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康怡敏去找了李萬祥。


    她把兒子的話告訴了李萬祥,李萬祥沉默著不吭聲,康怡敏說:”李支書,求您幫幫孩子吧,借點糧給縣中學,否則的話,縣中學撐不下去,散了夥兒,孩子們拿不到畢業證,考不了大學,我們這些家長不就白供了。”


    李萬祥撓撓頭還是不吭聲,康怡敏說:“中不中,你給個話,不看僧麵看佛麵,就看在咱倆相好的份上,求你幫幫孩子們,咱大隊糧庫裏不是有一萬斤糧食嗎,借給縣中學三千斤算什麽?人家又不是不還,縣長說了,新糧登場,首先給縣中學撥指標,到時候人家會還你的。”


    李萬祥歎口氣說:“我把你的話當回事,晚上開支部會研究研究。”


    康怡敏說:“你是支書,這點事情還做不了主?”


    李萬祥說:“民主決策是組織原則,況且事情不像你說的那麽簡單,晚上開的是支部擴大會,你也可以列席。”


    晚飯以後,大隊部裏亮了氣燈,支部擴大會議在大隊部的院子裏召開,人有點多,會議室坐不下,還是李萬祥主持會議,他咳嗽三聲,吐了一口痰,喝了一口水,清清嗓子說:“今晚召開的是支部擴大會議,討論一下縣中學借糧的問題,還有······”


    李支書的話沒有說完,馬朝月不耐煩了:“這毬大點事情,你這大支書還做不了主?不就是借三千斤糧食嗎?咱大隊糧庫裏有一萬斤呢?讓他們打張條子,你借給他們就行了,還開什麽支委擴大會,真是脫褲子放屁多一事。”


    說著就站起來招呼李紫環:“環子,走,今晚給自留地澆水,咱就不陪著他們閑惔了。”


    “朝月你給咱坐下?澆啥****自留地,是和李紫環滾草坡吧。”


    “滾你娘那******,你小子蛋子還沒有長飽滿,知道什麽滾草坡?”


    李支書咳嗽一聲,馬朝月不再吭聲,又坐下來,“朝月,你這張嘴真是太臭了,你能不能說話幹淨些,別帶把兒?”朝月不好意思地笑笑,李支書說:“朝月說的有道l縣中學向咱借三千斤糧食,這不算多,如果不是發生了特殊的情況,我真的能做主,不需要興師動眾開支委擴大會,占用大家的休息時間。”


    王三和說:“舅,發生什麽事情了?該不是強盜把咱糧庫的糧食搶走了吧?要是那樣的話,咱上下寨可就****可憐了。”


    李萬祥說:“沒有強盜來搶,但是,這糧也保不住了,大家知道,如今是困難時期,三年了,社員們勒緊褲帶苦幹苦撐,咱上下寨打的糧食並不少,都交給國家了,大隊部裏的錦旗一麵一麵的,但錦旗能頂吃頂喝嗎?這一萬斤糧食是鄉親們的保命糧,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準動,公社書記打了好幾次主意了,我堅決不給他,不過這次可真保不住了,因為縣長盯上了?”


    “縣長咋能知道?”


    “出內奸了?”


    “內奸是誰?”


    李萬祥說:“馬朝華,他不是縣委辦公室主任嗎,就是他告訴縣長,說我李萬祥留著一手,大隊糧庫裏有一萬斤優質小麥,看的像金豆似的,誰都不準動,準備在青黃不接的時候,瞞產私分。”


    王三和氣憤的說“這馬朝華就是個吃裏趴外的狗東西,上下寨是你的家,替你狗慫養老的養小的,你還當內奸,把這一萬斤糧食弄走了,讓我們都喝西北風啊,想想這****的心中就有氣。”


    “氣你娘那豬****?”馬朝月站起來,“王三和你算什麽狗東西?馬朝華是你罵的嗎?從公裏說,他是縣上的幹部,你是大隊的幹部,他官大你三級,從私裏說,他的大姐是你五奶,他長你兩輩兒,你得給他叫舅姥爺,你鱉孫張狂什麽,敢罵你舅姥爺是狗東西,你再張狂,小心舅姥爺我騸了你。”


    張三存說:“馬朝月,你嘴幹淨些,王三和罵朝華是不對,但他也確實慫,咋能當內奸呢,縣上如果把這糧食調走了,咱啥****也吃不著了,不都餓死毬了。”


    劉翠枝聽不下去了,站起來說:“你們這些男人說話能不能文明點?總把動物的生殖器掛到你們嘴上,真是太難聽了,這會上也不是光有大老爺們,還有女人呢?像紅蓮還是個沒有出閣的姑娘。”


    李萬祥說:“翠枝這意見提的好,我在縣裏開會,縣長也說這個問題了,說我們這些農村基層幹部要提高素質,首先要文明用語,特別要淨化會議語言,開會不準說髒話罵人。”


    紅蓮說:“下麵的幹部聽他嗎?”


    李萬祥說:“不聽就采取組織措施。”


    “什麽組織措施?你想把我開除出黨?”馬朝月不服氣地說:“咱不就是素質低,說粗話?是個酸葫蘆嗎?但咱是話粗心紅,對黨的事業忠心耿耿,大公無私,踏實肯幹,又不貪汙腐化,***人,誰敢把咱開除出黨?”


    李萬祥說:“我就是這樣對縣長說的。”


    張三存說:“縣長拿你沒辦法了吧?”


    李萬祥說:“咋,會沒辦法?縣長的糗門兒多著哩?”


    張三存說:“他能對你有啥糗門兒?他是你上級不錯,但是他的老婆又是你的下級,你倆這糗扯平了.”


    “啥叫龜持平了?三存你能不能不把龜老掛在嘴邊上,好好的話,從你們這臭男人嘴裏出來,咋聽著別扭,你們再說粗話,我們女幹部罷會。”王月娥說著站起來要走。


    李萬祥說:“王月娥,你甭急,會議還得參加,我這就采取組織措施。”


    “啥措施?”


    “罰款,從現在開始,誰說話再帶把兒,就罰款。”


    “罰多少?”


    李萬祥揪揪耳朵,擤擤鼻子說:“痛快了,這兩天感冒,鼻子老塞得難受。”


    “說吧,罰多少?”


    “說一句髒話罰一毛。”


    李紅蓮站起來走到臉架旁,臉盆裏有水,她洗了手,把水倒掉,把盆擦幹拿到手裏。


    聽李萬祥作報告:


    “今天召集大家來開支部擴大會議,決不是脫褲子放屁多一事,而是情況發生了特殊變化,我一個人說糗了不算,這馬朝華雖然是個內奸,但是,他也有道理,他這狗慫也是為國分憂,想把咱糧庫的這點糧食借走,幫國家還蘇聯老大哥的債,咱國家為啥困難,都是老大哥吭的,抗美援朝,咱中國出人,蘇聯出錢,如今仗打勝了,中蘇兩國都安全了,老大哥貪心不足,想稱霸世界,把咱中國也納入他們的勢力範圍,想要咱的主權,還要在威海建立什麽軍事基地,咱毛主席不同意,他們就搞什麽反華大合唱,想在政治上孤立咱們,還要在經濟上擠垮咱們,他們幫咱援建的一百多項工程,建了半拉子都扔****了,咱國家花的錢可是不少,都打了水漂,這還不算,還逼著咱中國還賬,毛主席生氣了說:‘還,咱中國人,人窮誌不短,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咱勒緊褲腰帶還,這債還不完,我不吃紅燒肉’原來說十年還完,結果呢,咱這才三年就還完了,你們說說,咱中國人行不行?不像老毛子,趁火打劫,算社麽東西?”


    李萬祥停下來,喝了一口水,環顧四周,想看看大家是什麽反應?卻見李紅蓮把臉盆遞到他眼前:“三爹,請掏錢?”


    “紅蓮,你為啥讓三爹掏錢?”


    “你這報告中一共說了五句粗話,按規矩罰款五毛。”


    李萬祥這叫木匠作迦,自作自受,他定的規矩首先罰了他,他從口袋裏掏出四毛錢扔到臉盆裏說:”差一毛,你先給三爹墊上,回家讓你三媽給你報銷。”


    李萬祥接著作報告:“今天上午,縣裏召集各公社的書記開會,咱城關的書記請假回家侍候老婆的月子,臨時讓我替他去開會。”


    王三和插嘴道:“舅,你咋老替上級領導開會?上一次王月娥生孩子,縣長說要侍候老婆的月子,讓你替他到省裏做典型發言,這一次你又替公社書記開會,他也是回家侍候老婆月子。”


    馬朝月說:“這都是****借口,肯定是有不好的事情,領導不好說,就讓李萬祥去頂缸。”


    李萬祥說:“還是朝月理解我,公社書記的老婆明天才到預產期,能不能按時生,還說不準,他就是覺得事情棘手,讓我去頂缸。”


    李萬祥說他,到會上一看,全是公社書記,隻有他是大隊支書,縣長見他進去,樂了說:“甭看這麽多公社書記,都不如李萬祥這個大隊支書頂用,今天召集大家來臨時開個會,是有個棘手的事,和大家商量,求大家幫忙。”


    縣長的話剛落地,李村公社的書記就首先站起來拍拍胸膛說:“縣長,你說吧,什麽棘手的事情,咱都能辦c縣長說:“借給我一萬斤優質小麥。”


    李村的書記低下頭說:“甭說一萬斤,就是一千斤,我也拿不出。”


    縣長環顧四周:“哪公社能拿出?這一萬斤糧食是我借你們的,而且是借一還二,一萬斤還兩萬斤,在今年的公購糧指標中扣除。”


    “這是好事呀!”


    “好事你做呀!”


    公社書記們你看我我看你,都搖搖頭。


    縣長說:“現在正是青黃不接,我知道你們的手中都沒有糧食,所以我把上下寨的支部書記李萬祥請來了,李萬祥囤積奇居,想瞞產私分,糧庫中有一萬斤優質小麥,現在要排個大用場。”


    李萬祥說:“縣長,你說話要有證據,我們上下寨的糧庫裏連一千斤糧食都不足,還是準備給五保戶的保命糧,去年的的公購糧我們交的最多,這有帳可查。”李萬祥把賬本放到縣長的辦公桌上。


    “看來李支書是有備而來”下麵議論紛紛。


    縣長對辦公室主任馬朝華說:“馬主任,這密可是你告的啊”


    馬朝華尷尬死了說:“縣長,你這人太不地道,怎麽能把我亮出來?”


    李萬祥指著馬朝華的鼻子罵:“馬朝華,你就是個吃裏趴外的狗東西,上下寨是你的家,老少爺兒們替你狗慫養老的養小的,你還當內奸,這一萬斤糧食是他們的保命糧,你把他弄走了,讓你爹和老婆孩子都喝西北風啊,想想你這****的心中就有氣。”


    馬朝月也指著李萬祥的鼻子罵:“李萬祥,你狗馹的,說話幹淨些,外甥仿家舅,王三和這鱉外甥竟敢罵舅姥爺,原來都是跟著你學的,你是我的上級,又是馬朝華的李大哥,馬朝華雖然官比你大,但是總說你對他有提攜之恩,對你十分的尊敬,你算啥**大哥,竟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罵他,叫他下不來台,以後俺兄弟都不認你這狗慫大哥了,我可警告你,你以後要敢再損我的兄弟,我就把你那鱉孫外孫和你這鱉孫老舅放到一鍋給燴了。”


    “馬朝月掏錢?”李紅蓮把臉盆遞到馬朝月的麵前。


    馬朝月說:“我啥時候欠你你李紅蓮的錢了?”


    李紅蓮說:“你和李支書對話,裏麵出現了九句不文明用語,罰款九毛。”


    馬朝月摸摸口袋掏出一元錢,扔進盆裏,“給你一元,不用找了。”


    王月娥說:“朝月,這一元錢可是你一月的零花錢,你不吸煙了?”


    馬朝月說:“沒事兒,會後,我再向李紫環要。”


    劉翠枝說:“李紫環可是鐵公雞,她能再給你錢?”


    馬朝月得意洋洋:“李紫環雖然是鐵公雞,但她對老公很大方,我花多少錢她都不說啥。”


    王三和說:“馬朝月,你這是屎殼郎頂小吉普--衝楞呢,要是今天李紫環能當著大家的麵再給你一元錢,我就讓你把我的頭擰下來當球踢。”


    馬朝月嘿嘿笑著,來到李紫環麵前,伸出手不吭聲,李紫環四周瞅瞅,咬咬牙,慢慢從口袋中掏出一元錢給了馬朝月,這李紫環就是個好老婆,知道維護老公的麵子。


    王三和傻眼了,馬朝月用那雙熊掌一般的大手,抱住王三和的脖子,王三和感到像鉗子一般,氣都出不來,如果馬朝月再使上八分力氣,王三和真的會身首分離。


    “朝月,不敢用勁啊,三和就是開玩笑。”


    馬朝月放開手“不就是開玩笑,哪有舅姥爺把外孫兒的頭擰下來的。”


    李紅蓮說:“死罪可繞,活罪不能饒,王三和也得罰一元。”


    王三和沒有帶錢,馬朝月把一元錢放到盆裏說:”舅姥爺給你墊上,下去你得還我兩元。”


    王三和雞叨米般的點頭:“還,一定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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