嘿……當花瓶兒了。”


    台下看似沒有不笑的。


    邊真謊道:“喲,你知道呀?甭問,跟嘻太郎一塊兒守著那花瓶兒喝的茶。看,倆人兒多有情調。”


    顧弄虛道:“什麽情調呀?”


    台下有起哄的了,“籲……”


    邊真謊道:“甭問呀,當時一準兒是樂的嘴角兒咧到腳後跟兒了。”


    顧弄虛道:“腳後跟!能咧到耳朵根兒就夠瞧的了。我得多大的嘴能咧到腳後跟上去?”


    邊真謊道:“那是因為你不光嘴大,而且臉還長,下巴都耷拉到地了。”


    顧弄虛道:“去你的吧。”


    邊真謊道:“行了,好好說說你吧。”


    顧弄虛道:“就是。”


    邊真謊道:“要說虛哥對新事物的接受,在我們那兒算快的。”


    顧弄虛道:“其實我這人就是隨得方就得圓。”


    邊真謊道:“我們那兒有個叫‘守伏托啦斯基’的,把麵包的做法帶上了我們天外崖。”


    顧弄虛道:“對,麵包就是洋人的一種主食,相當於咱們這兒的饅頭。”


    邊真謊道:“人家虛哥早晨起來拿那洋玩意兒當早點,吃麵包抹蜂蜜。”


    顧弄虛道:“欸,不錯。”


    邊真謊道:“對吧。我們虛哥還口兒重,吃那色兒重的蜜。”


    顧弄虛道:“啊,那應該是秋季蜜裏的蕎麥蜜,深琥珀色的。那東西好,補中益氣。”


    邊真謊道:“欸,對。要不管你叫‘虛哥’呢,你可不得好好兒補補嗎?”


    顧弄虛道:“行啦行啦,說正題吧。”


    邊真謊道:“好,還說蜂蜜麵包的事兒。不過虛哥更洋氣,守伏托啦斯基的麵包是發麵兒的,那個虛哥不吃。”


    顧弄虛道:“那吃什麽的?吃死麵兒的?”


    邊真謊道:“可不,而且不吃那圓的方的三角的。”


    顧弄虛道:“是呀?那吃什麽形狀的?”


    邊真謊道:“吃細長條兒的,跟筷子那麽細。”


    顧弄虛側首看了看大家夥,“是不是有時也吃那寬條兒的呀?”


    邊真謊道:“對,有時也吃。”


    顧弄虛道:“啊,那就對了。”


    邊真謊道:“吃之前先下鍋煮。”


    顧弄虛道:“煮?麵包不應該是烤的嗎?”


    邊真謊道:“煮出來又白又滑。”


    顧弄虛道:“對,還筋鬥兒呢。”


    “撈上來盛碗裏。”邊真謊邊比劃邊道,“c兩大勺兒色兒最深的蜂蜜一抹。”


    顧弄虛道:“我吃色兒多深的呀?”


    邊真謊現在的動作好像是用筷子在碗裏翻著什麽。


    顧弄虛道:“欸,我說,抹個蜂蜜至於那麽拌嗎?”


    邊真謊的動作又變了,改成往嘴裏挑,道:“吃著吃著,壞了。”


    顧弄虛道:“怎麽了?”


    邊真謊道:“蜂蜜裏的蔥花兒塞牙了。”


    顧弄虛道:“蜂蜜裏有蔥花兒嗎?”看意思他有點急了。


    台下遂又有起哄的了。


    邊真謊接著道:“有時也搭配點兒菜吃,弄點蘿卜塊兒黃瓜條兒。”


    顧弄虛道:“對,有時還煮點兒白菜呢。”


    邊真謊道:“後來越吃越講究。”


    顧弄虛道:“嗯。”


    邊真謊道:“又加上韭菜炒雞蛋什麽的,再來兩瓣兒蒜。”


    顧弄虛道:“還就蒜?”


    邊真謊道:“麵包抹蜜,多好。”


    顧弄虛道:“那是吃炸醬麵!”


    台下那個笑呀,鼓掌、起哄的都有。


    邊真謊道:“虛哥吃東西就愛標新立異。”


    顧弄虛道:“什麽標新立異呀?”


    邊真謊道:“那怎麽也是與眾不同,咱們一天三頓飯都吃什麽呀?”


    顧弄虛道:“吃什麽呀?”


    邊真謊道:“早上起來喝碗豆漿,來兩三根油條。”


    顧弄虛道:“欸,北方有叫‘餜子’的。”


    邊真謊道:“能吃的再來點兒茶雞蛋呀,火燒什麽的。”


    顧弄虛道:“對,早起多吃點兒不礙的。”


    邊真謊道:“中午吃好些,來倆炒菜,弄個軟炸肉片,辣子雞丁,盛四兩米飯那麽一就。”


    顧弄虛道:“好,不錯。”


    邊真謊道:“晚上就少吃點兒吧。”


    顧弄虛道:“那是,少吃一口舒坦一宿嘛。”


    邊真謊道:“不過倒是可以喝上二兩。”


    顧弄虛道:“可不,忙了一天了,反正晚上也沒事了。”


    邊真謊道:“天熱喝點兒清涼葡萄酒,天冷就燙點兒燒酒,來上一盤水餃。一般晚飯過後就別再吃別的了,水也盡量少喝,完事早點兒睡。”


    顧弄虛道:“不錯,早睡早起,夜宵就免了吧。”


    邊真謊道:“先別那麽說呀,回頭都不給咱扔雞蛋了。”


    顧弄虛道:“誰還真給你預備雞蛋呀?”


    “哈哈哈……”


    邊真謊道:“那你說這一天飯食怎麽樣?”


    顧弄虛道:“不錯呀,挺好的。”


    邊真謊道:“那是我們那麽吃,而虛哥就不一樣了。”


    顧弄虛道:“你還想說我什麽呀?”


    邊真謊道:“首先說這早飯吧。”


    顧弄虛道:“我吃什麽呀?”


    邊真謊道:“吃……糖堆兒蘸鹵蝦醬。”


    顧弄虛道:“那是味兒嗎?”


    邊真謊道:“午飯吃糖炒栗子就蒜苗。”


    顧弄虛道:“好嘛。”


    邊真謊道:“到了晚上得少吃,喝山泉水。”


    顧弄虛道:“光喝山泉水呀?”


    邊真謊道:“哪兒能呀?怎麽也得有幹的呀。”


    顧弄虛道:“是呀,幹的是什麽呀?”


    邊真謊道:“冰塊兒。”


    顧弄虛道:“冰塊兒是幹的呀?”


    邊真謊道:“不是幹的還是稀的呀?”


    顧弄虛道:“嘿……”


    邊真謊道:“吃山泉水就冰塊兒。”


    顧弄虛道:“直接喝涼水不就完了嘛。”


    邊真謊道:“那飯食怎麽樣?”


    顧弄虛道:“瘋子才那麽吃呢!”


    場下其間的笑聲自是不用言表的。


    邊真謊道:“急什麽呀?理兒不歪笑不來嘛。”


    顧弄虛道:“那也別光說我呀。”


    邊真謊道:“廢話,說別人誰不揍我呀。”


    顧弄虛道:“前麵幾個你不都說了嗎?”


    邊真謊道:“不是都不在跟前兒嘛。”


    顧弄虛道:“那就再說說不在跟前兒的吧。”


    邊真謊道:“那就說說我們崖上一位身份最高貴的人物,白雪公主。”“一位身份最高貴的人物”,說這些字時他用的語氣比較重,“白雪公主”幾個字用的語氣更重。


    顧弄虛道:“說的對,那是我們崖上唯一的一位貴胄。”


    邊真謊道:“不過人家是外國的一位公主,因為長得白,故此得名。”


    顧弄虛道:“欸。”


    邊真謊道:“要說白雪公主也夠苦的,打小兒母親就不在了。”


    顧弄虛道:“是夠苦的。”


    邊真謊道:“他的父親後來又娶了一位年輕的夫人,這位後媽可不怎麽待見白雪公主。”


    顧弄虛道:“那因為什麽呢?”


    邊真謊道:“不是親生的倒還其次,主要是因為白雪公主太漂亮了。”


    顧弄虛道:“哦,她嫉妒。”


    邊真謊道:“她有時跟自己閨中密友錫鑞鏡公主聊天……”


    顧弄虛道:“這希拉靜公主是哪位呀?”


    邊真謊道:“你不知道?”


    顧弄虛道:“不知道。”


    邊真謊道:“錫鑞鏡公主嘛,就是《四郎探母》裏鐵鏡公主的後人。”


    顧弄虛道:“好嘛,到這輩兒改錫鑞的了。”


    邊真謊學錫鑞鏡公主,“我說大姐呀,你這個閨女呀長得怪好看的……”


    台下全樂了,因為邊真謊的口音。


    顧弄虛立刻把他給攔住了,“喂喂喂,這錫鑞鏡公主怎麽口兒那麽侉呀?”


    邊真謊道:“那你就不知道了,人家家裏的西席是河南府的。”


    顧弄虛道:“河南府的?還不如請直隸的呢。”


    邊真謊道:“那你就別管了。大姐呀,要是沒這個閨女呀,你準是個天下第一的美人兒。”


    顧弄虛道:“天下第一?”


    邊真謊道:“其實我也納悶兒,她真能是天下第一嗎?那‘大蒼蠅’呀,‘銀麵砒霜’呀,外加你,哪個長得不夠意思?”


    顧弄虛道:“提我幹嗎呀?”


    邊真謊道:“你嫌自個兒長的不夠意思?”


    顧弄虛道:“什麽不夠意思呀?”


    邊真謊又拉回正題,道:“說者無意聽者可有心。那天,白雪公主把皇家宮廷樂隊叫來,要聽音樂。”


    顧弄虛道:“哦,人家公主喜歡聽音樂。”


    邊真謊道:“領頭兒的樂師穿的挺體麵,等公主示下可以開始以後,掏出樂器,走著,‘竹板兒打,進街來。打竹板兒,笑顏開。’”


    顧弄虛道:“這皇家樂師是要飯的呀?”


    邊真謊道:“要不……我正在城樓觀山……景。”


    顧弄虛道:“戲曲人家也聽不太懂。”


    邊真謊道:“那……香菜,辣青椒……欸,勾蔥、嫩芹菜欸,扁豆、茄子、黃瓜……”


    顧弄虛道:“好嘛!人家白雪公主聽賣菜的吆喝呀?”


    邊真謊道:“廢話,我知道聽什麽呀?反正有一個不完了嗎?”


    顧弄虛道:“行行行,不跟你較那個真兒了。”


    邊真謊稍稍息了“怒”,把臉又轉向大夥,頓了一會兒,“我說到哪兒了?”


    不待張屋峻譏諷台上這兩位優人,顧弄虛立刻道:“說到賣菜吆喝那兒了。”


    邊真謊道:“哦,對,香菜……”


    顧弄虛道:“出去賣去!好嘛,還沒走呢。行了行了,說到人家聽什麽不較真兒了。”


    邊真謊道:“反正人家聽的是好高雅的音樂。”


    顧弄虛道:“那是。”


    邊真謊道:“那繼母旁邊暗處看著,心裏恨的慌。”


    顧弄虛道:“喲,就為了白雪公主比她漂亮呀?”


    邊真謊道:“也不全是,在人家的國家裏,夫人是可以繼承丈夫的皇位的。隻要她丈夫沒有後代可以繼承大統。”


    顧弄虛道:“是嗎?


    邊真謊道:“中西方不一樣。咱們大明朝是什麽規矩呀?好比張三嫁給李四,那之後怎麽稱呼張三呢?”


    顧弄虛道:“李門張氏呀,叫李張氏也行。”


    邊真謊道:“要不再簡單點兒,張氏。”


    顧弄虛道:“欸,怎麽著也得帶著娘家的姓氏。”


    邊真謊道:“可在西方,張三嫁給李四,張三直接就改叫李三,完全是丈夫家的人,自然就可以繼位丈夫的大統。”


    顧弄虛道:“看來外國不怎麽男尊女卑。”


    邊真謊道:“可也就是這規矩坑了白雪公主。”


    顧弄虛道:“喲!那白雪公主可得小心著點兒。”


    邊真謊道:“小心有什麽用呀?那時白雪公主還小,不像這會兒。”


    顧弄虛道:“也是。”


    邊真謊道:“那位夫人暗地裏找了一個獵戶,許以好處,叫他暗害白雪公主。”


    顧弄虛道:“喲,那可壞了。”


    邊真謊道:“但是天可憐見,吉人自有天相,那位獵戶沒舍得加害白雪公主。”


    顧弄虛道:“還是上天垂憐人家。”


    邊真謊學獵戶,“你這個小妞兒長的咋那好看呢?”


    又是一片笑聲。


    顧弄虛道:“得,這個獵戶和錫鑞鏡公主的西席還是老鄉。”


    邊真謊接著學,“得咧,你快跑吧,以後可千萬別讓你那後媽見著。”


    顧弄虛道:“對,見著還得出危險。”


    邊真謊道:“可跑又能往哪兒跑呢?”


    顧弄虛道:“對呀,沒別的容身之地呀。”


    邊真謊道:“最後沒辦法,隻好一個勁兒地往森林深處跑,跑到實在沒力氣了就暈那兒了。”


    顧弄虛道:“您瞧瞧。這是招誰惹誰了?”


    邊真謊道:“這時來人了,而且來了七個。”


    顧弄虛道:“喲,不是壞人吧。”


    邊真謊道:“不是,是七個住在森林裏的小矮人,一看見咱們可愛的白雪公主立刻救回家去了。”


    顧弄虛道:“還得說人家有福。”


    邊真謊道:“回家以後立刻救治,有給捏肩的,有給捶背的,有給捶腿的,還有給捏腳的。”


    顧弄虛道:“沒有給洗腳的呀?好嘛,聽著像七個碎催。”


    邊真謊道:“救好了以後就暫時住在七個人的家裏。”


    顧弄虛道:“對,先找個棲身之地暫避一時。”


    邊真謊道:“可那天這位夫人又和閨中密友聊天,也不知道誰走漏的風聲,錫鑞鏡公主又提到了白雪公主。大姐呀。”


    顧弄虛道:“換個西席改改口兒好不好呀?”


    邊真謊道:“在這個皇宮裏呀你是最好看的,你讓你那閨女去樹林子裏住也好。要不咋顯出你來是吧?”


    顧弄虛道:“這位公主嘴怎麽那麽碎呀?”


    邊真謊道:“這位夫人一聽,心裏又起歹意。”


    顧弄虛道:“可最後還是脫險了。”


    邊真謊道:“不錯,讓別的國家一位世子給救了。”


    顧弄虛道:“我說什麽來著。”


    邊真謊道:“世子一看白雪公主那麽美麗可愛,當時跪下就求婚。”


    顧弄虛道:“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邊真謊站著學那位世子,“我說公主呀。”


    笑聲繼續。


    顧弄虛道:“多好呀,他們仨人兒一個村兒裏出來的。”


    邊真謊道:“你長的實在他娘的太好看咧。”


    顧弄虛道:“什麽口吻呀?”


    邊真謊道:“你嫁給我算了,我這個人兒可好了。”


    顧弄虛道:“有什麽好呀?”


    邊真謊道:“俺百折不撓不認輸。”


    顧弄虛道:“哦,那可是難能可貴的品性。”


    邊真謊道:“你想吧,俺玩牌輸了從不給人錢。”


    顧弄虛道:“哦,就那麽不認輸啊!總耍賴也不成呀。”


    邊真謊道:“後來人家白雪公主因為厭倦了宮廷裏複雜沒意思的爭鬥,這才上的我們天外崖,成為天外族的族人。”


    顧弄虛道:“欸,要沒點兒什麽變故誰樂意大老遠地背井離鄉呀?”


    邊真謊道:“當然了,也有那被救上天外崖的。”


    顧弄虛道:“誰呀?”


    邊真謊道:“你忘了,烏單強呀?”


    顧弄虛道:“哦,那小子。”


    邊真謊道:“當時發現他的時候,是毛兒也都幹了,爪兒也都淨了,腦袋也耷拉了,眼兒也眯縫兒了。”


    顧弄虛道:“眼看玩兒完了。”


    邊真謊道:“可還沒等玩兒完就讓咱們的大族長看到了,立刻提溜上天外崖,族裏的老少先用草給他搭個鳥窩讓他舒坦舒坦。”


    顧弄虛道:“對,他就那麽才舒坦。”


    邊真謊道:“而後族人們又給他找藥,連治雞瘟、禽傷寒的藥都給找了。”


    顧弄虛道:“也對,是得預備點兒。”


    邊真謊道:“我還給他編了個雞筐呢,就怕他傷病中撲棱起來。”


    顧弄虛道:“結果還沒來得及扣住他,他就撲棱得厲害起來,還把徐、沙二位長老給傷了。”


    邊真謊道:“把烏單強治好了不要緊,這才引出來後麵的一段,烏單強無德大昧良心,葉先生智殺孽情強人。”說完,他打懷裏掏出一塊小木頭,可沒地方拍。


    顧弄虛一看衝台下道:“這好,他要說書了,咱們大家夥兒好好聽聽。哎喲!”


    邊真謊照他腦瓜頂上拍了一下醒木,拍完了就跑。


    “回來!”顧弄虛在後麵邊追邊叫,上前一把抓了過去。


    邊真謊一矬身子,滴溜溜轉到了顧弄虛的身後。顧弄虛回手一下按住他的腦袋。邊真謊身子使勁前躥,整個人平躺在了台上,勁挺大,還把顧弄虛也給帶躺下了。


    台上二人躺成一條線,顧弄虛一手抓著邊真謊的頭頂,那樣子實在可笑,眾人自有一陣“嘻嘻哈哈”。


    接著,二人就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道給擠了一樣,從“一”字漸變成“人”字,可就是不見他們本身有什麽太明顯的動作。


    這時顧弄虛改抓邊真謊的後脖領子,又給提到台前。


    邊真謊道:“放開放開,欺負人是怎麽著?仗著會些許‘豆角兒’之能就欺壓良善。”


    顧弄虛道:“我是一廚子是吧?怎麽還‘豆角兒’之能呢?”


    邊真謊道:“你這人什麽都不懂,兩個人比武那就叫‘豆角兒’。”


    顧弄虛道:“那叫‘豆角兒’嗎?那叫角鬥。”


    邊真謊道:“啊?角鬥呀?我說了好些年‘豆角兒’了。”


    顧弄虛道:“好嘛。”


    邊真謊道:“對,你仗著會些許‘腳豆兒’之能就欺壓良善。”


    顧弄虛道:“我又改修腳的了是吧?就欺負你了怎麽了?不知道江湖的規矩嗎?弱肉強食,現在我把你戰勝了。”


    邊真謊道:“對,‘蘸剩’,蘸完醬吃剩下的。”


    顧弄虛道:“我是剩蘿卜頭子呀?你小心我的暴脾氣。”


    邊真謊道:“豹脾氣沒看出來,驢脾氣倒看出來了。”


    顧弄虛道:“把我惹毛了我可踢你呀。”


    邊真謊道:“還是驢吧?”


    顧弄虛道:“我真踢你呀。”


    邊真謊道:“哪能呀?這不鬧著玩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愛玩兒愛鬧愛上吊。”


    顧弄虛道:“上吊呀?”


    邊真謊道:“你再不撒手就真上吊了。你難為我幹嗎呀?俗話說的好,一筆寫不出兩個‘邊’字。”


    顧弄虛道:“喂,我可姓‘顧’啊。”


    邊真謊道:“那一筆就更寫不出了不是?”


    顧弄虛道:“嘿……你還真有的說。”


    邊真謊道:“至於嗎?不就拍你拍得重了點兒嘛,你怎麽還真著急了呢?”


    顧弄虛道:“那是重了點兒嗎?再說你以為我把你揪回來就為你拍我一小木頭兒呀?”


    邊真謊道:“那是為了什麽呀?”


    顧弄虛道:“你怎麽還沒說就下台了?”


    邊真謊道:“還說什麽呀?早被勞先生編成書說了個遍了,誰不知道呀?”


    顧弄虛笑道:“是呀?”


    “不才邊真謊。”“不才顧弄虛。”


    倆人一起邊鞠躬邊道:“下台鞠躬。”


    台下當然是掌聲和叫好聲不斷,尤其是陽冰盤和陰紅輪,為了他們的默契。


    他們為優子這個行業找到了另一種方式,但也不是首創,類似的就有漢代的俳優、唐代的參軍戲,還有宋元時的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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